羅布泊,曾經西域幾條主要河流匯集於此,造就了一片美麗富饒,無比繁華的土地。現在已經風景不在,只有枯死的胡楊,無邊無際的沙漠與戈壁,和偶爾路過的風,向人們展示的這片土地的蒼涼與廣袤。
在今天,曾經被稱爲死亡之地的羅布泊,已經被開發成了旅遊區,每年來往的旅客也不少,昔日荒涼的地方也漸漸開始有了人煙。可這個地方曾經發生過的種種死亡事件,至今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往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人們,這片看上去已經被人類所征服了的死亡之地之中,還隱藏着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和未知的危險。
很少有人選擇在夏天穿越羅布泊,但不代表沒有——在夏天穿越羅布泊無人區,還不對照地圖的人,那也許就更少了。一件事情發生的概率無限接近於零,不過終究不是零,所以,這樣的事情終究還是會發生。對於這樣的人,我們一般會稱呼他們爲勇士,或者傻。
現在在沙漠的深處就有着這樣一羣傻,啊不勇士,他們開着三輛越野車,帶着各種各樣的野外裝備,水和食物,自認爲準備萬無一失的開車離開了安全的路線,信誓旦旦的準備來一場“真男人的冒險”。
這五位勇士分別是,自由攝影師趙楊、在校大學生徐源、開酒吧的陸明森、銀行經理宋遠山,以及一個無業遊民夏北風。這幾個人一個星期之前相識於某越野車論壇,因爲都有着一個有錢的老爸和嚮往自由的不羈的靈魂而一見如故,一拍即合,決定組團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程,讓自己那顆嚮往自由的心靈得到滿足。地點,就選在神秘消失的樓蘭古國。
七月,沙漠深處,沒有風,沒有水,沒有電,沒有手機信號更沒有,正常的情況下也應該是沒有人的,然而——
“啊,有沒有人能告訴我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啊!我的手機馬上就要沒電了啊!”徐源將手機舉向天空,彷彿這樣就能解決手機沒電這個對他來說最大的難題。
然而老天這會似乎並不是很眷顧他,徐源的手機在五秒鐘之後閃爍了幾下,自動關機了。
作爲一個健康活潑陽光向上的90後,徐源同學和普通的90後並沒有什麼區別,沒有了手機電腦互聯網,就會瞬間喪失了百分之九十的生活動力,更何況這會兒他正在一個除了沙子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連手機的替代品都找不到。
徐源的同伴們似乎並不太能夠理解手機沒電對於徐源的打擊究竟有多大,在這些大人們眼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關注——他們,似乎好像也許大概,是迷路了。
現這個問題的人是趙楊,當他以他作爲攝影師的敏銳直覺和職業素養察覺到,剛剛路過的那棵死樹似乎有點眼熟的時候——實際上這棵死樹已經見過他們三次了,如果這棵樹會說話的話,此時一定會面帶笑意的對他們說上一句:“嗨,又見面了啊大家。”當然樹並不會說話,這也導致了他們發現自己迷路的時間晚了整整五個小時。
三輛越野車圍繞着一棵枯死的胡楊樹停下,趙楊興奮的拿着單反四處拍照,順便感嘆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儘管這裡除了沙子之外什麼也沒有。徐然在手機沒電以後就整個人都蔫了,此時的他站在沙漠中,沐浴着毒辣的可以烤死人陽光,擺出了一個萬念俱灰的表情,顯得分外淒涼。
陸明森和宋遠山作爲兩個看似比較成熟的成年人,在這個時候也展現出了他們身爲成年人的生活經驗,二人湊到一起,研究起了沙地上的輪胎印,試圖從別人留下的痕跡中找到正確的方向,在經過了十幾分鍾嚴肅的探討以後,他們二人得出了一個十分肯定的結果,在地上留下輪胎印的人,應該是幾個小時以前的他們。
“我就說了,兩個小時以前我們應該左拐而不是右拐,就是你們瞎吵,誰也不聽我的,不然的話我們現在應該已經在吃晚飯了。”陸明森作爲五人中最年長的一個,一直覺得自己才應該是路線的決策者,會發生現在這種情況,都是一羣小屁孩的錯。
“是啊是啊,陸老闆你說的太對了,不過是誰在離開了樓蘭古城遺蹟的時候提議我們不走旅遊路線,而是自己找一條看起來比較快的近路的”徐源從手機沒電這個巨大的打擊中稍稍的緩過一點兒神,悲傷卻並沒有減退多少,此時的他只想找個人發發火,況且他早就對提出不走大路的陸明森充滿了怨念,反駁的話也是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要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我們今天晚上就應該到終點了,還說什麼近路,真是夠近的啊!”
“可是我說的時候並沒有人反對,當時可是我們全員意見一致才決定改路的,現在找不到方向了又把錯都推到我的身上,你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那不是因爲姓宋的說想去找一下網上說的什麼樓蘭公主,當時他說的那麼肯定,大家當然都相信了,現在想想,都那麼大的人了還相信網上流傳的狗屁不通的都市傳說,宋遠山你這麼多年的飯都吃到狗肚子裡了麼!”
“是啊,宋遠山你說的公主呢,在哪呢,我看你那個照片八成也是ps的,公主的鬼魂,呵呵,我女兒都不會相信的鬼故事,你居然當真了。”
“我當時也就是那麼隨口一說,我也說過是網上看到的故事,給你們看一下照片,也就是圖個新鮮,你們覺得人家公主長得漂亮,一個個喊着不回家了要留下來當樓蘭駙馬,現在好了,迷路了,你們又來怪我,真是可笑!”本來一直在旁邊笑着看兩人爭吵的宋遠山顯然沒想到居然會被牽扯到這種幼稚的互相埋怨中,而且還成了罪魁禍首,他扶了一下眼鏡框,繼續說:“說到底我們現在的重點應該是想辦法找到路回去,而不是在這裡吵架,想吵架的等我們回去的路上在慢慢吵好了,總之,想不出辦法我們都是要被困死在這裡的。”
宋遠山說話的聲音並不算大,但也足夠幾個人聽得清楚。這話一出口,徐然和陸明森都沉默了。
如果真的找不到回去路,那他們大概會在無人區的沙漠中,慢慢的死亡、腐朽,被風沙掩埋,如果沒人人發現,就會永遠的留在這裡。這種事平時光是想想就會覺得毛骨悚然,當它真的要發生的時候,能夠帶給人們的只有恐懼。
沉默的起氣氛讓這份恐懼在三人之間逐漸擴大,枯死的胡楊樹枝幹微微的晃動,彷彿在告訴他們,他們的結局和這棵樹也許並沒有什麼兩樣。
“我不想死,我還年輕啊,我想回家。”徐源第一個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裡已經帶上點哭腔。
“誰他媽的想死啊,我也想回家啊,不管怎麼說死在這裡也太慘了點,我怎麼那麼倒黴遇到你們啊。”陸明森雖然一直自詡是幾人當中領導者,這時候情緒崩潰的速度也是很快,雖然剛剛還在跟徐源互相看不順眼,現在已經迅速的意見一致。宋遠山雖然什麼都沒有說,看錶情顯然想法跟這兩人是差不多的。
趙楊拍完照片回來,看到的就是一言不發的三人,對剛剛發生的對話一無所知的他,十分開心的向同伴們炫耀自己的收穫。沒想到得到的卻不是讚歎而是怒火。
“都什麼時候了就知道拍拍拍,照片能當飯吃麼,還是能幫我們找到出路。”陸明森對着趙楊吼道。
“真不愧是藝術家,這種爲了藝術獻身的精神實在是值得我們敬仰,不過可惜了,你那些照片怕是沒有人能看到了。”宋遠山說話的語氣顯得十分遺憾,不過臉上卻帶着幸災樂禍的表情。
趙楊一頭霧水的看着三人,不明白爲什麼他之時出去拍了幾張照片的時間,就能招來這麼大的怒火,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一直在拍照,同行的人也並沒有這麼生氣。
“我們現在迷路了,已經繞着這裡轉了三圈,如果找不到路的話,也許我們都會死在這裡的。”看着迷茫的趙楊,徐源好心的解釋了一下。
也許這個解釋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好心,不過不管怎麼樣還是幫趙楊搞清楚了現在的情況。趙楊想了一會,才略帶遲疑的問道:“不是還有個,據說很擅長這種事情的人嗎,他……也這麼說?”
聽到趙楊這話,那三人這纔想起,還有個在車裡睡了一整天的人。
那是幾人在論壇裡認識的,號稱對野外生活十分熟悉的人——夏北風。
這是一個十分神奇的男人,一個三十歲的無業遊民,生活的來源成迷,自稱精通各種野外生存技巧,足跡踏遍世界各地,能看地圖,能開車,還擁有修車、種菜、燒烤、在沙漠裡尋找水源、爬樹、打地洞、製造陷阱、射箭、看手相(?)、開直升機(!)、看天上的雲預測天氣(如果能看到雲的話)、從半夜的星空裡找到前進的方向(條件同上)、在野外尋找食物……等等一聽就非常實用但是一般生活在城市裡的文明人類都不會去學的高端技能。
因爲專業對口所以和其餘四人一見如故,在出發的前一天加入了這他們場“真正的男人才敢玩的遊戲”。然後一路上除了拿着ps和地圖確認路線之外,每天的基本生活表現爲:一言不發的開車、吃飯、睡覺。
至於這樣一個明顯畫風跟大家不一樣,不願意和別人分享心情、既不會爲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感動、也不會因爲一場新奇的冒險而興奮、更沒有在見到大沙漠的第一時間大聲呼喊“啊!這裡纔是真正適合我那自由的靈魂的地方啊!”的怪人,爲什麼沒有被扔在半路上,自然是因爲他的同伴們都是善良而友好的人,跟他那輛髒兮兮的限量款越野車絕對沒有一點點的關係。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被大家所遺忘的呢?大概是在今天吃完早飯準備出發的,他把車鑰匙直接扔給想要體驗一下在空曠無人的戈壁上飆車的徐源同學之後。如果沒有趙楊,也許他會因爲在車後座睡覺而錯過今天的晚飯,就像錯過了今天的午飯那樣,在車裡一直睡到明天早上。
“野外生存專家”夏北風,果然是不會辜負廣大羣衆的希望,他在被趙楊敲車窗的聲音吵醒之後說的一句話就是:“這是哪裡?”
完了。在這一瞬間,除了夏北風以外的四個人心裡的居然想法奇蹟般的一致了。
在今天上午十點多,這支車隊離開樓蘭古城遺蹟,向自駕遊推薦路線上的下一站前進時,宋遠山講起了一個他以前在網上看到的故事:一個驢友也是在穿越羅布泊的時候迷路了,當他陷入絕望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天籟一般的歌聲,伴隨着歌聲出現的是一位絕色少女,少女自稱是已經消失多年的樓蘭古國末代公主,公主救了這位驢友,還慷慨的送了他一件隨身的首飾作爲禮物,並且希望旅遊能幫她找到她外出打仗一直沒有回來的未婚夫。
這個怎麼看都假的可以的故事引起了其他人的興趣,在經過了一番討論之後,四個人決定順着那個驢友迷路的方向去找一找那位公主,如果找不到就原路返回,離開大路不久某個時候,三個車載ps在一起失去了信號,但這點小事在當時並沒有打消他們的興致,直到剛剛發現車隊在同一個地方已經至少轉了三圈,四人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已經迷路。
“所以你們就把車開到了這個地圖上沒有地方?就爲了找一個都市傳說裡的公主的鬼魂?而且還不記得來的路線了?”夏北風聽完了四人一邊互相抱怨一邊重複的事情經過,覺得自己的頭似乎有點疼。
在確定了夏北風對眼下的局面也沒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之後,徐源跟陸明森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互相指責,宋遠山在在一旁偶爾插上幾句看似勸架的風涼話,趙楊則事不關己的翻起了相機裡的照片。
夏北風背靠着車門,開始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我怎麼會跟這樣幾個人在一起呢,他這樣想着,然後掏出手機玩起了俄羅斯方塊。
五個人再次重新聚到一起討論眼下的局面的時間,是半個小時以後。
“我們開車隨便找個方向走吧,總能找到出去的路的。”徐源如此說道。
“小朋友你也太天真了”陸明森和徐源大概是八字不合,這倆人的對話永遠都帶着點火藥味“我們已經原地轉圈一下午了,隨便找個方向你怎麼能保證不轉回來,要我看我們還是停在原地等待救援比較好。”
“我覺得,我們不如分開走吧,我們三輛車分成三個方向,總有人能走出去的,然後再帶人回來找其他人。”宋遠山提出了一個看似靠譜的建議,卻不知爲什麼沒人贊同。
“……”趙楊依舊在擺弄着他的相機,根本懶得思考這個問題。
“我覺得沒關係啊,我們就這麼在這裡這麼呆上幾天,沒準還真能見到那位樓蘭公主,只不過到那時候還有幾個活人那就不一定了。”夏北風低頭看着自己的手錶,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
如果說宋遠山說話的語氣能讓人感到不舒服的話,那麼夏北風說話時那種輕鬆歡快的語氣,基本上就已經達到了讓人想對着他那張臉狠狠的來上一拳的程度。然而還沒完。這人一路上沉默寡言,這會兒倒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一開口就說個不停。
“ps沒信號了也敢繼續跑,這裡是羅布泊啊,死過多少人你們知道麼?”“分開走,我看行啊,東西怎麼分,平均分還是各拿各的,沒記錯的話只有我一個人帶夠水了吧,進沙漠連水都不知道帶多少,現在分開我看你們都不一定能活到第二天早上。”
“想爲藝術獻身這個理想確實挺偉大的,不過你也要先弄出能算藝術的東西然後再獻身啊,自己翻翻你那堆照片有幾張能拿出來見人的。”
“其實我看在原地等死最好了,死了正好留在這給那個什麼鬼公主當駙馬,反正你們一開始的目的也是當駙馬來着,這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啊。”
夏北風說話的語氣其實是帶着點笑意的,聲音又十分低沉好聽,如果是說情話的的話大概很容易討到女人的歡心,只是在眼下這種情況聽起來簡直像就是幸災樂禍。
真想揍他,陸明森心裡有個聲音說道。
這跟徐源想法顯然是不謀而合,因爲他在夏北風話音未落的時候已經攥起拳頭動手了。
人類這種生物,在遇到困境的時候所做的第一件事往往是互相抱怨,而不是去合作解決問題,如果這時候恰好有個不長眼的傢伙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那他基本就會成爲所有人發泄負面情緒的目標了。
暴力的發生有時候往往只需要一個契機,不過像夏北風這個品種,僅憑几句話就成功點燃所有人的怒火,進而引發一場四對一的羣毆,在這個種族中也不多見。徐源第一個開始動手,緊接着是陸明森,一向強調自己是個文明人的宋遠山也沒落後多少,趙楊僅僅是愣了一下的功夫,回過神來的時候夏北風已經被三人按在地上,再想加入都不知從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