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野蠻人退兵了。”在傑赤城,這天晚上有侍從來向屈出律稟報,言語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真的?”屈出律也是大喜。
“野蠻人的軍營搬空了,除了些黃白之物,什麼也沒剩下。”那侍從顯然開心,連這等話語也都敢說,“肯定是這野蠻人沒了回回炮,就拿我們傑赤城這堅城厚牆毫無辦法,也知到敵不過陛下的英明神武,所以只好退兵。”
屈出律正在興頭上,也不計較他言辭有些無禮,興匆匆出門去了城牆上察看。
城牆下喧鬧聲剛遠去,此刻空空蕩蕩,哪有野蠻人的身影。
“這幫傢伙,來得快,滾得也快。滾遠點,滾得越遠越好!”有大臣道。
“我聽說,趙國的使者不久前到了這邊,勸說元聖武回師攻打北周王朝。”身邊有消息靈通的大臣分析道,“這野蠻人在傑赤城下師頓兵疲,也只有退兵這條路了。”
“這野蠻人號稱一代天驕,征伐滅國無數,如今也被陛下擊退,可見天下英雄唯有陛下而已!”總有人不失時機拍起了馬屁。
屈出律哈哈大笑,可看到快步趕來的雅羅拉瓦,笑容不由僵了一下。
正阿諛得起勁的羣臣也一時冷了場,又有人急忙道:“擊退野蠻人,是陛下指揮有方,元帥浴血奮戰……”
“對,元帥大人功高蓋世,陛下英明神武,得世尊賜福,這才擊敗了野蠻人!這可是曠世未有的功勳,我們應該舉行大典,祭祀世尊,也讓子民百姓們好好慶賀一番……”
雅羅拉瓦冷冷打斷了他的話語:“野蠻人雖然暫時退走,但他們想來就能來,又有什麼值得慶賀的?再者,我國千萬子民,現在只剩了不到一成,其餘盡都埋骨荒野,若不能讓生者安心、死者安息,又如何對得起他們?”
“打仗難免要死人的。他們要是得知陛下和元帥擊退了野蠻人,九泉之下也會很開心的,縱然做鬼了也幸福。”有大臣打圓場。
“幸福個鬼!”雅羅拉瓦額上青筋暴起,差一點就一巴掌揮了過去,後來還是忍住了,瞪向屈出律:“看你手下這幫人,都什麼德行!教訓他們都嫌髒了我的手!”
屈出律乾笑:“元帥息怒。你是帝國軍神,神仙一流的人物,別和他們計較。”心中卻有些發愁,雅羅拉瓦不喜他一力推行崇福教,之前提過幾次但因兵事匆忙而擱置了下來。眼下戰局已解,自己終歸還是要面對這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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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的喃喃自語聲很輕,侍候在一旁的侍從騎士休德莫維爾男爵卻聽得分明,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眼中幾乎冒出火焰來。侍候在一旁的騎士特拉西男爵和布里託男爵與他對視了一眼,都使勁咬了咬牙。
端坐在遠處一直沉默的雷菲茨也聽到了,在心裡深深嘆了口氣。
舞會還未結束,雷菲茨就出了皇宮,又停步,望向南方。
正值黃昏時分,可伯爾尼的光輝還在柔和地灑向天空。
而在他這等強者看來,其光輝更是熾烈耀目,幾乎不能直視,顯示出真神對此處的垂顧。
他看了片刻,淡淡對隨從道:“你們立即回去,我要在這裡多停留幾天。溫泉關那裡,就繼續以莫里斯爲代理指揮吧。”
隨從們楞了一下,應了聲就離開了。
雷菲茨又回首深深望了一眼皇宮,正要大步離去,卻被人攔住了。
“好久不見,我們去喝一杯如何?”說話的是男爵休德莫維爾。
雷菲茨搖了搖頭,“沒有心情。”
休德莫維爾看着他的表情,淡淡笑了:“我也沒有心情,可非如此不足以平息怒火。”
他轉頭望向身後另兩名男爵侍從騎士:“特拉西,還有布里託,你們說呢?”
“烈酒無法澆滅怒火,只會讓它越騰越高。”特拉西說。
“如此正好。”休德莫維爾冷冷笑道。
雷菲茨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好。”
他舉步就走,嘴裡說道:“走吧。剛好我知道有家酒館,那裡的酒正夠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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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好多年前,我們也這麼在一起喝酒,還有阿瑞斯、羅蘭等。倒真像是就在昨天啊!”特拉西重重喝了一口,又重重把酒杯擱在桌上。
“那時我們,呵呵,哪把亞德斯他們放在眼裡?”布里託笑着,舉起手揮動了一下。
“那就是昨天啊!我們,又何時曾將亞德斯他們放在眼裡?”休德莫維爾也笑了,笑容慢慢轉爲冰寒。
“是啊,就是昨天。”雷菲茨也感慨了一下,“喬治也在吧,有時還帶個教士僕從……特別是羅蘭……”
“羅蘭,羅蘭。說是昨天,可他離開我們似乎也很久了……”休德莫維爾有些醉眼迷離。
“爲這點事就去死嗎?!”沉默很久後,特拉西突然喃喃道。
“爲這點事就活着嗎?!”布里託立即咬牙接上了這一句。
“這傢伙,就那麼走了!還一去就不回來!”休德莫維爾也使勁咬了咬牙。
羅蘭已於多年前戰死,但他的事蹟正廣爲遊吟詩人傳唱。
據說,當羅蘭身負重傷時,盡力依靠着一顆松樹坐下,面對着敵人的方向,以此向主君表明,他是盡力戰死的。臨死前他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對自己今生的罪行進行虔誠而深刻的懺悔,並用盡氣力將右手的手套高高舉向上天,祈求上帝的憐憫和寬恕。在那一刻,天國的門開了,天使從天而降,將這個虔誠者的靈魂帶入了天國。
“他走得早,還進了天國!就剩下我們在這世上,居然,居然受這樣的奇恥大辱!”布里託低低咆哮。
“也就阿瑞斯最逍遙,除了教教弟子,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來來,爲羅蘭乾杯,也爲阿瑞斯的逍遙乾一杯……”休德莫維爾舉起酒杯。
洛蘭城中,四位騎士地喝了很多酒,不知何時卻集體陷入了沉默,最後誰都不想再說什麼了。
驀然,雷菲茨轉頭望向東方,似乎聽到了那無盡遠方的雷霆咆哮。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仰望天空,又把目光垂下,望向伯爾尼。
“亞德斯,亞德斯。”雷菲茨喃喃唸了兩聲,輕輕道,“這世間可堪爲對手的又少了一個,我又有什麼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