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凌雲走向李祺,他的神色並沒有多少變化,他搖頭道:“多謝,不過我不需要!”
李祺冷哼一聲,連禮也不見過,直接揮拳向風凌雲砸來。他一拳看似簡單,但卻是李家家傳的“裂山拳”,含有莫大威能,若不是李祺的火候纔有幾分,這一拳當真有開山裂石之功效。但是饒是如此,風凌雲也感覺到了李祺這一拳的強勁。他只覺得一股冷風襲面,直刺得皮膚生痛。
風凌雲一個側身,躲過李祺的凌厲攻勢,只見他雙手齊動,使了一招“鳳凰三點頭”。這是“茶之道”中的招式,茶道古雅,寧神安心,是故泡茶也是程序頗多。首先得洗茶,然後纔是沖泡,這“鳳凰三點頭”,正是沖泡中的程序。風浩天癡好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於茶之一道當然也是頗有研究,將其融合於武學,的確是別開新路,創出如此怪招,威力自然也不可小覷。
李祺暗暗一驚,一聲大吼,雙拳掄動,身子飄動,讓開風凌雲攻擊的同時,也是直接進攻。風凌雲這時衣袖一撫,使出一招“春風拂面”,這也是“茶之道”中的招式,與“鳳凰三點頭”一氣呵成。
李祺再次一驚,他的身子向後一仰,一個後翻,腳剛點地,便是連環踢出,這是李家另一路聞名於江湖的功夫“連環腿”。快似閃電,但見腿影瀰漫,勁風呼嘯。
風凌雲玄功一轉,真氣凝聚,再次使出一招“玉液回壺”。在茶道中:“玉液回壺”是指將壺中茶湯倒入公道杯中,使每個人都能嚐到色香味一致的茶。這一招比起剛纔的“春風拂面”更加凌厲,此招一出,但見漫天掌影,從各個不同的方向迎向李祺的的“連環腿”,就像是茶香飄向了四面八方,與李祺的“連環腿”不相伯仲。但這是風凌雲不願傷人,否則這一招便可分出勝負。
李祺本來就是一個武癡,他與風凌雲之戰可用酣暢淋漓使字形容,此時他已經處於忘我狀態,根本就沒有去注意那麼多,他連連變招,每一招都極其凌厲,這場兩個孩子之間的戰鬥,一下子便不下於任何江湖高手過招。
兩人正處在戰鬥之中,李晚晴也是看着他們之間的爭鬥,她可不想這兩個小鬼頭有任何的損傷,因爲在她的心裡,這兩個人都已經是她的親人。就是因爲她的注意力都在兩人身上,卻是絲毫沒有注意到,院子中早已走進一個人。
這人一身儒衫,身材挺拔,面色中年,長髮挽起,眼睛明亮有神,鼻樑高挺,嘴角上面,八字鬍鬚給人別樣感覺。他的樣貌算不上英俊,卻是獨有一種別人難以匹及的偉岸不凡,特別上是那自由而發奇異之勢,令人忍不住流露出讚歎。
風凌雲同李祺的打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李祺再次一聲大吼,身子凌空,右腿橫掃而出。風凌雲向上躍起,出招依然是走“茶之道”。中年人看到李祺使盡渾身解數,但是風凌雲卻是奇招怪出,他也看不出風凌雲使的是什麼招數,不過眼中卻是不斷流露出異彩。這其實也不怪他不夠淵博,這“八道真解”是風浩天后來所創,在死之前才傳給了風凌雲。風浩天位列五大高手之列,值得他出手的人很少,所以這中年人自然是不曉得的。
戰到這時,李祺同風凌雲都已經是氣喘吁吁,李晚晴的臉上,擔憂之色盡顯,她叫道:“你們兩個別鬥了,再鬥下去只會兩敗俱傷!”
李祺臉色有些難看,他道:“我還有一招,若是你能接住這招,便是你贏了!”
李祺說完,只見他雙掌齊動,一時間,但見漫天掌影齊出,直接向風凌雲籠罩而下。李晚晴見狀,臉色頓時大變,因爲她能認出李祺所使的武功,這是李家的“幻滅無相掌”,此掌威力絕倫,走陽剛之道,女子學不來。
此時風凌雲同李祺都是強弩之末,李祺使出這套掌法有些勉強,但是最危險的還是風凌雲,若是他中掌的話,非死即傷。
風凌雲見到這漫天掌影,眼中也是露出凝重之色,但此時他心靈平和,就像是煮茶時的那種祥和寧靜一樣,他的身子在這時突然動了,就像是那茶水煮開了冒出的白煙一樣,雖然緩慢,但是無形無狀,無幻無滅,他的右手探出,向那漫天掌影之中拍出,這一招看似簡單,但同樣也是蘊含着莫大殺機,這是一招“茶之道”中的“烏龍入宮”,這是指將烏龍茶放入茶壺中。
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可是大道至簡,越是簡單,其中蘊含的變化才深不可測,最難讓人捉摸。
漫天掌影散去,兩人站在院子中央,一動不動,李晚晴生怕兩人都受傷了,急忙走了過來。
“你贏了!”李祺雖然極不情願的說出這三個字,但是他還是說了。
風凌雲聞言,心中頓時升起敬佩之意,李祺雖然行事霸道,但卻是敢認輸,就憑這一點,他就值得他風凌雲尊敬。當今世道,試問有誰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失敗呢?
風凌雲微微搖頭,:“你沒有輸!”
李祺道:“我李祺從來都是一言九鼎,你能接住我這一招,就是我輸了!”
“你這一招攝人心神,變幻無端,我並沒有這個能力接住,只是你先前消耗太多,力有不逮。所以你並沒有輸,若要硬是分出輸贏的話,你是輸給了自己,而不是輸給我!”風凌雲說道。
李祺聞言,便是陷入了思考之中,的確,若是他一開始,便使出這“幻滅無相掌”,風凌雲還真的不一定能接得住。就連風凌雲自己,的確也是這麼想的,他是風浩天的兒子,華山上風浩天就曾告誡過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適才李祺施展出的這一套“幻滅無相掌”,絕對是不弱於風浩天的“八道真解”的武功。
就在這時,從後面傳來掌聲,風凌雲同李祺同時看過去,只見那中年男子面帶微笑,眼中滿是讚賞。也不知道是讚賞風凌雲的怪招,還是讚賞李祺敢於認輸的風度。
李晚晴也是一驚,不過瞬間臉上便露出笑容:“父親什麼時候來的?”
當李晚晴叫出那一聲父親時,風凌雲便知道這中年人是誰了。他正是這李府之主,號稱“當世蕭何”的李善長。
風凌雲離李善長約莫有三丈之餘,但是風凌雲卻是能感覺對面這人的恐怖。這人雖然全身氣勢收斂,但是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他的武功修爲,比起風浩天可能要遜色不少。可是他身上獨有的那種儒家的浩然之氣,令人如沐春風,他就像是一把尺子,立在天地之間,衡量天地間的一切,無論是走到這裡,那把尺子上面,都會給出一個準確的定位。
風凌雲忙走了上去,行禮道:“晚輩風凌雲見過前輩!”
李善長欣然接受他的行禮,他點頭道:“傷都痊癒了吧?”
“多謝前輩關心,已經差不多了!”風凌雲恭敬道。
“你的內功頗是奇怪,竟然有幾道不同的真氣同時運行,若是換做常人,早已爆體而亡,可是你體內的數道真氣卻是各自運行有序,相輔相生,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李善長看着風凌雲,眼中滿是驚訝之色。
“這是先父所授,讓前輩見笑了!”風凌雲此時腦海中再次浮現父親那慈祥的面容,不由生出悲涼之意。
李善長目光如炬,他看得出風凌雲有心事,而且還是不能道出的心事。從“先父”二字中,他知道風凌雲的父親已經去世,他道:“小兄弟於武學造詣已經有了幾分火候,看來家世頗爲不簡單!”
李晚晴聞言,對風凌雲也是來了興趣,她看着風凌雲,等着他的回答。風凌雲卻是搖了搖頭,道:“什麼家世?我只不過是一個浪跡江湖的孤獨人罷了!”
李善長沒想到風凌雲小小年紀,竟然說出如此滄桑的話語。不過看其武學傳承,江湖中極爲少有。他雖然定居定遠,可在江湖上的名聲極爲響亮,江湖上的高手,能入眼的不多。可風凌雲的內力之奇,招式之怪,他卻是第一次見到,且對自己的身份,風凌雲顯然是故意隱瞞的。在這瞬間,李擅長面色依舊溫和如春,但思緒翻轉不下百餘次。
這一夜,風凌雲同李善長一家人用了晚飯。陸羽也在,風凌雲聰明過人,李祺不會無緣無故的找他的麻煩,因爲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唯一能解釋的便是有人從中作梗。
在李府上,陸羽便成了最大的懷疑對象,他甚至能夠確定就是陸羽。陸羽相貌堂堂,是明素蟾的首徒,整個道家南宗的年輕一輩中的領軍人物。“行雲流水劍”的雅號,配上他的身份地位,他的容貌,在江湖上,絕對是大家信服的。
風凌雲心裡不由暗暗嘆氣,世間最複雜的,果然就是人心,這“雅公子”內心的世界,與他的外表也是大有不同的。
飯桌之上,陸羽的目光很少離開李晚晴,李晚晴對於陸羽的舉動,回之溫柔笑。
一頓飯過後,風凌雲再次回到自己那間屋子裡,心裡生出了無限悲意。飯桌上李善長爲李祺夾菜,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不斷在他腦海中出現,他想:若是父親還在,他對自己的愛雖然不同於李善長對李祺的,但那絕對是暖心的。
想着想着,他越發覺得不是滋味,整個夜晚都沒有睡着。轉眼間便是年底了,過年,是家人團聚的節日。如今風凌雲可以說是舉世無親,他想在過年之前離開李家,這是一種逃避,可是風凌雲還是下定了決心。
因爲在這裡,他就是一個與任何人都無關的過客,就是陸羽與李晚晴的關係,也都勝過他風凌雲。他心裡裝滿了苦澀,他只想到在過年之前離開李家。
冬日裡,早晨的陽光並沒有多少溫度,地上還有一層薄冰。風凌雲呼出一口氣,熱氣在冷空氣裡彌散,就像是憑空出現的雲霧一般,在太陽光的照射之下,竟然也帶有點點亮光。
風凌雲走出院子,往李家的大廳走去,一路上只見李家的下人忙這忙那的,爲這寒冷寂靜的冬日添加了些幾分嘈雜,幾分溫度。
李家的大廳中,李善長見到風凌雲到了倒是有些詫異。風凌雲深深的吸了口氣,他道:“叨擾貴府多日,小可打算今日離去了!”
李善長沉默一會,道:“這麼急着走幹嘛,再過幾天便是除夕了,等過了今年再走!”
風凌雲心裡面七上八下的,在這時,李晚晴同陸羽一起走進了大廳。風凌雲見到二人談笑風生的樣子,這一刻,他決定一定要離開,因爲他感覺到在這裡,他就是多餘的。
“凌弟,你怎麼來這裡了?”李晚晴見到風凌雲在大廳中,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陸羽看了風凌雲一眼,淡淡道:“風兄弟是有什麼事麼?”
“多謝關懷,在下叨擾各位多日,今日打算離開,所以來同前輩告個別!”風凌雲儘量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哦,原來是這樣!”陸羽可是沒有一點要留下風凌雲的意思。
李晚晴聽到風凌雲說出這樣的話,不知道怎麼的,心裡竟然有些難過,她道:“一定要走麼?”
風凌雲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氣,眼中的掙扎之色一閃即逝,他點頭道:“各位,告辭了!”
李善長坐在那裡什麼都沒有說,陸羽的神色卻是變幻幾次。李晚晴卻是呆呆的看着那道遠去的背影,在那不是瘦弱的背影中,她看到了幾絲無奈與寂寞,她不知道風凌雲爲什麼離去,但是她心裡卻是不願她離去的,可是她卻是沒有說出口。
他們都是倔強的人,加上都還年少,或許他們本就不應該考慮那許多。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晚晴的美目中,竟然已經被淚水充盈。這淚水來得太快,太沒有徵兆,就那樣溢出她的眼眶,打溼了她那如玉般的俏臉,而後滑下,沾溼了她的衣衫。
太陽越升越高,李晚晴沒有去理會站在大廳中的陸羽,她走出了大廳,走進了那個曾經他院子,地上的薄冰已經化了,地上有些溼潤。一股涼風襲來,她那曼妙的軀體不由一縮,她第一次感覺到了冬日的涼意,只是這股涼意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內心。因爲這是他住過的院子,在這裡,她能感覺到的是他心裡面的冷。李晚晴這時跑出院子,出了李府的大門,想要找到那道孤獨寂寞的人影,可是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陌生的影子,她終是沒有看到她想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