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萬草堂一行能來找朱向心,是有備而來的,面對有理有利的針對攻勢,其實很少有人能扛住,朱向心也不例外,最終敗下陣來。
走回神火宮客棧的朱向心,一路沉默,路上屢次差點撞上人,有些走神。
是帶着滿腔負罪感回到自己房間的,她單獨一人住,屋裡也沒人打擾。
之前要進神火域的那種激動心情徹底沒了,因師春確實待她不薄。
那種不薄厚待,甚至令她有一種想法,剛好師春沒有女人,而她也是未嫁之身,兩人之間未必沒有可能。
她不得不承認,師春算是一個挺優秀的男人,長的也不難看,在修行界能有這麼個伴侶了此一生,也不算辜負此生。
然一切都到此爲止了神火域後,她將回歸宗門。
她倒在了榻上,蜷縮在榻上,一動不動如同死去了一般,唯有窗外不時吹入的海風一直在安撫她……
回到自己屋裡的段相眉,快步到了吳斤兩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於是吳斤兩又拎上自己的葫蘆出了門,徑直來到師春房間,也不敲門,施法撥開門栓而入。
榻上盤膝打坐的師春睜眼看了看,慢吞吞一句,“你怎麼又來了,進進出出幹嘛?”
這已經是吳斤兩第三次擅闖進來,不久前才跑過來說了安無志的事,說有人敲開了安無志的房門,邀了安無志一起離去。
吳斤兩坐榻旁,低聲道:“童明山剛也被人敲門邀走了。”
師春打坐半眯的眼縫裡閃爍目光,“之前一直安安靜靜好好的,怎麼突然在這一段時間內集中被人喊了出去?看來是有人把我們住這的消息暴露了出去。”
吳斤兩:“這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童明山那三個,爲什麼是他們三個?能輕易把他們給喊走,我估計都是他們之前的師門,是什麼企圖,你不會猜不到吧?”
師春斜他一眼,“明天就要進去了,一進去就是七七四十九天,抓緊時間跟你的段相眉吧唧吧唧去吧,反正已經暴露了,不用躲了,帶她在島上到處走走逛逛吧,這裡風景還是不錯的,咱們以前還真沒見過。”
吳斤兩:“不是,那三個,最好安排人暗中跟着看看。”
師春斜他一眼,“行了,這事不用你操心,會有人盯着。”
吳斤兩問:“你指魔道那邊?”
師春微微搖頭:“之前跟南公子碰面時,我已經拜託了南公子幫忙,該怎麼處理,跟南公子已有約定。”
“呃…”吳斤兩略怔,腦中稍一轉彎,頓明悟道:“你早料到有人會找他們三個?”
師春:“你當我不去器雲谷那邊報到,寧願花錢帶大家躲在這裡是爲何?行了,玩你的去吧。”
他一有空就得抓緊時間煉化自己體內的魔焰,每煉化一分,自己的修爲實力就會增長一分。
見他早有防備,吳斤兩一顆心頓時放在了肚子裡,招牌似的嘿嘿笑聲又起,拍了拍大腿,起身離開了,這回真帶着段相眉去海邊玩了。
他剛走不久,鳳池又敲門進了師春房間。
門一關,她立馬溜到師春榻旁側坐,低聲告知,“朱向心被人喊了出去,跟萬草堂的人碰了面。萬草堂來的有她師父百廷芳,還有萬草堂掌門敖紅遊,萬草堂長老廉湖。這陣仗特意跑來見她,圖什麼不難猜。”
師春問:“人回來了沒有?”
鳳池:“回來了,回了自己房間。”
師春略默,旋即微微點頭,“好,我知道了。”
鳳池:“還有,安無志和童明山也被人叫出去了,現在還不知道跟什麼人碰面去了,但是不難猜出,得小心點了。看來我得讓上面派人多盯着點。”
師春:“沒事的,不用管,他們進去了也是湊數的,我這裡進去主要還是幫伱那邊的人,犯不着跟他們過不去。”
想想也是,鳳池點點頭,也就離開了。
剛出門關門,她看到了剛回來的安無志,雙方互相點頭致意,然後各回了各的房間。
此時的童明山已經抵達了器雲谷,被人帶到了百鍊宗一行的駐地。
曾經的同門,見到他的出現,有人皺眉,有人羨慕,反正都不知該不該打招呼。
進了一間屋內後,他見到了掌門燕曲風,長老潘公應和介倫光,還有他的師父羅頑。
見面的情形和之前朱向心見到師長時幾乎是如出一轍,同樣是讓他迴歸師門,搞得童明山的壓力很大。
百鍊宗給出的誘惑很大,更高階的煉器法門,更高階的火性功法,還有充足的資源供給,他真的難以抗拒。
可他跟朱向心的情況又不同。
萬草堂那邊沒人進神火域,只有朱向心一人。
百鍊宗這裡卻有二十人能進,多他一個的意義不是很大,而之所以重視他這一個,是因爲他是明山宗的宗主,意圖讓他引導明山宗那十三人爲百鍊宗效力,增加百鍊宗獲取神火的概率。
這纔是他在明山宗眼裡的價值。
面對師恩的循循規勸,還有巨大的利益誘惑,童明山低頭沉默了許久。
室內的人都在靜靜等着,等了好一陣後,燕曲風對其師羅頑略偏頭示意了一下。
羅頑當即喝斥催促道:“明山,不可糊塗!”
於是童明山擡起了那張還算清秀、還算年輕的面龐,深吸了一口氣,擺脫了之前支支吾吾的狀態,語氣堅決道:“師父,這事我沒辦法答應,恕難從命!”
此話出,在場幾位皆神色震動,給出這麼好的條件,居然不答應?
他們有些難以置信。
羅頑恨鐵不成鋼,搶步上前,差點劈頭上手,被燕曲風隔空施法一撩,撥開了,並喝斥,“不得放肆!”
不管怎麼樣,人家現在畢竟是一門之主,是上了神火盟約的,你現在把人打傷了算怎麼回事?回頭真要較真起來壞了規矩,導致百鍊宗被取消進入神火域的資格就麻煩了。
潘公應好奇道:“童明山,這有什麼沒辦法答應的?”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童明山的問答也利索了起來,“不能背信棄義!”
“糊塗!”羅頑鬚髮皆張指着他,怒目而斥,“師春乃小人,何來信義可言,他欺你騙你,致你被逐出宗門,你忘了不成?”
童明山不疾不徐應道:“我乃明山宗宗主,豈有背叛宗門之理?”
此一言勝過千言萬語,如驚雷蓋世,竟當場震得在場諸公結舌,無語以對。
同樣身爲宗主的燕曲風此時縱有無數的道理,在這番話前,也拎不出隻言片語來辯駁。
羅頑忽指着徒弟強詞奪理道:“你享盡宗門便利,方有今日,如此作爲,和背信棄義又有何區別?”
童明山平靜道:“弟子未曾背叛宗門,是宗門棄弟子。”
繼而擡手向羅頑拱手躬身一拜,“師父,一日爲師終身爲師,弟子不敢忘。勝神洲王都,被逐出宗門時的情形,弟子亦歷歷在目不敢忘。
從那日起,弟子便知,師父是師父,各爲其主是各爲其主,一碼歸一碼,不可混淆!
迴歸宗門之事還請師父勿要再提,恕難從命!
明日還要進神火域,弟子先行告退!”
話畢又朝其他幾位拜了拜,然後轉身大步而去。
羅頑氣得直哆嗦就要去追,燕曲風喊住,“算了,他意已決,終是覆水難收,由他去吧。今日話已說絕,與百鍊宗情分已斷,只要他來日不後悔便可!”
這話既是說給羅頑聽的,也是說給那個離開的人聽的。
走出門的童明山聽到了這番話,卻並未回頭,毅然離去。
最終屋內惟餘陣陣嘆息。
燕曲風負手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山谷景緻,面有惋惜色,輕言細語道:“不爲利誘,今日方見其本性,將其逐出宗門,也許真的是我百鍊宗錯失了,唉!”
回到神火宮的童明山並未直接回自己屋內,而是敲響了師春的房門。
師春聲音從屋內傳來,“進。”
童明山開門而入又關門,走到屋裡自行坐下了,久久不語狀。
盤膝榻上的師春打量了一陣,似笑非笑道:“心事重重的樣子,怎麼了?”
“我師門找來了,讓我重歸師門……”童明山唉聲嘆氣着將情況講了下來。
師春偶爾插話問上一句,譬如給了什麼好處之類的。
當問到怎麼拒絕的,聽到那拒絕之詞後,師春眼睛驟然一亮,盤膝而坐的他竟直接從榻上蹦了下來,張狂甩袖轉了幾圈,罕有地哈哈大笑道:“好一個我乃明山宗宗主,豈有背叛宗門之理!”
忽轉身揮袖,劈二連指,指向了坐那的童明山,叫囂道:“你童明山,當得起這明山宗宗主!”
剛經歷了一場情緒上的對抗,童明山可沒他這興致,情緒有些低落,在問答中絮絮叨叨着講完了事情經過。
師春聽後忍不住笑道:“許你那麼大的利益,你怎能忍住不答應的?”
他很奇怪。
童明山嗤笑,自嘲的樣子道:“我拿什麼答應?他們不知道,我自己還不知道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宗主,這明山宗是你這大當家說的算,我拿什麼號令你們去幫百鍊宗?他們的要求,我根本做不到。
他們二十個人入場,真要結伴的話,找到了神火,你覺得能輪到我來吸收?給他們做嫁衣裳罷了。
我若未吸收到神火迴歸百鍊宗,什麼更高階的功法、更高階的煉器法門、傾盡的修煉資源,不給吸收了神火的,反倒破例給我一普通弟子,我怕我無福消受。”
“好好好。”師春樂呵呵擊掌,連連讚道:“看來這明山宗宗主還真沒選錯人,天選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