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一羣獵妖人堵住了村口,此刻正在吵吵嚷嚷,因爲人頭攢動,我看不見村口的那頭是什麼一個情況?但還未走近,我便能夠感覺到妖物特有的妖氣存在。 就連胸前的那塊牌子也有了感應。
而我也不用仔細的去詢問什麼,大概剛纔那小獵妖人便已和我說過,他們斷斷續續的,激昂的議論也時不時的傳進我的耳朵。
“老爺子,我們這不是刁難您。若論起關係,您是可以進村,而這位就…”
“我們望仙村畢竟是一個獵妖人的村子,老爺子你別仗着關係,把這搞成妖怪村了。”
這些話語,有的含蓄客氣,有的就帶着嘲諷。並不會因爲他是辛夷的父親,辛夷和我的關係而特別的退讓。
所以,我說之前村口的聲兒不正常,原來就是如此。只是當時我一心着急,卻是顧不上來探查一番。
想到這裡,我微微嘆了一口氣,望仙村並沒有什麼以勢和地位壓人的習慣,雖然規矩森嚴,但也只講究對錯。獵妖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能站在這裡爲着同一個目標的,都應該說是能夠置生死於度外的英雄,當然有自己的底線。無疑,不知道內情的他們覺得辛叔挑戰了他們的底線,這些話語無論客氣的,難聽的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強勢。勢必要把他們攔在村外。而且,看樣子,想要先斬後奏,並不想我出手來阻攔。
而之前給我彙報的小子,想必是到底有些心存顧忌的獵妖人覺得這樣不妥,才悄悄的驅使了一個不太懂事的孩子給我報信兒,也算是兩方都不得罪。
大概把事情理清楚了,我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大步的上前。
獵妖人哪個不是耳聰目明的傢伙?我的一聲咳嗽,敏感點兒的十幾個就已經聽見,下意識的就回過頭看了一眼,看見是我之後,原本還吵嚷的很激烈的他們就慢慢的住了嘴。
我也不看他們,只是低頭往前走。這看見我的獵妖人也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意思?也拿捏不準我的心思,於是趕緊的提醒周圍的人,待到我走到了人羣的中央時,所有人都閉了嘴,自動的讓出一條道兒來,然後眼巴巴的看着我,想看看這件事情我到底是怎麼一個處理方式。
我的心到這個時候,反而莫名的冷靜下來。我當然也知道,其實事情很微妙,一個處理不好,不是拖延了辛夷的事情,甚至開罪了辛叔,就是會冷了這些獵妖人的心。我就算是家主也沒有什麼用,這件事情就是走鋼絲,必須得平衡。
我在人羣中央停下了腳步,佯裝不知情的看了所有人一眼,這纔開口大聲的說到:“這都怎麼了?一個個都沒有事情做?閒的在村口扯淡來了?還有沒有規矩?在村口吵吵嚷嚷的,要有什麼不可處理的事情,忘記了村子裡的規矩嗎?”
我故意這樣說,算是提醒這些衝動的獵妖人,不管再激憤,不要忘記了還有規矩這回事情存在!果然,我這一番話說下來,這些獵妖人看着我,一個個啞口無言,但看樣子,分明就是憋了一肚子的話,因爲不佔理而說不出來。
“怎麼不說話了?發生什麼事情了?”我還是故意裝作不知曉,平靜而冷淡的掃視了他們一眼,我不用做出發火的樣子,這些也算表明了我的態度。
“家主…”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平日裡就算是性格有些‘橫衝直撞’的獵妖人鼓起勇氣,忍不住叫了我一聲。
“嗯?”我語氣平和,不過神情冷淡依舊。他看了我的樣子,就像被噎住了一般,一下子就哽哽咽咽的說不出來了,畢竟辛叔和我的關係在那裡,我在村子裡威嚴也夠,他還是有些心虛的。心虛倒不是因爲我很兇,而是他們知道隱瞞我擅自決定這件事情本身有些過分。
這個有些傻愣的獵妖人都不敢說話了,其他的獵妖人乾脆都一個個沉默了起來。如果說之前我是在‘敲打’一下他們,現在也差不多了。在過就是有些逼迫這些傢伙了。
效果差不多了,我也不理會這個‘傻大個’,而是沉穩的說到:“問你們,你們也不說。那就讓開,讓我看看怎麼回事兒?”
這些獵妖人被我突然的這麼一說,‘呼啦’一下全部散開了,在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什麼邏輯思維,就比如他們都發現了妖物的存在,我怎麼可能沒有察覺?然後又一個個眼巴巴的看着我。說到底,還是想讓我能擺出一個讓他們心服的態度。
這些傢伙散開以後,我終於看見了村口,相比於這些‘氣勢洶洶’的獵妖人,站在村口的那一方顯得冷清弱勢了許多,我一眼就望見只有兩個人站在那裡。
確切的說,應該是兩隻妖?其中一個不用說就是辛叔,他依舊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模樣,臉上也看不出來有什麼怒氣,只是眼中透着無奈和對我的責怪,那意思不用他說出口我也明白,大概就是責怪我怎麼這個時候纔來?
而另外一個,我只是看了一眼,腦中就如同劃過了一道閃電,整個大腦先是空白了一秒,接着第一反應卻不是繼續應對如今的情況,而是所有塵封的記憶被劃開,時光拉扯着我回到了很久遠的歲月。
那個下雪的夜晚,師父菸斗的氣息,就是從那一夜起,我的生活被劃了一條界線分明的線,曾經就是一個普通人,有靜好的生活,有着不需要明白許多,卻能安心實在的日子。之後,卻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充滿了新鮮與不可思議,但從此也告別了安穩,顛沛流離,就連生命也無法對自己保障。
所以,我怎麼能忘記那一夜?在那個漆黑的郊區,冷清孤寂的屋子,有着一個神秘冷漠的女人,那是我踏入這個不同的世界之後,接觸的第一個充滿着神秘的人。我都快要忘記了她的存在,因爲在我之後的生命之中,她並沒有再次出現過。我又是那麼忘記不了她的存在,是她讓我特別分明的感覺到了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是真的存在,並且與衆不同的。這比起我師父和師兄的出現還要強烈。
可我今天,才知道她是妖!這是多麼震撼的答案….此時,她就在辛叔的身旁,安靜的站在,披着一件黑色的披肩,把身體都嚴嚴實實的裹住,而臉上還是戴着那個曾經嚇到我的面具,白色的面具,在眼圈周圍有一抹紅。
就是因爲這個面具,我才第一眼認出了她來。如今看見這個面具並沒有半分嚇人的感覺,只是當時在那樣的夜裡,還是小孩子的我….所有的記憶碎片紛亂的涌來,漸漸的把那一夜拼湊的無比清晰。
我還記得她說過的話‘她是一個死人’,也還記得我在她的屋子裡看過的那些照片和畫,那照片中分明個性的臉,那些畫中生動的神態。
我現在想起這些,總覺得記憶中有什麼被我略過去的東西,我想仔細的想起來。但在這個時候辛叔看了我一眼,說到:“葉正凌,你這也是想要攔住我們不讓進村嗎?那樣也好,你把辛夷帶出來,我帶着她走。”
辛叔的語氣平靜,但其中的責怪之意非常明顯。有時候這個世間對錯並不分明,可偏偏因爲立場的存在,就把彼此放在了對立面,然後就勿論對錯了。
我知道辛叔就算是妖,也沒有做過問心有愧的事情,這就是立場。而立場卻是在這個世間存在,又極其難以消除的東西,那麼分辨便成了一件瑣碎而考驗內心的事情。
我壓下了內心的震驚,把目光從芸姨那裡收了回來。看吧,那麼多年以來,我都還記得她叫做什麼?
然後,我沒有第一時間去接辛叔的話,而是轉身望向了那些獵妖人。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就沒有打算給他們講什麼大道理,人在有情緒的情況下,也是聽不進去大道理的。而是非總是要有時間去分明的。
看着我轉過了身,那些獵妖人終究是激動了起來,又是那個‘傻大個’第一個站出來,忽然衝着我抱拳,大聲的喊到:“望家主給一個明確的交代,莫要涼了大家的心。”
他的這句話如同終於將情緒的炸彈給引爆,大家紛紛朝着我請願。言下之意,還是要看我的態度。我沒有打斷任何人,他們的情緒也需要發泄,而他們也沒有什麼錯。
待到所有人都說完了,我這纔看了所有人一眼,抱拳,大聲的說到:“我是家主,也是獵妖人。但在望仙村有針對獵妖人的規矩,卻沒有針對家主的特權。我知道大家的心情,也知道大家沒有錯。我不講什麼大道理。一切就按照規矩來辦。今日,是我要帶他們進村。他日,若是出了任何紕漏,我葉正凌拿命來見大家。也就是說,規矩凌駕於人情之上,我鄭重的向你們承諾這件事情,大家若相信我,我拿命擔保。如若真的不信,我也只能帶着辛夷出村,也不責備大家半句。”
這是我的真心話,我一個人不能凌駕於規矩之上。我只能對自己‘違背’規矩,拿出自己的性命擔保。他們若信,我自然心存感激。若然不信,我又能怪了誰去?只有這樣,纔不至於冷了大家的心。
這也就是爲什麼一開始我就強調規矩的原因。
說完以後,我看了所有人一眼,然後當着所有人,做出了獵妖人特有的發下重誓的手勢。
一切,由人心開心,也就交給人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