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承一輕描淡寫的一個故事,就像是一段人生。
寥寥幾句,已經太能勾人心神,沉浸在他的人生當中。
可我相信陳承一帶我出來走走,絕對不止是爲了看看那個他口中‘古怪老頭’的墳墓,聽他感懷一段人生,他一定是有什麼東西想要告訴我的。
我們離開了那個墳墓,一路沉默的走在風中。
大概過了兩分鐘以後,陳承一忽然開口了:“你難道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
“很多。”我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到:“但我最關心的是辛夷的下落。”
“辛夷?”陳承一微微揚眉,然後思考了一下說到:“就是那個穿白衣服的,引起了你和九兒爭執的女子?”
“是她但,她沒有引起我和九兒的爭執,她本來”我想要形容一下我和辛夷,卻忽然詞窮,我不知道該怎麼對陳承一說清楚這紛擾,說清楚我才根本沒有和九兒去爭,我只是理所當然的想要帶走她。
望着我有些詞窮的樣子,陳承一搖搖頭:“我不能帶走她,她不是人類。她,是一隻真正傳承的天狐。”
我一下子沉默了,我這纔想起了很多事情,就比如辛夷是一隻天狐。我無法形容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簡單的說,就好比辛夷在我的心中,首先她是辛夷,然後她纔是天狐什麼的?
就好像天狐的這個身份影響不了我對辛夷理所當然的心態,她要理所當然的跟在我身後,而我帶走她也是理所當然。
我對她的感覺很遲鈍,這種遲鈍,就因爲她那麼自然的進入我的生活,選擇了甚至比父母都緊密的陪伴,只要我在的情況下。
我甚至把她這個天狐的身份,和碗碗都聯繫不起來。
因爲辛夷就是辛夷,我已經無法消除自己這種怪異的心態了。
見我沉默了,陳承一再次開口了:“你對她,有情?”
“很深的感情,我不能失去她,我要把她帶出地下城。”我一字一句的說到。
“可是她屬於這裡。若是到了那世間,她也屬於現在世間的妖物組織。否則,她會屬於雪山一脈的地牢。”我看不出陳承一的心思,他平靜的好像只是在對我陳述一個事實。
“不,辛夷是我的”我無法形容我和辛夷的關係,但是眼神已經堅定了起來:“無論如何,我是要她在我身邊的。就算就算逆天而行,我也不會再放任她的命運,除非她不選擇我。”
這句話是我內心的話,而後一句是我對做爲聶焰一生的追悔,那個時候我就是在放任她的命運,如果她的一生我在旁,那麼那時候我們的命運是不是不一樣?
說是無法聯繫在一起,但自然的,我已經將辛夷和碗碗聯繫在了一起,不同的只是我的態度再也沒有任何的猶疑,直白的告訴陳承一就算逆天。
我以爲陳承一會表示反對,甚至可能會對我大篇幅的說教,如果我記得沒錯,他就是雪山一脈的掌門人,他說辛夷會進雪山一脈的地牢,我這麼說,無疑是在和他爲敵了?可是,陳承一隻是深深的看着我,說了一句:“你如果如此選擇,自然上天也不會阻止你。事實上,上天沒有阻止過任何事,從來都是旁觀。因此,也沒有什麼逆天之說,只要你這樣選擇了,你能承受的住一切的後果。那一切,自然隨你高興。”
“即便與你爲敵?”我追問了陳承一一句。
“你我不會爲敵,因爲你和我終將站在同一個位置上。”陳承一大有深意的說到,然後也微微有些迷茫,說到:“其實,我也好奇你這樣的選擇,命運會把你推向何處?”
我沉默了,我其實是一個不太會去想着命運的人,我只知道今天我要做這件事情,便去做了,今天我告訴自己要揹負起這份責任,便去揹負了。
至於最後的命運如何?我並不關心,或許這就是我,連一世輪迴都沒有的人,會有的想法吧?
風,似乎更猛烈的一些。
外面的世界,或許已經接近了黃昏,光線黯淡了下來。
陳承一繼續前行,我跟在他的身後,追問是必須的:“那麼,承一大哥,你能告訴我辛夷在哪裡嗎?”
“你總是不惜命,知道執意要帶走她,會面對多大的困難嗎?”陳承一併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了我一句。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也沒關係,我在你那麼大的時候,也是如此。而且,也和你一樣,每次都把自己戰鬥到至死才方休。只是,到了最後,我活着,也有很多人離開了。”陳承一隨意的感慨了一句,然後說到:“那一日,能夠救下你,是因爲雪山一脈和地下城互有制約。否則,我和墨麒麟直接動手,那會是一場很大的災難。你懂,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能夠選擇的只能是互相妥協。我帶走你,他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聽陳承一那麼說,我大概是明白的。
就如在身爲聶焰的時代,即便是頂級的獵妖人雙子,也不是站在最高層的存在,在傳說之中最高層的一些存在是相互制約的,在有了制約的環境下,才能放任江湖上代表自己一方的勢力廝殺,他們是不能輕易出手的。
雪山一脈,我並不是沒有印象,在那一場碗碗的婚宴,雪山一脈的人便就現身過,我甚至懷疑小道界也是如此,既神秘,又是做爲一個制約的存在。
我很明白陳承一話裡的意思,於是開口說到:“那麼,帶走辛夷只能是我自己私人的行爲,你是不能參與的?”
“對,就是出手救下你,也是違背了我該有的範圍。只是平衡都只是暫時的,地下城的妖人對於地面世界的渴望已經到了壓抑不住的時候,那麼戰鬥就遲早回來。不想妄想着和平相處,特別是在地面世界也出現了妖人以後,他們遲早和聯合在一起,而對人類的恨,也註定了這最終將是一場血腥的戰鬥。”陳承一有些感慨。
然後望着我說到:“但在這之前,這種制衡是要維持的。所以,你要帶走天狐,只能是你的私人行爲。而我會告訴你,她在哪兒。”
我點點頭,能夠如此,已經讓我大爲感激了。
在談話間,我們好像已經從另外一個方向,走到了快要接近平原的盡頭,在這裡咆哮着瘋狂的風,遠遠看去,好像是一處斷崖橫亙在這裡。
“爲什麼要一次次的救我?”在咆哮的風聲中,我大聲的問着陳承一。
如果第一次如陳承一所說,是有人拜託於他,這個人很有可能是我師父,那麼這一次呢?
“第一,你恰好在我鎮守這裡的時候,闖入了地下城。第二,我已經不可能不出手救你了,因爲我說過,你和我會是同一命運之人,即便稍微的破壞制衡,我也必須救走你。就好像你要殺那些公子,墨麒麟還是會不顧一切的出手。”陳承一的腳步並沒有停留,而是朝着那個斷崖大步的走去。
他的腳程很快,整個人似乎都是飄渺間,就已經走出了很長的距離。
我自付速度也不滿,但既然只有大步的跑着才能跟上他。
終於,我們走到了那個斷崖之前,那涌動的,咆哮的風聲就是從那處斷崖之處瘋狂的吹拂而上,面對這樣的強風,傷勢還未痊癒的我幾乎有些站立不穩,而陳承一卻是伸手稍微扶住了我的身體,指着斷崖之下說到:“你仔細感受一下。”
我閉上眼睛,感覺了一下從斷崖之處出來的狂風,竟然從中感受到了一種壓抑的,瘋狂的,似乎是百萬冤死的人在嘶吼,吶喊的聲音。
這種感受讓靈魂力如此強悍的我,都忍不住全身一冷,差點沉溺在這種感受之中,跌下斷崖。
還好陳承一及時的拉了我一把,我額頭上佈滿冷汗,然後朝着下方望去,入眼竟然不是我想象之中的黑,而是一片血紅,就像一條血色的大河在斷崖之下盤旋,咆哮。
而在這血色大河之中,竟然有無數雙的手在不停的沉浮,無數個身影也在其中不停的掙扎!
怨氣沖天,戾氣沖天!而且,已經隱約形成了最可怕的煞氣漩渦。
這等可怕的氣勢,讓我忍不住雙腿一軟,一下子跌到在了斷崖的旁邊。
陳承一拉着我快速的退開,在離開了斷崖數十步以後,他才指着斷崖的對面,對我說到:“你看看那對面?”
我疑惑的看向了對面,依舊是一處聳立的斷崖,只不過在那處斷崖之上,隱隱約約能夠看見陣法的痕跡,這個陣法的陣紋非常的特別,每一條陣紋都像是一條粗重的青銅鎖鏈盤旋在斷崖之上,只是一眼,便給人一種無盡滄桑的感覺。
這股力量,是一種威嚴的,莊重而大氣的鎮壓之力,和斷崖之下的戾氣完全形成了相反的對比。
我大口的喘息着,發現這兩處都完全不是我現在能夠承受的力量,也越發的佩服起陳承一來,他如何能夠來去自如?
“這就是你鎮守在這裡的理由嗎?”在平復了一些以後,我問了陳承一一句。
“你,差點兒闖了大禍。”卻不想,陳承一隻是答非所問的這麼回答了我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