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王八蛋和王八羔子

那一聲大叫,正是牛麗麗的河東獅吼!

有看官會問了,那包大成長期與牛麗麗和平共處,耳聞目染,早就適應了牛麗麗的獅吼,就連他自己,都不知不覺間練就了一身獅吼功,何至於被牛麗麗一嗓子就喊爬下了?

各位看官有所不知,這段時間,包大成因爲向陳思思出賣了疫情信息,正處於做賊心虛的狀態,剛剛又接受了方主任的重託,秘密傳遞情書,事態重大,包大成的心理素質極差,此時最怕一驚一乍。

那牛麗麗的聲音尖銳入雲,刺破葫蘆街的綿綿細雨,以及孔局長的慷慨陳詞,振得包大成一個趔趄。順勢一倒,倒進了牛麗麗那溫暖而柔軟的懷抱中,做小鳥依人狀。

那牛麗麗一手抱住軟綿綿的包大成,另一隻手操着一根加長版的三自牌鐵棒,碗口粗,兩米長,還是鐵質的!雄赳赳氣昂昂,厲聲喝道:“包大成,給老孃站穩了!”

包大成兩腳卻踩在爛菜葉子和動物污血匯成的污水裡,如同坐了滑輪,平衡盡失,兩腳在污水中亂蹬,越蹬身體越是下滑,兩臂不由自主地摟住牛麗麗的脖子,和牛麗麗抱成滿懷,倒有些婚紗照的感覺。

相比孔局長的慷慨陳詞,包大成和牛麗麗的相擁相依,更爲吸引眼球,於是,葫蘆街的廣大人民羣衆嚴肅的目光,紛紛離開孔局長,轉向包大成和牛麗麗。

孔局長極力提高嗓音,力圖把羣衆的注意力,重新喚回到他的慷慨陳詞中:“同志們,關於愛國衛生示範點建設的重要性,我還要強調三點,啊,同志們……”

“包大成!你個扶不上牆的爛泥!”牛麗麗又是一聲爆喝,再次打斷了孔局長的講話。

包大成遭到喝斥,心頭更慌,一腳踩在一塊西瓜皮上,終於不支,撲通一聲,呈單膝跪地狀。這個動作,如果用在一個陽光明媚氣候乾燥的草坪上,很是浪漫,而用在陰雨綿綿流湯滴水的葫蘆街面上,結果是導致污水四濺,噴了牛麗麗一身。

人民羣衆一片鬨笑,氣氛很不嚴肅。

牛麗麗大怒,一抖鐵棒,大叫:“包大成你個狗日的,小姨被人欺負了,你他孃的還跪在地上當縮頭烏龜!”

小姨被人欺負了!包大成如同遭到當頭棒喝,精神爲止一振,從污水爛泥中一躍而起,一聲大吼:“哪個狗日的敢欺負我小姨!”

各位看官都領教過包大成那動不動就迸發出的見義勇爲精神,妓女受屈,包大成都要挺身而出,更何況是自己的小姨。包大成這一嗓子完全得到了牛麗麗的真傳,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嗓子就把牛麗麗拍到了沙灘上。

各位看官,包大成經過不懈地學習進步,已經今非昔比。當初在勞務市場,包大成爲化妝成打工妹的陳思思出頭的時候,底氣不足,使得原本應該是很光輝的見義勇爲,變得十分齷齪,這導致了陳思思對他形成了一個極爲不好的第一印象,造成了後面的一系列誤會。而如今的包大成,可謂鳳凰涅磐,脫胎換骨,這次爲牛麗麗出頭,底氣充分義正辭嚴,完全符合英雄救美的場景設置,極具震撼力。如果陳思思見到此時的包大成,必然能一改往日的偏見,對包大成產生由衷的敬意。

當然,魔女陳思思沒有見證到這一歷史性場面。

不管怎麼說,包大成這一嗓子喊出口,其震撼力和號召力,都大大超越了雨棚下慷慨陳詞的孔局長,原本亂糟糟的場面,被包大成這一嗓子,硬生生給鎮住了,羣衆頓時肅靜下來,就連孔局長本人,也被這沖天怒吼定在了當場,成了一尊泥塑。

整個葫蘆街陷入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眼巴巴看着包大成,大氣不敢出,如同仰望一位從天而降的天神。

包大成沒想到自己一聲怒吼,居然鎮住了場子,膽氣更足,又是一聲大叫:“哪個王八蛋誰敢欺負我小姨,有種給老子站出來!”

欺負牛麗麗的王八蛋,正是孔局長,孔局長是領導,羣衆不敢點破,只得把目光聚焦在孔局長身上。

包大成順着羣衆的目光,找到了牛麗麗內褲下面的孔局長,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各位看官,包大成的魄力和勇氣,比起當初在勞務市場找工作的時候,的確有了很大的進步,但還沒有到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的地步,他原以爲欺負牛麗麗的,很可能是黑九之類的地頭蛇,包大成不怕地頭蛇,他自己就是葫蘆街的地頭蛇,可冷不丁來了一條強龍,包大成心裡就沒底了。

只是,一嗓子喊出口,沒法收場,包大成只得硬着頭皮再次大叫一聲:“究竟是誰,找我小姨有什麼事?”

包大成這一嗓子的氣勢,已經大打折扣,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要找臺階下,總不能真和孔局長大打出手。

“就是他,姓孔的,他要拆老孃的雨棚!毀老孃的房子!搶老孃的內褲!”牛麗麗指着孔局長,一聲怒吼,抽掉了包大成的臺階。

葫蘆街廣大羣衆是明眼人,唯獨牛麗麗不是明眼人。

現在的牛麗麗,對侄兒包大成無比依賴。在牛麗麗看來,包大成做生意是好手,打架也一定是好手,打領導更是不在話下。

不錯,血氣方剛的包大成真要出手,年過半百的孔局長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他連方主任都打不過。可是,包大成敢打孔局長嗎?牛麗麗也不想想,纖纖消殺的業務掌握在疾控中心手裡,而疾控中心掌握在孔局長手裡!

就算沒有業務往來,毆打局長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領導毆打羣衆是教育改造,羣衆毆打羣衆是破壞治安,羣衆毆打領導是顛覆政權!

借包大成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顛覆政權。

可牛麗麗這個棒槌竟然逼着包大成去毆打領導!

包大成被牛麗麗一嗓子,架在了半空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牛麗麗卻是一點眼色也沒有,自以爲有了包大成這個靠山,膽氣更壯,舞動加長版三自鐵棒,又是一聲爆喝:“姓孔的拆了房子,讓我和包大成怎麼睡!”

牛麗麗這句話,完整的意思是,沒了房子,她和包大成就沒了立足之地,也就沒了睡覺的地方。這話是爲了鼓舞包大成的鬥志,所以,牛麗麗故意誇大了孔局長的行動目標,人家孔局長就是拆雨棚,不是拆房子。可是,牛麗麗的語言過於簡略,給廣大羣衆造成了嚴重誤解。

有好事者馬上接口:“你們愛咋睡就咋睡。”

羣衆鬨堂大笑,氣氛從肅殺轉變成搞笑。

包大成臉上青白不定,只得對牛麗麗說道:“小姨,這個,這個睡覺問題,咱們回去再說……”

羣衆隨即迴應:“對對,你倆回家慢慢睡。”

羣衆的思想覺悟總是不夠高尚,剛纔孔局長慷慨陳詞宣講愛國衛生運動,羣衆無精打采,會場很是沉悶,可一旦牽扯到牛麗麗和包大成的睡覺問題,羣衆熱情高漲,紛紛主動發言:

“牛麗麗睡下面,包大成睡上面!”

“顛倒過來也行。”

……

強拆雨棚的現場會,變成了包大成和牛麗麗睡覺問題的討論會,氣氛活躍,卻嚴重偏離了主題,孔局長站在雨棚下,大聲呼叫:“肅靜!嚴肅!”他的聲音被羣衆的呼聲淹沒了。

當然,睡覺問題涉及隱私,牛麗麗的隱私權遭到廣大羣衆的公然侵犯,頓時怒不可遏,一抖鐵棒,怒視人民羣衆,厲聲喝道:“哪個王八羔子胡說八道,有種給老孃站出來!誰?”

沒有一個羣衆出頭,所有的羣衆團結成鐵板一塊,挺胸擡頭,抗拒牛麗麗。

要知道,羣衆和牛麗麗,有聯合也有鬥爭,在雨棚問題上,雙方是聯合,但是,那牛麗麗在葫蘆街異常兇悍,敗在她手下的羣衆不在少數,因而,絕大多數羣衆,內心對牛麗麗是有牴觸情緒的。牛麗麗這一聲怒喝,使羣衆們暫時忘記了雨棚大計,想起了平日裡被牛麗麗欺壓的歷歷往事,於是,羣衆們放棄了聯合,轉向了鬥爭。

於是,牛麗麗的雨棚前,人民羣衆分化成兩個陣營,一個陣營只有牛麗麗和包大成,手持鐵棒,昂然而立。另一個陣營是葫蘆街上百羣衆。牛麗麗與廣大人民羣衆分庭抗禮,以一敵百,絲毫不落下風。

孔局長的慷慨陳詞被打斷,心頭不爽,突然發現雨棚前情勢大變,牛麗麗公然與廣大人民羣衆分庭抗禮,心中大喜——牛麗麗這面黑旗被孤立了!廣大人民羣衆自動與牛麗麗劃清了界線,團結在了孔局長周圍,這從包大成和牛麗麗的稱呼中可以得到印證:包大成稱呼孔局長爲王八蛋,牛麗麗稱呼人民羣衆爲王八羔子,王八蛋和王八羔子顯然是一夥的。

孔局長心中感慨,誰說羣衆是非不分?羣衆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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