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用手點指門口,老兩口跟着一起往門口看,門口站着家丁丫鬟連男帶女好幾個,見老道指人,齊齊往後退了一大步,只剩下順子一人。
順子見大家都退後,他急忙也往後退,可是不管他往哪兒退,老道的手就往哪兒指。順子都要急哭了:“道爺!您可不能害我啊!我怎麼可能是內鬼啊!”
老道笑了:“不是你,林無憂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林夫人一聽老道說這話,奔過去就要打順子,老道扇子一搖,擋住了去路:“慢來慢來,且待老道說完話。”林夫人這才停住了腳步,怒目而視。
順子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道爺!您可不能冤枉我啊!我從八歲就跟着少爺,已經十來年了,怎麼可能害他啊!”
林老爺因爲之前凌雲子的事,對道士沒什麼好印象,又加上剛纔老道亂闖後宅,因此臉上也不好看:“順子一家都在我府裡做事,他父親母親都是老實人,順子也是我看着長起來的,他怎麼可能害我兒,絕無可能!”
老道捻着打了結的鬍鬚,問道:“初七那天你是不是跟着林公子上街了?”
順子點點頭:“不錯,少爺說悶得慌,讓我們幾個陪着他出去逛逛。”
老道又問:“他是不是在街上看見一個賣身葬夫的婦人,還給了她五兩銀子。”
順子仔細想了想:“是有這麼回事,銀子還是我給的,給的是一個銀元寶。她還帶着個女孩兒,叫,叫,哦對!叫蓮兒!”
老道呵呵笑道:“那婦人還問了林公子名姓,你家公子是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說的?”
順子:“公子說五兩銀子不值得什麼,讓她回家去安葬丈夫。我多嘴說了句這是海豐首富林員外家的公子林無憂。”
老道用扇子在順子頭上使勁拍了下:“都是你多嘴惹禍,若不是這句話,你家公子怎會遭此禍患。”
順子傻了,林老爺夫婦也傻了,林老爺問道:“道長,此話怎講?這話跟今日之事有何關聯?”
老道搖搖破扇:“那母女本是妖精,她們那日進城就是抓人和那蓮兒完婚,你兒子好心給了她錢,她便把那錢當作聘禮,要來抓他成親。若是順子不說出你家的住處和公子的名字那倒無妨,如今有了地址又知道了名姓,可不就找上門來?”
林夫人聽完頓足捶胸,一個勁兒的捶打順子。順子萬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就給少爺招來殺身之禍,也低頭不語。
林老爺聽這老道說得頭頭是道,連兒子當日所見所爲都說得一清二楚,心裡就有了幾分信服。
一旁負責照顧的佩雲正拿着毛巾給林無憂擦頭上的汗,就見林無憂睫毛抖動,竟慢慢張開了眼。佩玉手上的毛巾啪嗒就掉到了地上:“少爺,少爺醒了!”
這句話一出口,林夫人第一個衝了過來,抱着林無憂一頓心肝肉的叫着,又哭又笑。
折騰了好一會兒,林無憂又說餓,林夫人讓廚房做了白米粥,親自喂兒子喝了。
見林無憂精神頭好些了,林老爺才問道:“兒啊,你這幾日昏迷,可把我和你娘嚇壞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無憂靠着枕頭半臥在牀上,聲音還很虛弱:“孩兒自從初七夜裡就開始噩夢連連......”慢慢把這幾日的經歷和父母說了。
林老爺一聽兒子說的和老道說的都對得上,轉身對着老道一躬掃地:“還請道長救小兒一命!”
老道伸手攙起林老爺:“老道方纔說了,解鈴還需繫鈴人,要想救小公子性命,還要落在此人手上。”手指仍舊指着順子。
順子噗通跪倒:“只要能救公子,讓小的幹什麼都行!”
老道用手指着門外:“你站在大門口等着。”
順子:“等什麼?”
老道:“等能救你家公子的人路過。”
順子:“這來來回回的過許多人,我怎麼知道哪個是能救我家公子性命的人?”
老道:“你聽那人大喊‘非禮’,然後你過去抱住他就喊‘恩公,你非禮我吧!’他就給你家公子治病了。”
順子:“......”
林老爺夫婦:“......”
佩玉:“......”
林無憂:“......那我還是等死吧。”
順子擦擦頭上的冷汗:“道爺,那我不得被打死?”
老道笑道:“沒事沒事。”
“那,好吧。”順子也沒有別的辦法,起身往大門走。
就聽老道在身後補了一句:“那人是個男子。”
順子腳下一個趔趄,臉撞到門框上。
順子出門去等人喊非禮,林老爺夫婦對老道千恩萬謝,老道在林老爺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林老爺聽完臉上變顏變色,想再問老道。可就這麼一個錯神兒的功夫,老道不見了,誰也沒發現他是怎麼走的。一家人這才知道是遇到了真正的高人,全家人跪地叩拜。
老兩口在屋裡忙着照顧林無憂且先不提,只說順子。
順子從上午一直等到下午,從門前經過的人倒是不少,可是沒有一個喊非禮的。想想也是,這青天白日的,哪有男人喊非禮的?可是也不敢走,萬一真有那吃飽了撐的喊呢?這可是唯一能救少爺的人了。
等了又等,眼看金烏西沉,天快擦黑了。從東面走來一男一女。男的是個年輕道士,女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紅。正是尚元魁和紅霞。
要說這倆人怎麼會走到林府,還得從初七那天開始說。
紅霞帶着尚元魁去李家老店投宿,紅霞堅持要兩間上房。
尚元魁摸摸懷裡的銀子,斷然拒絕:“你要什麼房間,找根房樑一盤就行。”
紅霞自出世以來,在男人中都是無往不利的,都是別人上趕着把好東西捧到眼前任其挑選,從來沒見過如此摳門的男人,簡直驚呆了:“你,你讓一位閨閣女兒住房樑?!”
“閨閣女兒?呵。”尚元魁上下打量了紅霞一番,掏出牡丹花簪在手裡摩挲。
“我!”紅霞一口氣堵在胸口,也不敢發,只得忍氣吞聲,變作一根紅繩,纏到尚元魁手腕上。
尚元魁大獲全勝,邁步進了客店,要了一間普通客房。
夥計幫着整理被褥,又擦了擦桌子,問道:“這位道爺,您還有什麼吩咐?”
“給我來壺茶,一碗素面。再”尚元魁低頭看看手腕上的紅繩,“再來兩個水煮雞蛋。還有給我準備一個浴桶和兩桶熱水。”
“好勒,您稍等。”夥計答應着,推門出去了。
時間不大,夥計端着托盤走了進來,後面又跟了兩個夥計拎着浴桶、毛巾、皁角和熱水。
東西都擺放好,尚元魁說道:“你們明早再來收拾。”
“是勒,道爺。”
夥計們都走了,紅霞從尚元魁的手腕上爬上了桌,也不變回人身,仍用蛇身盤成一圈,蛇頭懨懨的放在身子上。
尚元魁也不說話,拿起煮雞蛋在桌上磕破了皮,剝好放在碟子裡,放到紅霞面前。
紅霞看看眼前的雞蛋,仰起頭看尚元魁。
尚元魁也沒理它,端起碗呼嚕呼嚕吃麪。
紅霞見他不說話,就爬到碟子邊,整個蛇身纏上雞蛋,小腦袋趴在蛋白上,張開嘴一口一口啃着吃。
等尚元魁吃了多半碗麪,紅霞也啃完了一個雞蛋,還打了個飽嗝,趴在碟子上不動。
尚元魁看它動作可愛有趣,忍不住用手點點蛇頭:“怎麼不吃了?”
紅霞嫌棄的躲開了尚元魁的手指,爬出碟子,用頭把碟子往尚元魁面前拱了拱。
尚元魁歪着頭,不確定的問:“你這是,讓我吃?”
紅霞哼了聲,沒說話。
尚元魁低頭笑了聲:“那就多謝了。”
吃完了飯,尚元魁走到浴桶邊看了看,已經洗刷乾淨了,也不用自己再費事了。
把兩桶熱水倒進了浴桶,尚元魁寬衣準備洗澡。
剛解了腰帶,就聽腦後生風,尚元魁立刻蹲下躲了過去,低頭一看是隻枕頭,隨後棉被、茶壺、海碗都朝他飛了過來,半空還夾帶着紅霞氣惱的聲音:“尚元魁!你枉爲神仙,竟然非禮我!不要臉!”啪一蛇尾抽中了尚元魁的額頭。
尚元魁在昏過去之前萬分委屈的想:我就洗個澡怎麼就非禮了?在破廟裡,你纏着我上下其手纔是非禮!
第二天,等到尚元魁再醒過來,就發現紅霞不見了。他也沒往心裡去,心想等它氣消了,自己就回來了。
尚元魁低估了紅霞的氣性,一連兩天都不見蛇影。
到了第三天,尚元魁覺得老等着不是個事兒,自己是有正經事要辦的,況且天天住在店裡,住一日就要交一日的店錢,自己本來就沒多少錢,坐吃山空可不成。
盤算一番,尚元魁最後決定還是出來找紅霞。
海豐縣雖說是不大,可也有上千人,找一個小女孩尚且不易,更何況是一條拇指粗細的蛇!
尚元魁就跟沒頭的蒼蠅似的亂撞,還險些把一個小孩撞倒。
怏怏的回了客店,推門進屋,就發現紅霞盤在油燈裡,僞裝自己是根燈芯,若不是天晚要點燈,還真發現不了。
尚元魁心裡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總算回來了。
把紅霞從油燈裡挑了出來,重新倒了燈油,點上燈。
尚元魁也沒問紅霞去了哪兒,只是找夥計要了兩個雞蛋,剝了皮默默放到紅霞眼前。
紅霞彆彆扭扭吃了雞蛋,悄咪咪纏上尚元魁的手腕,剛要睡覺,就被他一聲大吼震精神了:“錢袋不見了!”
隨後就是各處翻找,要不是客棧不能挖坑,尚元魁都想掘地三尺。
最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三遍,尚元魁沮喪的發現錢確實沒了。
沒了錢別說去泰山,就連店錢都付不起。
這會兒紅霞也顧不上生氣了,在桌上爬來爬去,尾巴甩得啪啪響:“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神仙不是都會點石成金嗎?去外面拿塊石頭,變成金子不就完事了?”
“等等,等等!”尚元魁打斷了紅霞的話,“我一直有件事想問你,你爲什麼一直說我是神仙?”
紅霞理所當然道:“你不是神仙你跟我定魂契,讓我做你的役使,還說等你返回天庭,把我也帶回去,讓我當仙子。”雖然後面這句是我瞎編的。
“我?神仙?誰告訴你的?還有,什麼是魂契?”尚元魁指着自己的鼻子,簡直匪夷所思,“我是神仙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紅霞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就把當日在破廟的事一五一十事無鉅細全都說了。
尚元魁聽完愣了半晌,最後很肯定的說:“你,看錯了!一切都是你的幻覺!是心魔!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不可能?!”紅霞蹭蹭蹭爬到尚元魁肩上,把身體扭成不可思議的形狀,頭伸到他眼前,“那這個魂契之印怎麼回事?!你別告訴我這也是心魔?!”
尚元魁仔細看了看紅霞額頭的牡丹花印,還用手摸了摸,最後總結道:“紋身不錯。”
“尚!元!魁!”
眼看着茶壺、被褥蠢蠢欲動,尚元魁抱着頭就準備趴到桌下。
說時遲、那時快,就聽門外有人敲門:“道爺,您醒了?可要洗臉水淨面?”
屋裡霎時寂靜一片,紅霞飛速爬到尚元魁手腕上,繼續變成紅繩裝死。
尚元魁起身去開門。
當然,淨面水是沒有的,甚至連早飯都沒有,因爲尚元魁一不小心說漏嘴,把錢丟的事說了出來,被掌櫃的扔到後廚剝蔥剝蒜、刷碗刷鍋三天抵賬,最後連人帶包袱扔到了大街上。
尚元魁拍拍身上的土,拎着包袱往前走,心裡愁得要命:飯錢雖然抵了,盤纏還沒有着落,總不能一路要飯到泰山吧?
紅霞找了個地方變回小女孩,跟在尚元魁身邊,邊走邊埋冤他弄丟了錢袋。
尚元魁覺得自己簡直冤死:“要不是你自己跑出去,我能去找你?不去找你,怎麼會丟了錢袋?!”
紅霞大怒:“要不是你非禮我,我怎麼可能跑?!”
尚元魁也不幹了:“誰非禮你了!我那事要洗澡!洗澡!”
紅霞:“流氓!非禮!”
尚元魁:“你知道什麼是非禮嗎!你在土地廟裡對我摸來摸去才叫非禮懂嗎?!非禮啊!”
倆人正吵着,就見一個人飛奔過來,一把抱住尚元魁的腰:“恩公!你非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