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憂迷惑地看着尚元魁指着酣戰中的二妖大叫,莫非剛纔天雷除了劈了自己,也劈了他?怎麼前後行徑判若兩人,明明剛剛還沉着冷靜,現在就這麼毛躁浮動。
“首之,你......”林無憂遲疑道,“你身體可有不適之處?”
“啊?沒有啊,我很好啊。”尚元魁拍拍胳膊拍拍腿,“都挺好。”
林無憂指指頭:“這兒呢?”
尚元魁摸摸頭:“也挺好啊,不疼不癢。”
“嗯......”林無憂徹底奇怪了,難道是自己被雷劈壞了腦子?
尚元魁現在顧不得看林無憂的表情,他焦急的望着和程威打鬥的紅霞。
紅霞本來只有五百年的道行,比程威這種已經魔級的吼差了何止一個級別,加上之前又中了屍毒,撐到現在已屬勉強,若不是有六甲六丁從旁協助,早就敗下陣來。
程威看出紅霞不支,噴着火一頓猛攻,紅霞急急後退,蛇尾被一棵樹絆住,身體往後傾倒,程威見有機可趁,連噴火球逼退六甲六丁,尖利的指甲就向着蛇膽的位置抓去,若是這一下被抓住,紅霞就是不死也得去了半條命。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卡啦啦一聲,一道天雷直落下來,打在程威的右手上。天雷貫穿而過,在手掌上開了一個大洞,黑煙直冒。
被天雷擊中,程威立刻縮回了手,抱住受傷的右手哀哀嚎叫。
紅霞終於支持不住,摔倒在地,身體越縮越小,最後變成一條只有三尺來長的小蛇,蛇頭搭在蛇尾上,奄奄一息。
“紅霞!”尚元魁大叫一聲,飛奔過去,把紅霞撿起抱在懷中,焦急喚道,“紅霞!紅霞!你怎麼樣!”
“鬼叫什麼,且死不了呢。”紅霞虛弱道,“我睡會兒便好,睡......”話未說完,已經昏了過去。
“紅霞!”尚元魁見紅霞昏了過去,忙低頭仔細查看。
“首之,危險!”正自低頭檢查紅霞身上傷口,就聽身後林無憂高聲喊道,尚元魁擡頭看去,只見程威伸着沒受傷的左手,朝自己抓來,鼻中都能聞到腥臭的味道。
尚元魁伸手入懷就要掏符紙,可是一摸沒有,纔想起來剛纔召喚六甲六丁的時候,把符紙放在法臺上了,現在再想拿已經來不及了。
寶劍也不在手裡,只有懷裡的牡丹花簪,尚元魁想起師傅說的,危機時刻這簪子可以救自己一命,忙掏出簪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了扔出去。
六甲六丁倒吸一口冷氣,雷公電母忙扯着烏雲把自己裹了個嚴實。
唯有通玄先生豁然起身,腳尖一點地騰空而起,寬大袍袖一抖,一蓬帶着藥香的清水朝着程威激射而去,打在胳膊和手上。
這水沾了皮膚嘶嘶作響,很快程威整條手臂皮肉翻卷,迅速潰爛,大片大片的肉掉到地上化爲膿水,腥臭難聞。
程威抱着胳膊在地上來回翻滾,撞得樹木房屋東倒西歪。
通玄先生另一隻手握成爪,在虛空中往回一拉,那牡丹花簪就像是被吸住了一般,飛到了通玄先生手中。
拿着簪子走到尚元魁身前,通玄先生把簪子放到尚元快手上,極其鄭重言道:“千萬不要拿此簪去打這些不潔之物,切記切記!”
這陡然的變化,讓尚元魁一時反應不過來,他握着簪子,問道:“老先生,您剛纔使的是什麼手段,竟然一招就制住了它。”
通玄先生呵呵笑道:“且待老朽解決了此間事,再與你細細道來。你等先找個地方避雨。”
“啊?避雨?要下雨了嗎?”尚元魁擡頭看天,確實陰雨密佈,可下雨和降妖有什麼關係?
林無憂快步走過來,拉着尚元魁走進尚算完好的前殿廊檐下站定,才說道:“可別小看了這位通玄先生。”
尚元魁不解:“此話怎講?”
林無憂沒提之前通玄先生用金丹救治自己的事,只說了一件事:“你還記得之前清風被程威所傷,一直昏迷不醒,後來突然又醒了的事嗎?”
尚元魁點點頭:“當然記得,當時咱們還說這人不知怎麼就醒了。”
林無憂道:“不錯,若我所料不錯,應是通玄先生所爲。”
“他?”尚元魁想不明白,“他連清風的面都不曾見過,怎麼救的人呢?”
林無憂:“你還記得那日明月來齋堂,通玄先生給了他一碗湯嗎?”
尚元魁:“記得啊,當時咱們把湯都分了,也沒有多餘的,是通玄先生說自己那碗沒動過,讓明月端走了。後來,哦我想起來了!後來過了沒多久,清風就醒了。你覺得是那碗湯的緣故?”
林無憂:“不錯,廣雲子找咱們那晚,我問過他,清風當時什麼都沒吃,只喝了那碗湯後便醒了。”
尚元魁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沒想到這通玄先生其貌不揚,竟是個深藏不露的人。只是不知他要如何了了這裡的事?”
林無憂沒有答他的話,只是把手伸到廊檐外面,望着天空,說道:“下雨了。”
“嗯?”尚元魁也探頭往外看,只見天空電閃雷鳴,細密的雨絲飄飄灑灑落下,提鼻子一聞,這雨中還有股淡淡的藥香,清涼沁潤,讓人聞了精神爲之一振。
雨越下越大,最後宛如瓢潑一般,藥香也是越來越濃郁。程威在這雨中來回打滾,痛苦不堪,渾身的皮肉一塊一塊往下掉,落到地上就變成膿水,被雨水沖刷乾淨。
到最後,所有的皮肉盡皆融化乾淨,只剩一堆雜亂白骨堆在當院,最上面一根大腿骨瑩白如玉,在雨幕中閃着淡綠的光芒。
通玄先生不知何時飛上了天,此刻撥開雲層伸手一揚,那根腿骨沖天而起,落入通玄先生手中。
拿着腿骨看看,通玄先生嘆道:“哎,一念之差一念之差,這也是你的命數。且隨我回去罷。”
將腿骨放入乾坤袋中,拱手謝過雷公電母,“多謝二位助我行雨救人,真是無量功德。”
雷公電母忙還禮。
電母說道:“既然此間事畢,我二人就先回去交旨。”
通玄先生目送二神離去。
雷公電母既去,六甲六丁將沾了雨水慢慢清醒過來的人解開後,也告辭離去。
尚元魁抱着紅霞,和林無憂一起走了出來,漸漸變小的雨水打在紅霞身上,傷口慢慢癒合,雖然還是昏睡着,看着卻不似剛纔那般懨懨的。
廣雲子等人也互相扶着站了起來,茫然地看着滿目瘡痍的院子,不知發生了何事。
尚元魁指指天上,衆人仰頭觀望。
通玄先生腳踏五色祥雲,在雲端站立,說道:“如今妖物已被降服,爾等所中屍毒,業已被金丹藥雨化去,如今可安心歸家了。”
衆人恍然才知自己中了毒,又被這神仙所化老者所救,齊齊跪地叩頭,感謝神仙救命之恩。
通玄先生又低頭看了看尚元魁和林無憂,眼神複雜難辨,最後輕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扔到雲朵之上。
紙片頃刻之間變成一隻渾身雪白的毛驢,通玄先生手託漁鼓,倒着坐上驢背,毛驢足下升雲,四蹄如飛,眨眼沒了蹤影,衆人始知通玄先生原來是八仙之一的張果老。
衆人又跪拜一番,方纔各自歸家,從此之後太初觀香火大盛,日日都有香客來拜張果老降妖顯聖的小院。
尚元魁和林無憂僱了一輛車,把受了重傷的卞城和劉珉送回卞府。
劉珉因被紅霞所救,後來又被藥雨沖洗,身上的毒好了七七八八,休息幾天便好了,只是卞城傷得厲害,養了半個月才能勉強坐起身。
此時,紅霞的傷也好利索了。尚元魁三人就來向卞城辭行。
卞城勉強坐起身,劉珉立刻拿了枕頭墊在他身後,又用錦被給他蓋好。
卞城臉色微紅,輕輕推開劉珉,向尚元魁等人謝道:“多謝幾位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們,我如今只怕是命都沒了。”
話說到這裡,尚元魁便好奇問道:“你既是個人,怎麼又會變作那殭屍模樣呢?而且還挾持着程威?”
卞城見尚元魁問起,眼眶通紅,雙目垂淚,才娓娓將這一切的前因後果道來。
原來當日師兄弟三人依師傅之名下山辦事,可巧就路過一個亂葬崗,卞城平日裡最是個膽大的人,便說要在此處過一夜,還要靠着墓碑睡。
程威、劉珉都不同意,可是誰也拗不過卞城,最後還是同意了,只不過是在亂葬崗旁邊的樹林裡生火露宿,卞城雖不滿,但到底也沒說什麼。
本以爲無事,誰知卞城半夜突然醒了,就跟中了魔似的走進了亂葬崗,還撿了一塊屍骨想要帶回去。
多虧程威發現師弟異樣,尾隨而來,及時去搶那屍骨。
卞城啜泣道:“我當時就像瘋了一樣,和程師兄去搶那骨頭,還把他的手打傷了,血滴到了骨頭上。最後師兄把那骨頭搶到手,扔回了亂葬崗,又把我打暈帶了回去。”
“原來是這樣。這骨頭受了程威的血,自然是要來找他的。只不知怎麼就成了吼了呢?”紅霞問道。
卞城靠在枕頭上喘了好幾口氣,劉珉端來茶水喂他喝了幾口。
等氣息喘勻,卞城才繼續說道:“這位姑娘說得不錯,那骨頭果然找上門來。”
自從三人回到山上,程威開始變得異常,雖然白天還是如常,可是一到晚上就不見人影,而且養的雞鴨經常無故丟失。
一日兩日還不顯,時間長了大家都覺得不對勁。
師兄弟們就商量着晚上輪流值夜,倒要看看是哪裡來的小賊偷東西。
偏這一晚是卞城值夜,三更一過,他就聽着對面屋裡有動靜,他打開門就看到一個身影一閃就不見了。
他施展輕功跟着黑影一路到了雞舍,就見黑影掏了一隻母雞掰斷了脖子就喝血,卞城驚得說不出話來,黑影一回頭,赫然竟是大師兄程威。
程威見到了卞城,把死雞一扔,照着他就撲來。
卞城的功夫不錯,匆忙間就和程威動了手。
可是程威既然是大師兄,武功自然是在所有人之上,而且卞城覺得他變得格外孔武有力,沒出三個回合就被擒下。
“他拖着我回了房,就要,就要。”卞城吭哧半天,臉漲得通紅,就是說不出半個字。
紅霞噗嗤一樂,揶揄道:“就要和你行龍陽之禮是不是?”
“哼。”劉珉臉色陰沉。
卞城困難的點了點頭,艱澀道:“是...他說他本是一個大富之家的公子,因年紀輕輕便被繼母所害,死後怨氣不散便成了殭屍,慢慢修煉成了吼,眼看就要入魔,沒想到被一個老道重傷,只剩了一根腿骨。幸而得了程威的血才緩了過來,如今已經附身到了程威身上,今後他要日日吸人精氣修煉,讓我助他,我不同意,他就說,就說。”
“就說什麼?”
“就說要先吸乾了劉師弟,讓他痛苦而死。我,我怎能看着他去死!”卞城看着劉珉,眼神痛苦。
“你,你竟是爲了我?”劉珉大感意外,抓住卞城的手,語帶顫抖,“我,我一直以爲你喜歡那怪物纔會助他,沒想到,你,你對我。”
卞城又羞又氣,拼命往回抽手:“誰對那怪物有意!若是我不假意應允,你早死了!”
劉珉攥着手死不鬆開:“可是,你還同他親近,我,我都看見了!”
卞城氣得直捶他:“他自己不能直接去□□氣,就教了我。我每日從別人身上吸一點兒,雖然會讓人身體不適,但是並不致命。那怪物不滿,我只說我不得要領,只能吸這許多。那日你到我院裡來,那怪物早就知道了,他是故意讓你,你們看見的......”
“你們?”劉珉皺眉,“除了我,還有誰?”
“啊哈哈,我看卞公子身體已無大礙,我們這就告辭了,就此別過。”尚元魁立即起身,和二人打了招呼,趕忙溜了。
官道上
紅霞坐在車轅上,嘴裡嚼着根草,兩腿晃悠着,順子坐在另一側,揮着鞭子盡責的趕着大青驢。
尚元魁和林無憂坐在車內。
林無憂問道:“依這卞城說來,竟是完全被那妖怪脅迫,半點不能做主,一切都是那妖怪操控着他的身體?他竟半點意識也無?我卻不信。”
尚元魁半眯縫着眼睛打瞌睡,聽林無憂問,渾不在意的揮揮手:“是真是假又如何?你信不信又何妨?只要那劉珉信了就行。你看那劉珉的樣子,分明是卞城說什麼就信什麼,人家本主都不在意,你還在意個什麼?”
林無憂笑道:“也是,倒是我多想了。”
“嗯......”尚元魁合上眼睛,左手託着腮,昏昏欲睡。
林無憂坐在對面看着他,腦中一直想着那日在卞府中看到的程威和卞城親熱的場景,忽而又想到昨晚尚元魁湊到自己面前,那濃密的睫毛,挺俏的鼻子。
彷彿着了魔,林無憂傾身靠近尚元魁,盯着他脣間一點殷紅,慢慢低下頭,輕輕貼了上去。
雙脣相觸,林無憂感覺到對方脣間的沁涼美好,忍不住輾轉廝磨。
尚元魁雖然閉眼假寐,但並沒睡着,林無憂這一吻上來,他立刻睜開了眼,看着面前放大的如癡如醉的臉。
又氣又惱,尚元魁死命推開林無憂,劈頭蓋臉就揍,口裡罵道:“登徒子!你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今日我就讓你看看我拳頭的厲害!”
“首之饒命!我知錯了!”
“打死你!”
紅霞坐在外面,聽着裡面的動靜,呸地吐了嘴裡的草,晃悠着腦袋:“早晚被吃,何必掙扎。”
旁邊順子手一滑,鞭子使勁抽在驢背上,青驢吃痛,撒開蹄子一路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