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過六點，餘至明相繼完成了今天的掛號門診患者的診治工作，還有癌症極早期項目的早期癌症篩選工作。
他回到隔音辦公室，準備收拾一番下班走人，見到了等在辦公室的丁曄。
這傢伙圍着餘至明打量了一圈。
“餘醫生，網上對你的議論都沸反盈天了，沒想到，你卻是像沒事人一般。”
餘至明脫下了白大褂，說：“一天都在工作，哪有閒心思關注網上的無聊議論。”
“只要我不關注，哪怕他們嚷嚷的再是起勁，也與我如浮雲。”
丁曄拍了拍自己還算富饒的胸口，一臉安心的說：“我這就放心了，還擔心你會受到影響，想着過來安慰一番呢。”
餘至明輕笑道：“謝謝了，我又不是頭一次經歷網暴這種事情。”
丁曄笑着說：“也是呢，像我等這種無名小卒，想被網暴也沒有資格啊。”
停頓一下，她轉而說：“餘醫生，昨天那位女服務生的嫂子今天趕來了醫院。”
“初步檢查來看，不是很樂觀。”
“存活胎貧血嚴重？”餘至明問了一句。
丁曄介紹說：“有一些貧血，柳醫生表示，這種程度的貧血雖不至於導致癡呆，也有一定可能影響智力發育，讓孩子憨憨的。”
“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問題。”
丁曄賣關子問：“餘大醫生，考考你，最主要的問題是啥？”
餘至明沉吟片刻，說：“時間？”
丁曄輕輕點頭道：“孩子才二十二週，這麼大的孩子變成死胎，人體內已經無法自我吸收，有大概率會早產。”
“即便不早產，死胎在體內超過兩週，可能會引發大問題，孕婦都會有生命危險。”
胎兒在宮內死亡後，不會像在外界那樣快速的腐爛變質。
這主要是因爲，胎盤具有一定的防禦功能，可以防止細菌或病毒感染。
還有，胎兒是浸泡在無菌的羊水之中。
這種情況下，死胎可在體內完好無損的保存較長的時間。
不過，隨着死胎時間的推移，母體的胎兒或者胎盤中的一些成分，都會導致母體血液系統產生一種凝聚反應，有可能會造成局部凝血功能障礙，甚至全身凝血功能障礙。
表現就是全身皮下產生瘀斑，或者生殖道不可控的大出血。
這個時間，一般是兩週。
問題是兩週後，存活胎也才二十四周。
這麼小的孩子剖宮產出來，存活率很低。即便幸運的存活下來，那高額費用也不是一個普通家庭能夠承受的。
餘至明又問道：“柳醫生有什麼建議？”
丁曄緩緩的說：“柳醫生的想法是博一下，通過剖腹產手術把死胎取出來。”
餘至明皺起了眉心。
通過剖腹產手術把死胎取出來，留下存活胎，看似簡單容易，但在實際的操作過程中，卻是難度極大。
因爲是剖宮產，維持胎兒生命必需的羊水在手術過程中會流出。
所以，手術後需要注入人工羊水。
羊水流出和注入的過程，需要高度謹慎，稍有不慎就可能發生胎盤剝離。
還有死胎的取出過程，也需要小心再小心，也極有可能發生胎盤剝離。
一旦胎盤剝離，就只能剪斷臍帶，讓存活胎兒早產，變成真正的剖宮產手術。
即便手術一切順利，因爲取出了一個孩子，會導致子宮收縮塌陷，可能引發不可測的母體身心問題，還有存活胎的異常反應。
這有可能引發早產或存活胎的死亡。
餘至明沉聲道：“柳醫生這是在賭啊，成功率還相當的低。”
丁曄攤手道：“不做手術，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冒險做手術，還有一些可能。”
“除非你有更好的法子。”
餘至明咧嘴回道：“柳醫生經驗無比豐富，我能有什麼好辦法……”
說到這，他忽然停住了，沉吟起來。
丁曄看到這一幕，眼睛瞬間亮了。
“我就是隨口的一問，餘醫生，你還真的想出了好主意，好法子？”
餘至明又思慮片刻，緩緩的說：“不算好法子，只能算是一個比較殘忍的手術方法。”
“不管殘不殘忍，有用就行，餘醫生，快說來聽聽！”丁曄滿臉期待的問。
餘至明緩緩的說：“既然已是死胎了，怎麼處置也就都不過分了。”
“先借助胎兒鏡做宮內手術，截斷死胎的血液供應，剪斷臍帶。”
“然後，把死胎攪碎，抽吸出來。”
這個……
丁曄先是頭皮有些發麻，繼而覺得，這種方法，可行性還是有的。
至少，比剖宮產取一保一的手術風險要小上了不少。
她思慮着說：“這可以使用微創手術，一邊攪碎一邊抽吸，被抽取的羊水，也可通過不停補充人造羊水，保證存活胎的舒適度。”“這個方法，把對孕婦的刺激和傷害降到最小。最重要的是，引發胎盤脫落的風險也大幅度降低。”
“缺點，手術時間大幅度延長。對操作精度有較高要求，不能傷到子宮和存活胎。”
餘至明補充說：“孕婦和家屬能不能接受，也是一個問題。”
丁曄看着餘至明，忽然囅然一笑，說：“每次來到你這裡，總會有一些收穫。看來以後要多來幾趟了！”
餘至明擺手嫌棄的說：“你還是少來爲好，我一貫忙的很，沒空搭理你。”
“還有事嗎？”
丁曄嘿嘿一笑，說：“正事還沒說呢，昨天你不是幫着通過哭聲分辨了孩子嘛。”
“蓮姐要好好謝謝你，請你吃大餐。”
餘至明不在意道：“舉手之勞而已，大餐就不必了，她真要想表示，請你好了。”
丁曄嬉皮笑臉的說：“也行，反正我欠你的人情早已是還不清了，不介意再多一個。”
停頓一下，她又笑道：“昨晚上，蓮姐對我說，你輕而易舉的連線好了嬰兒，還指出假冒的大寶寶有兩百個月，直接讓在場的那些孩子的爸爸們、奶奶姥姥們都驚呆了。”
“都說不可思議。”
丁曄又補充說：“那個假冒的大寶寶，是一位十六歲又三個月的少女。”
她又忙不迭的說：“蓮姐晚上還做了回訪，那些孩子帶回家後，孩子媽媽都進行了確認，沒有一個出現連線錯誤。”
“真出現錯誤，纔是意外。”餘至明顯擺了一句，又催促說：“我該下班走人了。”
“你還有事嗎？”
丁曄搖了搖頭，說：“等下，我會去找柳醫生商議一下你想出來的法子。”
下一刻，她又變得一本正經的起來。
“餘醫生，我發現自己欠你的是越來越多了，我卻不知如何回報。”
“我只能表個態了……”
丁曄鄭重其事的說：“餘醫生，以後你有任何的需求，任何要求，都可以來找我。”
“餘醫生，請注意，我說的是任何！”
餘至明見這傢伙一副認真的模樣，不像是在說笑，就也擺出了一臉的認真模樣。
“丁曄，我幫你不是爲了回報，就覺得我們是朋友，能力範圍內幫一下，實屬正常。”
停頓一下，餘至明又道：“贈人玫瑰，手有餘香，幫人也是一件開心的事。丁曄，你不要有負擔，坦然接受就是。”
丁曄臉上溢出喜悅，說：“對，我們是朋友，不該視你的幫助爲壓力。”
“我也堅信，幾年後，我就有足夠的能力替擅於發現問題，不擅解決問題的你，解決一些問題了。”
說完這話，丁曄突然上前一步，用力的抱住了餘至明。
餘至明有些懵呆，一時之間，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好在幾秒後，丁曄就放開了餘至明，小快步的離開了辦公室……
在返回君山府的途中，餘至明接到了協和醫院創傷外科俞石泉醫生的來電。
“餘醫生，不地道啊，你們華山醫院。”
聽他這麼說，餘至明就曉得，他已經知道了，先回了一個訕訕一笑。
“俞醫生，是我們這裡的小兒外科鼓動醫院在推進這件事，我算是協從。”
俞石泉在電話裡回道：“我猜也是。餘醫生你的名聲已經足夠響亮，不需要用這樣的一臺手術來爲自己錦上添花。”
“只是我就被夾在中間，有些難辦了。”
按照計劃，連體嬰兒分離手術被華山醫院順利搶過來，需要餘至明，還有他的複雜傷勢恢復治療團隊的大力參與。
也就是說，需要俞石泉來華山做手術。
無疑，這會讓俞石泉陷入尷尬境地。
餘至明道歉道：“俞醫生，實在抱歉，是我這邊考慮不周，讓你難爲了。”
“要不，如果我們華山成功搶來這臺手術，你宣佈不參加？”
通話另一端的俞石泉輕嘆道：“問題是，這樣一臺難得一遇的手術，我不想放棄，更加不想放棄和餘醫生你合作的機會。”
這……
餘至明一時不知俞醫生站在哪邊了。
他轉而問道：“俞醫生，貴醫院主導這分離手術計劃的谷醫生，是什麼意見？”
俞石泉回道：“還能是啥意見？自然是非常生氣，堅決不同意。”
“不僅如此，她還強硬表示，不許你參與到這臺手術中來。”
餘至明禁不住輕啊了一聲。
沒想到會波及到自己身上。
不過想一想也是，華山醫院都下手搶人家的手術了，人家怎麼可能還會讓華山醫院的門面招牌參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