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對餘至明來說，也是忙碌的一天。
一來到醫院至臻樓，餘至明就對小區業委會主任姚暉介紹來的銀行同事年僅五歲的小女孩做了全身，還有心臟的重點檢查。
不得不說，這小女孩的心臟畸形，是餘至明迄今爲止檢查過的，最爲嚴重的。
受心臟畸形影響，小女孩心臟射血指數也就30%，遠遠低於55%的正常值下限。
餘至明還發現小女孩的肺、腎等器官，已經因爲心臟泵血功能不足受到了損傷。
這樣發展下去，即便得到有效的輔助治療，只要心臟畸形得不到根治，最多也就能再支撐一年多的時間。
鑑於小女孩心臟畸形的嚴重性，餘至明就對小女孩父母說的相當含糊，有沒有手術機會只能進行細緻研究後才能確定……
餘至明歷時兩個多小時，把小女孩的心臟透視圖繪製完畢，緊接着把圖紙拍照發送給瞭解放軍總醫院的羅裕醫生。
然後，他來到了隔壁的隔音檢查室。
房間中央的實驗操作檯上，擺放着一個一比一比例的臨產孕婦半身模型。
這是用來訓練醫護人員接生和剖腹產用的仿生道具。
如今醫用教學人體模型，製作相當逼真，高檔一些的，近乎以假亂真，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大體老師的不足。
在操作檯的一角，還放着的一個籠子，裡面有三隻瑟瑟發抖的小白兔。
餘至明看向一旁的段怡和周沫兩人，吩咐道：“開始吧。”
聽到吩咐的段怡，單手探進籠子，抓住一隻兔子後背，揪出來，按在了實驗臺上。
與此同時，她另一手抓起麻醉針，直接紮在了小白兔的肩部。
麻醉劑是一推而入。
段怡的動作是行雲流水，一看就知道類似的事情，以前沒少做過。
周沫卻看的有些心抽抽，忍不住道：“段醫生，你溫柔一點，兔子也是知道疼的。”
段怡咧嘴道：“我們以前用兔子做實驗，做完了實驗，最後一步就是給兔子打空氣針，進行安樂化處理。”
周沫哼哼道：“這三隻是我在實驗動物中心用心挑選出來的，最好看的兔子。”
“餘醫生已經說了，做完實驗，我可以帶它們回家飼養的。”
“段醫生，可別傷到了它們。”
餘至明補充說：“前提是我的手術試驗順利，它們活了下來。”
說着話，餘至明已經掀開了孕婦手感柔軟的硅膠肚皮，接着是子宮，把蜷縮裡面的胎兒模型取了出來。
隨後，他從段怡手中接過麻醉昏迷的小兔子，把它塞進子宮裡。
再接着，餘至明又調整了一下小兔子的體位，讓它胸口朝上，且別被兔腿遮掩。
在真正的宮內介入手術中，胎兒處在正確且合適的體位，是手術順利開始的前提。
胎位調整，這對餘至明來說，簡直不要太過簡單了。
蓋上子宮，又合上孕婦模型的肚皮，餘至明雙手按在模型的肚皮上，模擬手術的第一部，確認胎兒體位和胎心的精確位置。
再接着，餘至明一伸手。
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段怡，把一根十七釐米長的細長穿刺針，放在了他的手上。
段怡又拿起了接下來會用到的介入導絲和擴張球囊，再次看向餘至明。
此時的餘至明，手拿穿刺針，還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但整個人給段怡的感覺，已經不復剛纔的隨意。
段怡認爲，此時的餘至明，就像是一名戰士，正在爲即將而來的決鬥蓄勢養威，令人心生敬畏。
段怡也不自覺的放輕了呼吸，眼睛也不敢眨，唯恐影響到了餘至明的發揮。
就在下一刻，餘至明動了。
只見他手起針落，穿刺針是一沒而入，刺入了模型肚皮。
因爲沒有超聲顯影設備，段怡看不到穿刺針是否刺入到了準確位置。
餘至明卻能無比清晰的感受到，穿刺針刺穿了孕婦的肚皮、子宮。
緊接着，穿刺針又沒有任何阻礙的穿過胎兒的肋間隙，胎兒的右心室壁，順利到達並穿過了肺動脈瓣狹窄處。
至此，重要的穿刺步驟完成。
餘至明又沒有任何耽擱的從段怡手中接過介入導絲，還有直徑只有3.5毫米的擴張球囊，通過穿刺針的中通通道，送入肺動脈。
在球囊中央騎跨在肺動脈瓣時，餘至明又利用壓力閥加壓擴充球囊，並快速擴張了兩次後，迅速撤出了球囊。
接着就是撤回導絲，還有穿刺針。
至此，宮內介入手術完畢。
從穿刺針穿刺開始到穿刺針撤回抽出，整個介入手術過程，竟然沒有超過八秒。
完成手術的餘至明，站在實驗臺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微閉雙眼開始了回溯剛纔的手術過程。
一旁的周沫，看着有些愣怔。
她拉着段怡遠離了餘至明幾步，壓低聲音問：“手術這是結束了？”
“這麼快？”
段怡也低聲解釋說：“這個手術的要求就是要快，速戰速決。”
“胎兒在孕婦肚子裡可不會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尤其受到刺激時。”“要是胎兒突然驚動，後果不堪設想。”
“還有，這是在胎兒嬌嫩無比的心臟裡做手術，球囊擴張時還要堵塞肺動脈，爲了避免引發心臟的過激反應，儘可能減少刺激，也必須要求速度快。”
周沫半知半解的哦了一聲，又瞄了一眼不知在思慮啥的餘至明，道：“短短几秒的手術，餘醫生看起來完成的挺容易的啊。”
段怡斜了這無知無畏的傢伙一眼。
“看着挺容易？”
“我告訴你，全國能做這宮內介入手術的團隊，不會超過五個。”
“我還告訴你，即便是國際上的成熟團隊，做這個宮內介入手術，有50%的病例會出現各種胎兒的併發症。”
“其中10-20％，是宮內死亡……”
段怡還想舉數據，就看到餘至明睜開了眼睛，趕緊的跑了過去。
“餘醫生，繼續？”
餘至明搖頭道：“不必了，一次試驗足矣，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數據。”
“就不必再讓小兔子受罪了。”
這話讓周沫眉開眼笑，又指了指孕婦模型的肚子，問：“裡面的那隻？”
餘至明回道：“沒事。”
說着話，他就把模型肚子裡的兔子取了出來，遞給了周沫。
“等它的麻醉藥效過去，還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小白兔。”
周沫把一動不動的小兔子抱在懷中，又問道：“餘醫生，這個手術做過後，胎兒就康復沒事了吧？”
餘至明笑了笑，說：“哪有這麼簡單和容易，這並不是根治性的手術。”
“經過這次的宮內擴張和干預，是寄希望胎兒在後續發育中，能夠對肺動脈嚴重狹窄導致發育不良的右心室進行補償性糾正。”
停頓一下，餘至明又補充說：“如果心臟的糾正發育不到位，等胎兒出生後，還需要做心臟畸形矯正手術。”
周沫輕啊了一聲，說：“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做這個宮內手術，結果如何還不確定。”
“哎，這手術最終的效果是多少啊？”
餘至明回道：“按照當前的數據統計，干預成功率在六成左右。”
周沫有些不解，問道：“冒着這麼大風險，也就一半乾預成功率，爲什麼不乾脆等孩子出生後，一併做心臟畸形矯正手術啊？”
餘至明翻了一下眼皮，不理這傢伙了。
段怡耐心解釋說：“周沫，要是不做這個宮內介入手術就行干預，有很大一部分胎兒在出生後就失去了手術機會。”
“即便可以手術，也是風險性極高，救治費用也是驚人。”
餘至明再次開口道：“就比如早上的那個心臟畸形的小女孩，要是在胎兒時就能發現，積極的進行宮內干預……”
“但凡有一些效果，如今再做心臟畸形矯正手術，也不會風險那麼大，導致沒有心外專家敢接手術。”
這一番話，周沫是聽明白了。
“也就是說，胎兒的心臟畸形，都能在宮內進行干預？”
“還有在宮內進行手術干預，要比出生後再進行矯正手術要簡單容易一些？”
餘至明解釋說：“不是全部的，只能說大部分的心臟畸形，可以進行宮內干預。”
“宮內干預的好處就是，可以誘導胎兒心臟通過發育就行糾正。”
周沫想到了一點，興致勃勃的說：“餘醫生，你完成了這臺手術，是不是意味着胎兒心臟畸形，你都可以做宮內干預了？”
“就像是癌症一樣，早期，你能處理，晚期，也有辦法。”
“這心臟發育畸形，晚期，你可以和羅裕等專家合作，而早期胎兒，你也可以了。”
餘至明呵呵的笑了笑，又輕嘆了一聲。
“這個所謂的早期，鑑於宮內干預手術的風險性也很高，且干預成功率也不能保證，我個人認爲最佳決定還是終止妊娠。”
這話讓周沫猶豫掙扎了片刻，最後還是開了口，說：“是不是醫生做的時間長了，都會變得有些冷血啊？”
“餘醫生，我怎麼感覺，你說出終止妊娠這個決定，是那麼的輕飄飄呢？”
“發育六七個月，在肚子裡能對媽媽做出迴應，已經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寶寶了。”
餘至明又不想搭理周沫了。
段怡再次解釋說：“在我國，胎兒沒有出生，就不屬於完整的自然人。”
停頓一下，她又道：“周沫，你見過就因爲區區兩三萬塊醫療費，就放棄治療的嗎？”
“我見過，還不止一次。”
“這個宮內介入手術，前後費用要一二十萬。出生後的心臟畸形矯正手術，一般都是大幾十萬，甚至上百萬。”
“周沫，我國能拿出拿出這麼多錢的家庭，有百分之一嗎？”
“即便矯正手術成功，不少孩子的心臟功能也會有一些不足，對他們未來的成長和發育會有不小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