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見到盧植已疲累的語不成聲,招手道:“卿且上車來,你我君臣好好聊一聊。”
在侍衛的攙扶下,盧植費力的爬上車轅,皇上見他坐定,接着垂問:“卿且試爲我說說青州之政。”
盧植感激涕零的回答:“陛下聖明,青州之政源於兩句話,一爲亞聖所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二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永遠。
玄德認爲,要想江山永固,必須堅持一個原則:陽光普照大地,照在你的身上,照在我的身上,誰也不多,誰也不少,生活在陽光下的每一個人,有權要求享有同等的生存與發展的機遇,誰也不多誰也不少。
永固的江山來自於公正、公平的生存環境,官府的確立,就是社會規則,保證社會規則不偏不倚的執行。爲了制衡絕對的權力帶來的殘民行爲、貪污行爲以及暴政,就必須讓百姓參與規則的制定,監督規則的運行,官府只是百姓選擇用來執行規則的機構,官員只是具體的執行者。
三生永遠,爲了防止地方權力過度膨脹,必須把過去漢吏的權力一分爲三,以中央控制的刑律保證天下規則的持平,標準的唯一;收天下軍權,防止地方叛亂;地方官員,只是百姓的看家人、百姓稻田的守望者、百姓家園的保護者。
地方權力三分,整個政權還需三分:大老元由百姓選出,他們負責制定政策,以保證政令爲百姓所喜好、所接受;官府負責執行律令;監督的權力,由勳民、爵民選舉的代表,組成地地方議政團掌握。他們主管對官員的考覈、查究、彈劾。”
皇帝插話說:“青州原來是這樣一個政體,怪不得劉備常年東征西討,青州的官府運行卻毫不受影響。如此架構之下,官府的運行已不因一人的缺失而受影響。”
盧植熱淚長流:“陛下如此聰慧,真乃百姓之福,我大漢中興有望。”
盧植屬於早期的青州高層官員,曾親自參與到青州政體的建立,由他出面解說,雖沒談及青州政體地具體構成,卻言簡意駭、高屋建甌的聖上描述了大概輪廓,闡述了青州政體建立的宗旨。
皇上仔細的咀嚼着盧植的話,喃喃說道:“這就是所謂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青州政體如此架構,已不再因人成事。臣下賢與不賢對政體的影響亦減少到最低。”
盧植乘熱打鐵:“陛下,所謂權力三分,天下之事也如此啊。劉備、曹操各自霸居一方,天下勢力已佔其二;南方尚混沌不清,或劉表、或劉焉、或孫權即將崛起於南方。依我看,陛下應選擇其一,支持其統一南方。這樣一來,天下勢力三分,曹孟德在朝,劉玄德與南方豪強在野,陛下高踞其上,爲天下共主,斡旋於三者之間,取其有利者爲之,此江山永固之策也。”
皇上那陰沉的臉終於露出了微笑,長久以來沉悶地心情得到疏解,希望就在前方,他心情大暢:“卿言甚佳,盧公真乃朕之股肱也。不過,地方權力越大,朝廷豈不尾大不掉?如此難局卿有何策?”
盧植以手畫圈,指點的說:“陛下,泰山郡僅僅是青州外圍,是劉備加大青州戰略縱深的一個舉措,泰山郡之富若此,青、冀、幽、並四州地富強更超乎陛下想象。不僅如此,劉備在海外還擁有兩塊比青州還大的領地:屬國三韓、倭國。再往北大漢的遼東失郡已盡歸劉備掌握。劉備還將疆域向極北之地推進了三千出雲裡,抵達了極北之海。向西北,剿滅匈奴之後,劉備地勢力已與梁州羌族領地接壤。據臣所知,青州所繪的寰宇圖(世界地圖),劉備領下的土地已超越了大漢疆域。”
皇上滿臉震驚:“果如是,朕怎麼不得聞?”
盧植嘆了口氣,說:“玄德,我所教出的學生啊。雖然,其素尚忠義,然而,人心苦不足,得隴望蜀。臣在,劉備有所顧忌,其臣下也有所顧忌。老臣時日已經不多了,臣撒手之後,即便劉備沒有野心,其臣下難道沒有野心嗎?即便劉備頂住了臣下的攛掇,劉備地繼任者難道沒有野心嗎?
青、冀、幽、並四州因爲劉備的政策而富足,前有戰亂,後有瘟疫,青州鎖國,排外之心甚重,即使四州忠於大漢之人,在他們看來,玄德乃漢室宗親,取而代漢天經地義。陛下,眼見青、冀、幽、並四州上下一心,玄德的勢大已既成事實,雖玄德秉尚忠義,自我約束,可朝廷不可不早作打算。”
皇上明瞭地點點頭:“盧公直臣也,所以,你建議朕扶植南方一路諸侯,使其儘快統一南方,以此與劉玄德抗衡。”
盧植輕輕的點點頭:“陛下,劉玄德已經在佈局南方,青州船隊下南洋,沿途的二島、一國,島曰瓊島(海南島)、夷島(臺灣),國曰安南(越南)。以劉備的治政手段,五年之內,這些土地就是進攻南方的跳板。中原腹心,劉備在富饒之地還埋下了一根骨刺——六安孫翊。
玄德最善征服人心,每到一地,待上幾年,甚至待上數月,民樂爲之赴死,陛下眼見得天下如此,老臣甚爲盼望,陛下藉此次泰山之行,廣佈恩義,瞭解一下玄德奪占人心的手段。”
皇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雲麾軍紀律散漫,沿途擾民,這是否是盧植最初建議,帶紀律嚴明的羽林軍進入青州的原因。”
盧植在晃動的車轅上,拱手行禮:“陛下聖明,玄德素尚忠義,在青州子弟組成的羽林軍面前,他反而要做出表率,招待陛下,必然遵循禮制;雲麾軍驕橫,若給青州一點藉口,一向驕橫排外的青州人必然輕視他們所爲。如此一來,反而連累陛下。陛下,樂民之不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居亦憂其憂。樂以在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皇上斷然取過印符,雙手交給盧植:“盧公,整頓雲麾軍軍紀,交給你了。”
盧植感動地接過印符,稱謝之後,欲語還休,最後,還是鼓足勇氣說了出來:“陛下,還有一事,希望陛下不要嫌青州狂悖,依據青州律法,使用沿途驛站,除非是徵召令下的集結士兵不用付費,其餘上下官員都必須按章付費——即使是處召士兵,他們也必須憑召集令登記入住。最終由退役兵會社結帳,而退役兵會社再從官會獲得這筆費用。陛下,老臣以快馬通知子弟們捐款,聖上出巡的費用,由老臣負責。若是地方官員談論起這事,陛下不可生氣,可吩咐宮人,讓他們尋老夫結帳。”
皇帝鬱悶起來,勉強說:“哪能儘讓盧公麻煩,朕出宮時帶了些內幣。皇后原想去青州採購些貨物,聽說那裡有龍涎香、鯨蠟、鯨油,聽說那裡最近又搞出一種新玩意,用鯨脂製作的皁,加入香料,以之洗浴可以讓體香繞樑數日。朕原不斷驛所需要付費,既然如此,以內幣支付吧。”
盧植長出了一口氣,感動地說:“陛下體諒下臣,百姓怎不感懷。龍涎香、鯨蠟、鯨油、鯨皁,這些東西,產量最大的正是玄德之妾糜氏、糜族,老臣府上,玄德送來不少,回頭,老臣送入宮中,若還不夠,老臣在糜族面前還有點面子。陛下,需要多少,只管開口,老夫與玄德算帳。”
閒話聊完,盧植告辭而去,皇上在馬車晨思索着盧植的話:分權,將欲取之必先予之,若能實行盧植的建議,三分天下,自己居於其上,左右逢源,未嘗不是個好出路。
“試試吧”,皇帝心中暗暗做好了打算。
既然旅費有皇帝內幣支付,肉疼其錢地皇帝立刻覺得隊伍過於龐大。到達平陰後,經過一番計較,皇帝決定身邊只留下雲麾軍一個營,其餘士卒全部遣返洛陽,再從洛陽調遣羽林軍一個營趕來陪駕。
盧植的親衛統領肖飛也已從廣饒趕回,正在向盧植彙報情況:“金幣沉重,數目龐大,攜帶不便,青州正在流行連雲港聯合商社發行的抵值紙幣。主母讓我帶來了二十萬,供師公沿途使用。不過,青州官員要求,皇帝的行程只限於泰山,爲此,各大商會願意聯合奉獻五十萬元。”
青州的商業越來越發達,產易數額越來越大,貨幣的需要量也直線上升。作爲青州與南方貨物中轉站的連雲港發行的抵值紙幣逐漸被商人們接受。爲了適應這種變化,金幣也不再論個,而規定了具體地價值:一個金幣相當於十二元,一銀幣被稱爲一元,一元可兌換一百個銅子。
大秦商人秦論進貢蜜香紙之後,紙幣的製作技術獲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蜜香紙,是最早地在紙中加入膠質的紙張,這種紙最適合油墨印刷,正是後代銅版紙、造幣紙的雛形。有了這種難以用水墨印刷地蜜香紙,青州造出來的紙幣具備了難以僞造的特點。這幾年,這種紙幣已開始在百姓間流通。
盧植接過肖飛遞來的紙幣,心有慼慼焉的說:“青州在玄德治下十多年了,青州地變化是天翻地覆的,老夫也認爲聖上悍然進入青州,弄不好會激起民變,反而讓玄德不好做人,帝權與民權的衝突遲早要到來。不過,此刻天下諸侯割據局面已成,百姓獲得了一個難得地喘息之機。我寧願這一衝突晚點到來,你轉告青州元老會,我將竭力阻止帝輦入青州。”
青州,元老會憂心忡忡看着帝輦東進,快馬送信往劉備處,或許是劉備四處轉戰,或許是劉備刻備刻意迴避。至今,劉備未做出具體的指示。雲麾軍知青州民風剽悍,這才入泰山便已有禍民的舉動,若青州不做出反應,隨着雲麾軍的深入,他們會越來越肆無忌憚。在皇權至上的觀念下,劉備不做表態,手下官員沒了對策。只好在惶惶不安中,關注着事態變化。
讓元老院煩心的還不止這一樁,劉封動用童子軍符,開始在四州挑選童子軍精英,準備南下爲趙昱復仇。劉渾已登陸連雲港,正在日夜兼程趕往廣饒。這一連串事件,讓元老院無法應對。
按照軍律,劉封確實有徵召童子軍的權力,所以徵召文件發往都督府,都督府不敢阻攔,照章向各郡下發了徵召令。不過,廣陵全程動員尚且讓狂熱的教徒衝出重圍,讓一羣童子面對這羣狂徒,總讓人心裡忐忑不安。更加讓人難以容忍的是,劉封召回了劉渾這個煞星,今後,青州將不得不面對繼位權之爭。
衆元才正感到手足無措時,沮綬、田豐自西河而來,入城參加農牧節慶典。高堂隆、荀yue聯袂田疇、徐庶問計於兩位首任軍師,沮綬但微微而笑,田豐直爽,直接詢問:“封公子今年多大,主公春秋若何?”
高堂隆斥責說:“符皓,你癡了,這些你豈不知?”
田豐以手拍案,回答說:“主公天縱奇才,世人皆不如也。封公子生於安樂,要繼承這麼大的家業,沒點摔打怎麼行呢?小孩子第一次拿主意,我等身爲臣下者應該堅定其信心,培養其勇氣,纔可爲青州再立一個英主,讓青州執政再延續五十年。主公方值春秋鼎盛,封公子還年幼,我青州之財富有能力支持封公子沙場鍛鍊。勝又如何,敗又如何?年幼的封公子有大把的時間學習,即便是戰敗了,生爲臣下者,應該讓少主從失敗中獲得經驗,獲得成長。
主公常說,好男兒當持劍而死。封公子初戰,我等的職責就是爲其配備最好的後勤、最好的參謀,幫他打勝這一仗,爲他今後的人生樹立信心。此戰若勝,封公子如此年幼便有徵戰經歷,豈不更勝主公當年?從今往後五十年,誰敢窺視我青州?”
田疇皺着眉頭,苦着臉說:“一羣童子,能有多大的力量,平日裡,童子軍訓主要是讓他們學會團隊生活,培養團隊意識,讓他們真刀真槍面對地羣兇徒,雖有那煞星領兵,我還是心裡不安啊。”
沮綬搖頭晃腦,滿臉笑意的說:“我有一計,可保障童子軍此戰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