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倦意涌上來,劉備轉頭看看典韋,只見陪着他徹夜未睡的典韋,也在努力撐大眼睛,身體似乎還在搖晃。
“樂濤(典韋),忙了一夜,我們先歇會,告訴元直,陶恭祖來了他先接待,沒事不要喚我。”如今再談青徐兩州統一貨幣的事,攻守之勢已易位,沒必要討好陶謙。爲了爭取最好的條件,先把他涼涼,等他着急了,再說。
睡房內,劉備正拿着《呂氏春秋·典論》,無心地翻閱着,只等倦意上涌,好倒頭就睡。門外,突然響起了拍打大門的聲音:“主公,太史子義(太史慈)星夜急報,緊急軍情。”
看來,是孫堅的消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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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起身拉開大門,徐庶劈頭就說:“太史子義星夜急報,孫堅退兵太谷,稍作停留,復起兵向汝陽進發。其行軍匆匆,路線詭秘,子義懷疑:袁術新敗後可能召回孫堅,意圖對我方不利,提醒主公速速戒備。”
劉備睡意頓去,怒火上涌:“文臺竟敢如此欺我。”
乘勢偷襲青州,孫堅顯然做不到,然而,他打着拯救張嫣兒小姐的幌子,從劉備那裡騙取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一獲得傳國玉璽,就開始背盟棄約私自撤兵,傳國玉璽的魅力這麼大嗎,爲了它可以不顧友情戀情?
“恨啊,我恨不得親自披甲上陣。”劉備長嘆道。
徐庶意會。劉備這是說,自己後方不穩,諸侯圖謀之心不死,故此不能親至前線,只能依靠代理人,打一場代理人戰役。爲了加強自己的影響,甚至不惜派出青壯(傭兵)化身爲士卒,參與戰鬥。然而,顯然這種控制方式效果不佳。
“元直,你速速帶翼德前往汝陽,截下青州童子軍,就說:新年將至,童子們必須回家探望父母。若孫堅不允,你給我斬殺孫堅,躲其軍,滅其卒。”劉備咬牙切齒地吩咐道。
“此舉不妥”徐庶毫不猶豫地否決說:“我軍距離汝陽至少七日路程,等我軍到達汝陽,孫堅可能已不知去向。再者說,我軍孤軍遠征,勝負極其難料。孫堅,江東之虎也,董卓亦敗在其手下,非主公親至,我軍難以取勝。”
就這樣,金蟬脫鉤了。劉備不甘心地走到桌案前,仔細地察看着地圖。
徐庶的聲音遙遙傳來:“太史子義還報告:邙山一戰,由於我軍未及趕上,童子軍沒有鎧甲赤膊上陣,使用成年人的巨弓大弩作戰。”
“什麼?”劉備吃了一驚,急問:“傷亡多少?”
童子軍力弱,使用成年人的弓弩,意味着幾次射擊後,童子軍將無力張弓,只有等待敵人屠戮,傷亡可想而知。
徐庶躲躲閃閃地回答:“傷亡過半,童子軍尉許靈陣亡。”
劉備暴走了,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五年,五年了,濟南3000名童子才選出這200人,我訓練了他們五年,教導了他們五年。五年的心血啊,孫文臺,還我童子軍來。”
徐庶不敢相勸,閃入牆角看着劉備像風暴一樣刮過屋內,所過之處,桌毀椅亡。
此刻,陶謙正好進入劉備府邸,見到府中之人戰戰兢兢,心中疑惑。
也正因爲府內人心惶惶,無人阻攔陶謙。仗着地理熟悉,陶謙帶人揚長而入,走進劉備後院。
才一接近劉備寢室,就聽見劉備嗚咽的聲音:“孫文臺,把我的軍團帶回來,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陶謙一驚,孫堅軍中有劉備的孩子?
“阿彌陀佛”,陶謙身後,一個光頭壯漢閃身而出:“這位施主暴怒傷肝,待貧僧前去勸解。”
陶謙點點頭,看着那個僧人昂然進入劉備房間。
半晌,徐庶走出房間,向陶謙施禮:“我家主公一時失態,見笑了。請陶公隨我到會客室,主公將整衣相見。”
陶謙稍待片刻,劉備匆匆而至。
“恭祖公,那個光頭者何人也,怎麼私入我房內?請教恭祖公,該如何處置?”劉備不悅地詢問。
陶謙連忙回答:“他是隨我而來的僧人,聽到玄德公暴怒傷身,一時情急,闖入屋內,還望玄德公原諒。”
僧人,這時代尚有僧人?劉備疑惑地緩緩坐在椅子上,心頭嘀咕:正是僧人喜歡私闖民宅,造成了其後通姦行爲不斷,看來,必須早早立個規矩,禁止僧人入私宅。
“自明帝(東漢光武帝劉秀之子,第二任東漢皇帝)時代,楚王英(佛教信徒)謀反,朝廷大殺僧人,因此案‘坐死徙者以千數’,自此之後近百年,中原之地再也找不見僧人。史籍不再有關於佛教在中土傳播的記載。恭祖公那裡找見的這個僧人,竟敢私闖我的寢室。”劉備仍不滿地說。
陶謙身後閃出一個年輕人,朗聲道:“佛祖貴尚無爲,好生惡殺,省慾去奢,朝廷雖禁,信衆仍口口流傳,生生不息。”
這會,連徐庶都皺起了眉頭,陶謙輕聲呵斥道:“我與玄德公說話,世高休要多嘴。”
那青年恭順地退下,劉備卻發現,這青年退下時,嘴角抽dong,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世高?此何人也?”劉備訝問。
“此乃下邳相笮融”陶謙解釋說:“黃巾以太平道攪亂人心,我平定徐州黃巾之亂後,以笮融督管廣陵、下邳、彭城錢糧,起大浮屠寺(佛寺),命百姓悉課讀佛經,信佛者免役,以此抵消太平道的影響。”
陶謙意猶未盡,道:“聽說玄德公在青州也宣講宗教,我與玄德公也可算是不謀而合。”
笮融,原來此人是笮融。佛經《三藏記集錄,五慧睿喻疑論》記載,笮融與廣陵、彭城二相均是出家人,然而,這一出家人的身份卻是業餘的,他的主業還是做官。
廣陵、下邳、彭城都是產糧大郡,笮融利用手中掌握的糧食,“每浴佛,多設酒飯,布席於路,經數十里,民人來觀及就食者且萬人”。一時上至守相,下至黎民,個個口唸佛號。佛教因此才得以在中原再度興盛。
然而,他這種行爲卻是爲了侵吞三郡糧食。笮融的宅院修建的豪華奢侈,也是蘇州歷史上最早的私家園林,蘇州園林之風,從他開始風靡後代。
《王題問賢》一書中說道:此人就是三國時代第一活寶,其行事之齷齪古今罕見(現在已不罕見)。
他身爲一個佛教徒,在興佛事,布善舉之餘,縱容部下四下劫掠肆意殺戮,自己利用職權中飽私囊。身受陶謙提拔,自一小卒成爲國相,然而卻在曹操討伐徐州時,見形勢不妙,另覓高枝。私逃途中,廣陵太守趙昱不顧陶謙反對,以上賓之禮相待笮融。可笮融卻起歹念,借一次宴會,酒酣之時殺了趙昱,並且縱容部下劫掠廣陵,然後過江投靠薛禮。
這樣一個人,口口聲聲宣揚佛教教義,宣揚與人爲善,自己卻危急時棄主而他往,又殺人奪城,無信無義,可謂卑鄙無恥之極,簡直就是一個古代慕綏新、馬向東。
不過,這人卻是一箇中國應然道德和實然道德相互割裂的範本。他所提倡的道德,只是他認爲別人應該具備的,但自己卻決不身體力行。他所希望的,只是別人學雷鋒奉獻,而他
來
索取。
這樣一個人,還帶着僧人,來連雲港幹什麼?
陶謙接着問:“玄德公,大師也是出自好心,想勸解玄德公息怒,故此才私入玄德寢室,還望玄德公諒解。”
劉備淡淡地回覆說:“既有恭祖公做主,我原諒他了。來人,好好安葬大師。”
“什麼?安葬?”陶謙嚯地站起,驚問。
劉備微笑着答:“按青州律法,私入他人住宅,非奸既盜,屋主有權就地格殺。當時,元直證明我與他素不相識,我斬殺他符合律法。我一時手快,嘿嘿……現在,既然原諒他了,我就出資好好安葬他。”
說完,劉備兇狠地瞪着笮融,眼中露出濃濃的殺機:笮融帶着僧人來,肯定是想借宗教權力,控制連雲港。這一舉動肯定的到了陶謙的默許。如此卑鄙小人,決不能讓他插手。
笮融見到劉備態度不善,還以爲是自己剛纔隨意插嘴,惹來劉備的怒氣,緊往陶謙身後靠了靠。
陶謙會意,叉開話題爲劉備介紹隨行人員——徐州別駕從事、東海朐人(連雲港古稱朐縣)糜竺糜子仲,徐州倉曹掾屬(主管倉谷之事)孫乾孫公祜,以及糜竺的兄弟糜芳糜子叔,隨隊護衛的徐州大將曹豹。
除了陳登陳元龍,陶謙手下的重臣都到了。
一番介紹完畢,總算緩和了大堂內的氣氛,可是,此時,再也不適合談論統一貨幣的事。陶謙與劉備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天,雙方都心事重重。
不一會,趙雲入內稟報:近衛軍左師團已準備妥當,正等下令出發。
劉備沉吟半晌,詢問道:“元直(徐庶),你看,追不追?”
徐庶答:“天寒地凍,追之不及,奈何?”
“如此放過孫文臺,我心有不甘”劉備狠狠地說。
“主公如不甘心,那就追吧。”徐庶寬容地說。
劉備想了一想,終於下了決心:“既如此,那就放過他。傳令,士兵解散,各自回營。”
陶謙實在憋不住,問:“玄德公爲何要追孫文臺,剛纔進府之時,我聽說孫文臺拐帶了玄德公的孩子,確有此事嗎?”
劉備詳細地向陶謙解釋了一番,陶謙驚問:“孫文臺在洛陽連戰皆勝,再有玄德公支持人力物力,戰勝董卓指日可待,爲何如此匆忙退兵,行軍路線又如此詭秘,難道他真是圖謀徐州青州?”
“傳國玉璽”,劉備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就知道壞了是,嘎然而止。
“什麼?”,陶謙極度震驚:“玄德公的意思是:孫文臺在洛陽得到了傳國玉璽?”
此言一出,陶謙才體會到他說了什麼,再吃一驚:“傳國玉璽?”
傳國玉璽,這四個字像重錘一般,擂響了衆人的心扉——“傳國……”徐庶目瞪口呆地嘟囔着。
“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劉備掩飾說:“中常侍之亂,傳國玉璽失蹤,孫文臺進入洛陽後,整修宮室和皇陵,突然之間停工,緊接着就急急退兵,我推測他退兵的理由,其中一項就是他發現了傳國玉璽。否則,以孫文態好鬥的個性,怎會在形勢大好之時突然退兵呢?”
“這猜測如此匪夷所思,玄德公如何想到的呢……不過,好像很有道理耶。”陶謙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腦海中還在迴響着那四個字:傳國玉璽。
“軍情急報,洛陽來的。”管亥匆匆跑入大堂,遞上一封書簡。
徐庶結果書簡草草地掃了兩眼,突然失聲驚叫,書簡墜落在地上。
“怎麼回事,何時如此驚慌。”劉備問。
徐庶不顧禮儀,瞪着劉備半晌,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元直,怎麼了?”劉備也有點心頭慌亂:“我們遭到董卓突襲了嗎?損失怎麼樣?”
徐庶緩了口氣,道:“不是董卓突襲,太史子義星夜補報軍情,主公,你猜怎麼樣,竟如主公親眼目睹一般,孫文臺真的拿到了傳國玉璽。”
“什麼?”堂內衆人聞聽這話,跌倒了一片。
“世事難以預料,我竟真的預料到了”劉備滿臉沉痛地表演着:“可惜,孫文臺一代英豪,命不久矣。”
“信上怎麼說?”陶謙爬起來,不甘心地問。
“太史子義來報:孫堅在洛陽宮室內憑弔,忽見城南有一道五色豪光,向空衝起。故派人前往打探,乃是一個井口發光,井欄上面鐫有“甄官井”三字。軍士們將井水汲幹,打撈出一個匣子,匣內有一方玉璽,回圓四寸,上有五龍交紐,下有篆文,鐫着“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旁缺一角,用金鑲補,遂認得是秦漢二朝的傳國玉璽。缺一角乃王莽篡位時,向孝元皇后討要傳國玉璽,孝元皇后擲給璽綬,導致玉璽缺一角,後用金鑲補。
孫堅打撈出玉璽後,立刻召集心腹將領關門密議,第二天全軍開拔。當日參與打撈玉璽的士兵隨後逃歸洛陽,向子義將軍報告了情況。”
陶謙心驚肉跳地問:“玄德公如何猜測到孫文臺會得到玉璽的呢?”
劉備微微一笑,答:“昔日中常侍之亂,少帝爲張讓所逼,由北宮出走小平津,倉猝間不及攜璽。我料玉璽仍在宮內,或者是那掌璽的內侍恐被人奪去,投入井中。後來,這太監被人所殺。玉璽不之所終。孫堅入洛,整修宮室,得到傳國璽,也是一種可能。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孫文臺的奇怪舉動。”
陶謙再問:“剛纔,玄德公所說,孫文臺命不久矣,此話何意?”
劉備站起身來,悠悠地說:“漢代秦,歷四百年矣,傳國玉璽豈是福薄之人能夠私匿。王莽篡漢奪璽,王朝何其短命。太監私藏璽綬,不久身首異處。孫堅嘛,私匿玉璽南歸,還不小心傳的盡人皆知,我料天下有心無心之人,必鳴鼓而攻之。所以,孫堅必死,今後,凡得玉璽者都不得善終,不信,走着瞧。”
亂世開始了,連孫堅這樣的忠臣,也開始準備培養自己的勢力。在這亂世裡,誰關心一個小女子的命運,張嫣兒,蔡昭姬,以及無數我大漢仕女就此流落草原,蓬頭垢面爲大字不識的異族放牧,生子。
當時,一首樂府詩是這樣唱的: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及,作書與魴鰱,相教慎出入。以魚擬人,似是遭遇禍患的人警告夥伴。然而,亂世人命賤如草,災禍,是人想躲就能奪得掉的嘛?
“孫堅退兵了,嫣兒小姐還沒找見,他就退兵了,孫文臺,騙走了我軍需糧秣和兵士,他退兵了。”劉備哀傷地呻吟着,再度提起這個話題,怒火不住上涌。
陶謙與手下面面相覷:早有傳言劉備打董卓是爲了一個女子,如今看來,傳言或許是真事。
看到劉備漸漸有點失控,陶謙急忙勸解:“我聽說,左匈奴單于於扶羅新近歸附了上黨太守張揚。董卓劫掠洛陽時,他正在京師。玄德公不如去信問問張雅叔(張揚),看看於扶羅是否知道洛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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