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頭看向遠處仙霧繚繞的誅仙台,耳側的慘叫聲依舊是清晰。我撫上額角,這點痛比起千年前我所遭遇的痛,又算的了什麼?我看向沈言,他也目光淡淡的看着我,我平靜道:“是不是覺得我廢了她一隻手,太殘暴了些?我待會兒還要拆拆她的房子,你若是看不下去,大可先離開。”
幾乎是立刻,他回道:“即便是你要毀掉她整個宮殿,那又如何,遑論只是這般程度。”
聞言,我愣了愣,跌在地上的紫凝也愣了愣。她看着他,面容蒼白而又美麗,一雙瀲灩的杏眸中無了半分神采。募的,她笑了起來,眸光帶淚,痛苦而又絕望:“沈言,對你來說,我竟是一點也不重要?我不求你喜歡我,但你怎麼會這樣對我?”
我蹲下身來,捏住了她的下巴,笑意溫婉:“阿姐,那你如何能這般對我?天道好輪迴,今日我便讓你曉得善惡有報的滋味如何?”
她拍開我的手,我不在意的收回手,掀起眼皮來看她:“紫凝,我本不良善,可念在你是我阿姐的份上,你不如自己找父君,請命離開九重天,去了帝姬的封號,離我和沈言遠遠的,我們就算是兩清了,怎麼樣?”
她咬牙切齒的向我,顫着嗓音道:“你給我閉嘴!蘇葉,你會遭報應的,你總會遭報應的!”
這話說的頗爲可笑,我站起身來,冷冷的凝着她:“即便是我會遭報應,也嚴重不過千年前。”陰沉了嗓音:“紫凝,那你又會遭受什麼報應呢?生不如死的滋味,我想你定是不願意嘗試。”
她癱坐在地上,一句話也無。
我扯了扯脣角,與沈言轉身離去,在踏出殿門的一瞬,體貼的將她的殿門關上,她的一張臉慘白,瞪向我的目光惡狠狠的。她壓低了聲音,在我合上殿門的一瞬,吼道:“蘇葉,你莫要後悔。”
後悔麼?
我撫上她殿門上掛着的銅鎖,覺得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委實是勇氣可嘉。擡頭看了眼明晃晃的日光,說不難受是假的。
可是,除了如此,我又要如何呢?
……
自那日從紫凝的寢殿出來,我便一直賴在沈言的寢殿,過的很是愜意。只是,小仙侍待我的態度依舊是那麼的不友好,以至於每日吃飯之前我都要心驚膽戰的試一試毒。
我端起桌上已經析出晶體的茶杯,看向沈言含笑的眸子,抽了抽嘴角:“我覺得,上一次的事情我已經解釋夠多的了啊,我年少無知,我有錯,你還要我怎麼樣?”放下茶杯,誠懇的看着他:“你真的不打算換一個小仙侍麼?”
還未等他開口,原本已經踏出殿門的小仙侍,不曉得從何處又冒了出來。他端起放在桌邊的茶杯,隱晦的白了我一眼,慢悠悠道:“不知小仙何處得罪了帝姬,可否告知一二?”
我打了個哆嗦,急忙擺手道:“沒,沒,剛剛只不過是跟你家帝君鬧着玩,說出的話不做數的。”
他冷笑了一聲,瞪了我一眼之後,端着茶杯又踏出了殿門,我舒出一口氣。一個小仙侍能囂張成這樣,也真是讓人沒有想法。
沈言在一旁涼涼的笑了起來:“你這麼喜歡鬧着玩,那他陪你鬧着玩,何錯之有?”
我的心“咯噔”一下,立刻賠笑道:“確實沒有什麼錯,是我太小氣。”轉移話題:“唔,說起來,在九重天呆的也有些發悶,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他端起茶杯,放在脣邊輕抿了一口,半晌,才“嗯”了一聲,表示贊同。我立刻站起身來,歡天喜地的去寢殿準備出遊的物什。
寢殿裡的大牀上衣被凌亂,想來是早上起得急,未來得及收拾。我走過去,使了一個清潔術,牀鋪頓時齊整了起來。我的麪皮有些發燙,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夜裡,前天夜裡,大前天夜裡……的場景。
這件事情,怎麼說都是難以啓齒。只能說,沈言的探索能力,委實是太好了些。
我打點好了行李,還未繫好蝴蝶結,小瞳就咋咋呼呼的、偷偷摸摸的從前殿跑了過來。連口氣也沒有喘,便將一方錦緞塞在了我的手裡,道:“小帝姬,你快、你快看看紫凝帝姬與你留了什麼,今天一大早,她也不曉得是發了什麼瘋,從天帝的大殿裡出來之後,便消失的徹底。”
我接過錦緞,狐疑的望向她:“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我,唏噓道:“我是你忠心耿耿的貼心的小仙娥啊,她那邊的動靜我怎麼能掌握的不清楚?這方錦緞還是她殿裡的小仙侍拿給我的,交給我的時候,哭的好不可憐……”
我亦唏噓的看着她,打開了手中的錦緞,上面什麼也沒有,只是有一朵乾枯的木樨花。顏色鮮紅而又妍麗,有一種說不出的邪肆。一股巨大而又冰涼的恐懼涌上心間,木樨花從未有這麼妍麗的色彩。
大約是我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小瞳發急的退了退我的手臂,在我耳邊又喋喋不休起來:“帝姬你怎麼了?帝姬錦緞上有什麼?帝姬你還好麼?”
我不動聲色的合上了錦緞,揉了揉吵得發痛的太陽穴,看向她,平靜道:“我沒事,錦緞上什麼也沒有,大約是她太無聊,想耍一耍我便罷了。”威脅道:“小瞳你若是再這樣吵,你信不信我將你許配給那個一直虎着臉的小仙侍?”
她呆住了:“哪個小仙侍?”
我笑道:“就是那個一直跟在沈言身旁的小仙侍啊~~”
她立刻站直了身子,說了聲“帝姬我想起來清荷殿裡有些事情我還沒有處理好,我先走一步啊”,一溜煙的就消失在殿門外。
我咂摸了咂摸嘴,覺得小瞳近日裡似乎是越發的活潑了起來。收回目光,抖了抖手上的錦緞,實在是想不明白紫凝這般究竟是想要做什麼。許久,我面無表情的捏了一個訣,看着錦緞上冒氣的青煙,直至青煙與錦緞一同消失不見。
這樣的感覺,委實不曉得應
當如何形容,差不多隻有你餓了許久,終於有人給你吃了飯,你心滿意足的吃完之後,卻有人告知你,這飯裡有劇毒的感覺相比擬。
我心事重重的端着包裹踏出了殿門,心事重重的站在沈言的面前,心事重重道:“沈言,你究竟把玉幣藏在了哪裡?”
沈言:“……”
我坐在雲團上,一邊剝着從二哥大殿裡順來的葡萄,一邊道:“我一向曉得我的幾個哥哥很是摳門,沒有想到竟然會摳門到這樣的程度。整個大殿裡就一串葡萄,半個玉幣也無,真真是讓人沒有想法。”將葡萄放在嘴裡,含糊不清道:“說起來,紫凝過生辰的時候,二哥不是還送了一大串夜明珠?”感慨道:“想必是心痛的不行。”
沈言扭過頭來,彎了彎眸子,漫不經心道:“你說的對,不過,那日小瞳偷偷摸摸塞給你的那方錦緞,是紫凝留給你的罷?她說了些什麼?”
我有些緩不過神來,我一向是曉得小瞳辦事不力的程度,卻不曾想不力到這種地步。這件事我本意是不想讓他知道,既然他都已經知道了,那我便順應天意,摸爬滾打的將這件事情給瞞過去。
我“唔”了一聲,誠懇道:“她什麼也沒有說。”
以前在華胥的時候,君禹便告訴我,只要你夠真誠,但凡是謊話裡有那麼一點實話,整個謊話也真的不能再真,這是在四海八荒闖蕩的必要法則。
沈言挑高了眉梢:“那裡面有什麼東西沒有?”
我繼續誠懇的看向他,大腦一片空白,支支吾吾道:“那裡面啊……那裡面有……”
他靠了過來,鼻尖幾乎抵住了我的鼻尖,呼吸間全是芝蘭清香。他扯起嘴角,深如古譚般的眸子凝着我,嗓音淡淡的,帶着尾音,好聽的不行:“那裡面有什麼?”
我垂下眼簾,喃喃道:“我可以說什麼都沒有麼?”
“不可以。”
我沉怒的擡起眼來,氣勢洶洶道:“你說不可以……”聲音小了些許:“那當然就是不可以的。”
他輕輕的拂開我額角的碎髮,眸子裡的柔光似乎一直如昔。
我接着小聲道:“裡面真的沒有什麼東西,也就只不過是一個乾枯的木樨花。”頓了頓,補充道:“唯一可以探討的地方,也只不過那朵木樨花是紅色的。”
沈言拂在我額角的指尖一頓,眸子暗了幾分。回想起我打開錦緞時心頭浮現出的感覺,不由得拉住了他的袍袖,問他:“你見過紅色的木樨花?可是有什麼不祥的兆頭?”
他緩緩搖了搖頭,眸子裡的暗淡一寸一寸褪去,他寬慰我:“不過是一朵紅色的木樨花,能有什麼兆頭。”他坐在我的身側,緩聲道:“有我在,你有什麼好擔憂的。”
我點了點頭,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心頭的不安一陣濃似一陣。不過,他說沒事便沒事,一期一會,委實是沒有必要憂心未來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