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聞遠處飄來晚風一般閒散的話音:“你是何人,連我們湍月谷的事,都敢插手。”
誠然,花想容在這個男子的話音中,一丟丟“問”的意味都沒聽出來。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她總覺得這個男子說話的調調,很有万俟氏的標誌性。至於,到底是什麼標誌,她一時半會兒倒是也說不上來。
先聞其聲,未見其人。
待她見到遠方飄來月光一樣服色的銀髮男子時候,已經是半柱香之後的事了。
原本,她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或是想錯了。可是,當她看見剛纔綁住墨昕那簇花叢上落身的男子時候,她就知道,這孩子除了頭髮“滄桑”一點,跑不了就是万俟離歌。
那眉眼,那模樣,讓花想容有一種恍惚看見了万俟老太爺年輕時候樣子的感覺。
沒錯,不會錯的。
“離歌表哥?”花想容試探地對男子發問。
既然她已經覺得十拿九穩了,爲何還是這樣問。其實,她只是覺得,就算万俟離歌還沒有繼任湍月谷的谷主,也萬萬犯不着大晚上的自己一個人出來查看情況。
難道他們湍月谷都沒有守衛的?還是說,其實湍月谷只有他一個人?
想到這些可能,花想容脣角抑制不住地緩緩上揚,這些可能不論是哪一個,都足夠她笑上小半個月的。
“表哥?!你…叫我?”男子微微蹙眉,眸子裡現出的多是摸不到頭腦,不過這樣子看起來,還是有些痞氣的欠揍。
感覺就像,像花長纓。對,他們身上的氣質,某一點真的很像。
“對呀!莫不是湍月谷太過隱蔽,表哥未曾收到過來自耳峻峰,鳳初表姐的家書?”花想容大言不慚地頷首,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聞言,男子又是一怔。
而後,他就輕哼了一聲,邪氣地笑道:“呵,打從我來到這個不見天日的山谷,就不知道什麼是家,跟別說什麼家書了。”
不見天日?啥意思?難道外婆非讓她在晚上追月亮的原因,就是這個湍月谷不太太陽的普照之下麼?
不過,對於花想容而言,這些現在都不是最要緊的。她在万俟離歌的語氣中,聽出了蒼涼,也聽出了對万俟氏的無所謂。
要是這樣就糟糕了,她本來還想万俟離歌賣個順水人情,借她月齡一用。她也不是貪圖月齡,想佔爲己有,只是想着“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此時看來,鬼門關難過,人情關更難過啊!
不聞花想容吭聲,男子垂首看向多年來湍月谷中來的第一個“女訪客”:“也許鳳初和你說的万俟離歌,是她兒時記憶中的哥哥。可是,在這個地方呆久了,任誰也是沒有耐性的。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万俟離歌的話,變得多了起來。但是,他的這種改變不像是因爲親戚血脈的相關,彷彿就如他所說,單純是厭倦了這個世事罷了。
花想容聽了這話,心下就有了一絲絲的防備。她洞悉過這個山谷,覺知這個山谷就和万俟離歌陰鬱的性情有些相似,不太好掌控。
隨即,她俯下身子,向赫揮了揮手:“赫到我這來,讓娘看看你的傷勢。”、
正如赫的手上剛纔破了一個小口子,到現在還在流血一樣,她終於有些能體會到,爲什麼小魔王到這裡都會頻頻吞下“啞巴虧”。
“那火獸,是你的?”終於,也有什麼是万俟離歌好奇的。
見到他對赫…不,應該是火獸感興趣,她忽然感悟到了什麼。這個興趣,也許就是她取得月齡一用的切入點。
“對,這是我的火獸,也是我的大兒子。”
“兒子?頭一遭聽說,一個人,竟是將火獸視如己出。”
“我不關有他這個兒子,還有一對可愛的女兒。”
花想容一邊看着赫傷口,一邊回着万俟離歌的話。万俟離歌再次輕哼一聲,彷彿是不信,也好像是以爲她在吹牛。
他不言語,她也不出聲。
說來說去,不管万俟離歌再怎麼厲害,也還是個非神非仙的凡人。凡人做不到清心寡慾,總是要對一些事情好奇的。就比如,他現在明明對火獸很感興趣,又在理智地告訴自己,他不能感興趣。
“你的女兒們,也是火獸?”終於,他還是沒能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不,她們是水獸。”她也不拖沓。
“兼顧了火獸與水獸。”至此,万俟離歌多得是驚愕,他沉默了片刻。
一方面是因爲花想容說自己兼顧了水火,再一方面,他看見花想容給赫吃了什麼,赫的傷口在已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一連串的不可思議,讓万俟離歌一時間沒有心思去理會墨昕到底怎麼樣了。
但,單單是在這個時候,墨昕偏偏要刷存在感。
他半個身子躲在花想容的裙襬後面,露出大半個頭,囂張極了地說:“怕了吧?想不到你這個臭小子也有怕了的時候!告訴你,我這個朋友可是不一般的,千百年來,不見過誰能同時集水火靈力於一身?”
聽見他這話,花想容可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她好不容易纔把万俟離歌的注意力從針鋒相對上“引流”到偏鋒上,這傢伙不能平事,一張嘴就知道給她惹麻煩。
“怕?小傢伙,你是不是想多了?自從我被家族遺棄到這個鬼地方之後,還沒怕過誰!若是我有一絲絲的怕過,也不可能存活到現在,成爲湍月谷的谷主。”離歌像是給激得微怒,所以說起話來也沒什麼可顧忌。
花想容本想打圓場,可卻被墨昕搶了先。
“花想容,他說他不怕你。你說,是不是因爲他牛吹多了,所以湍月谷的天才亮不起來?”
聽見他這一席話,她渾身哪哪都不好了。鬼知道她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這個小蘿蔔頭的,要在這兒爲他的作死當墊背的。
“小傢伙,我看你是找死!”果然,万俟離歌還是被他激怒了。
一直孑立於花枝上的人,揮手振起凌厲的掌風,直奔着花想容裙襬墨昕的所在劈了下去。
這一瞬間,她彷彿聽見了裙襬布料被斬斷的聲響,便不由自控地下意識道:“表哥可還想見到旭日東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