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葉發狠再也不到包廂陪客人了。那些客人真討厭，心思不放在唱歌上，總想動手動腳。當初，她來帝豪KTV應聘的是吧檯收銀員，跟老闆說好不到包廂陪客的，可歌廳的生意好，陪唱的女孩不夠用時，老闆總是讓她臨時救場子，雖說陪客人唱歌能多拿小費，可她總感到這錢拿着不開心。被那些滿嘴菸酒味的男人摸這摸那，讓她感覺渾身不舒服，這和她到帝豪KTV上班的初衷大相徑庭，和她走出校門時立下的終生保持一個女人貞操的錚錚誓言也相距甚遠，她不能滑向那個吞噬人性的深淵！痛定思痛之後，她拿定主意，只要有合適的機會一定換一個單位。
龐葉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六，一般情況下，週末KTV的客人都特別多。那晚，生意比往常還紅火。晚上9點剛過，陪唱的小姐全被客人領走了。龐葉站在吧檯上，心想不要再有客人來了。
她正這樣想着，迎賓就領來了一位客人。這個客人身旁沒有女伴，她暗叫不好，只要男人單獨來KTV都會找陪唱小姐，很少例外。奇怪的是，這位先生進來後沒說要陪唱的，上樓後方老闆也沒來叫她進包廂陪。她暗自慶幸今天逃過一劫，心裡盤算着要加快找工作的力度，最好離開這個行業，最理想的是所有娛樂場所都不去。
龐葉正在想着要找什麼樣的新工作時，長着一臉橫肉的方老闆笑眯眯地向吧檯走來，客氣地對她說：“小龐，架架事①，217包廂剛來一個客人，你去抵擋一陣。這個人挺斯文，不會亂來的，拜託！”方老闆臉上緊繃着的橫肉此時堆成一團，笑不像笑，哭不像哭，挺逗人，看着平時總是板着臉的方老闆爲了求她，將一貫盛氣凌人的模樣換成這副可憐的模樣，龐葉心裡就升起一種滿足感。剛纔過去的那個客人從面相上看挺和善，估計他不會太過分。方老闆也不管龐葉是否願意，連拖帶拽把她往二樓上拉。“我的小姑奶奶，行行好，救個場，下班後請你吃夜宵！”龐葉是個心軟的女孩，心想方老闆有難，已經急成這樣，去就去吧，反正要不了多久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龐葉跟着方老闆來到二樓最小的217包廂，和平時不一樣，包廂裡所有的燈都開着，很亮堂，她伸手要關燈，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說:“不關，開着丁她有些爲難，KTV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爲了營造溫馨的氣氛，一般情況下，包廂的大燈只在打掃衛生時纔打開，客人進來後就要關掉，讓那紅黃相間帶有幾份曖昧的燈光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浪漫情調。
“開着大燈不好嗎？讓這世界的一切全都暴露在光亮中不好嗎？”那個男人說。這幾句話有些文培緒的，幸虧龐葉肚裡有些墨水，換了別人估計都聽不懂呢。
“開就開吧，我也喜歡明亮的色彩，可惜這世界並不總是光明
①架架事，蘇北方言，幫幫忙的意思。
的，黑暗的東西還不少。”龐葉說完，便問客人唱什麼歌。那男人說:“可以不唱歌，聊聊天嗎？”這番話輕聲慢語，有商量的味道，不像有些客人，武叉叉①的。看來，今晚遇到的客人真像方老闆說的那樣，是個斯文人，他好像有不順心的事，來歌廳散心的。龐葉慶幸今晚運氣好，碰到一個有品味的男人，不用費心對付那兩隻不安分的手了。
“你放心，小費我照給。”那男人見她沒有表態，接着說。
“不是，不是，小費給不給無所謂。我看這樣吧，我們先聊，聊一會兒，我就唱一首給你聽。你要是覺得我唱得好，願意聽，我就再接着唱。如果你想唱，我們可以合唱一首。”看那男人點頭同意了，龐葉又說：“對不起，我們KTV有規定，包廂的酒水小吃有最低消費標準，你點什麼？“
那個男人說：“按你們規矩來，我隨便，你幫我點吧。”龐葉隨意點了幾樣，達到最低消費標準後，她就不點了。她不喜歡拼命點東西，替老闆榨客人的錢。
兩人開着明亮的頂燈，一邊喝紅酒一邊啃着鴨脖。
過了一小會，龐葉問客人：“你好像有心事？“
“哪個人沒有心事啊？“
“你的心事好像挺大？“
“什麼叫心事？”
“心事就是過不去的坎。”
“你有心事嗎？“
“說不上有，也說不上沒有。”
“有意思，把你這個’有無'說出來，給我聽聽可以嗎？”客人
①武叉叉，蘇北方言，粗魯、不文雅、渾身匪氣的樣子。來了興趣。
“可以啊。說有心事，是我不想在這幹了，想重新找一份理想的工作；說沒有，是我找工作的難度不大，談不上過不去的坎。”龐葉直接說出心中的困惑。
“你爲什麼不想在這幹了？”
“我來這乾的是收銀工作，陪唱小姐不夠時，老闆卻經常叫我進包廂，我不喜歡被男人隨便瞎摸。我說完了，看你緊鎖的眉頭，心事肯定比我大，遇到過不去的坎了吧？說說吧，說不定我能幫你。”龐葉反過來又問客人。
“你能幫我？”客人一副不屑的樣子。
龐葉嘴裡應着，開始認真打量眼前這位中年男子：不胖不瘦，五官端正，雙眼大而有神，斯文中含着霸氣。
龐葉在打量他的時候，中年男人的眼光也落在她的身上：個子不高，五官線條柔和，兩隻明亮純真的雙眸所流露出的溫柔賢淑是一般女孩少有的，尤其是說話的聲音柔和極了，同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文靜氣質珠聯璧合，表現出的女人味特別足。龐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趕緊轉移話題：“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你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也許我不能幫你什麼大忙，但我可以開導開導你。如果你相信我，把你心中的鬱悶、苦惱統統宣泄出來，也是一種解脫！”
她說得確實有道理，中年男子心裡也有一種對她傾訴的想法，可不知爲什麼，話到嘴邊又收回了。.今天不說了，以後找機會再說，聽你唱歌吧，你就唱鄧麗君、楊鈕瑩的歌，我喜歡聽丁
那晚，龐葉一個人先唱了鄧麗君的《小城故事》《美酒加咖啡》和楊錘瑩的《我不想說》三首歌。她唱得十分投入，聲情並茂，聲音也非常柔美。中年男人聽得也很入神，全身心都沉浸在歌聲所營造的氛圍中。龐葉唱完這三首歌，又邀請他合唱，開始他推託說唱不
好，不肯唱，在她再三邀請下，兩人合唱了一首《心雨》。龐葉沒想到他唱得那麼好，又讓他單獨唱了一首《少年壯志不言愁》。他唱歌時頗有劉歡的灑脫勁，好像要把心中的苦惱藉着歌聲一同傾瀉出來。
接近11點，中年男子要回去了，給了龐葉200塊錢小費。龐葉覺得多了，僅收了 100元。男子有些不解，她堅持不多收，他也就沒有硬給。臨走時，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龐葉找客人討要名片。中年男子開始不想給，後來礙於面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給了她。
龐葉把客人送到樓梯口，拿起名片看了看，上面寫着“盛州市秋爾鴨業公司總經理韋達人氣她愣住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秋爾鴨業的老闆？他們做的鴨子真好吃！能在帝豪見到這位盛州鴨王，龐葉開心了好一陣子，下班後老闆請她吃夜宵，她主動把單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