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快關門的時候，那對母女又返了回來。
“服務員，我能試一下這身衣服嗎？”那個姑娘有點不自信。
“好的。”柳鈺螢給她找了一個適合她的號碼。
人靠衣裳馬配鞍。那位姑娘穿上那身衣服，氣質立馬提升了一截，那身衣服也確實適合她，尺寸剛剛好。
和以前的熱情接待比較反常的是，這次老闆娘坐在那，動都沒動，也沒過來招呼客人。
“便宜點吧，老闆？”那位媽媽看着光彩照人的女兒，滿眼欣慰，卻又有些爲難：“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貴了。能不能便宜點？”
“我這原價都是498的，現在給您398，已經不賺錢了，您要是覺得不合適，就去別的地方再逛逛。”老闆娘依舊不熱情：“您就可着這條街去逛，看還有沒有比我這更好看的職業裝。”
“媽，這會兒其他的店也快關門了，要不，就這套吧？”那位姑娘小聲地跟媽媽商量。
“老闆娘，真不能便宜了？”那位媽媽轉向老闆娘：“這確實是太貴了。”
“我說了，您可以再去其他的店逛逛，看有沒有比我這更好看的職業裝，您看姑娘穿上多合適，您還在這心疼這幾個錢，不是我說，給姑娘買身衣服，這花的是有數的錢，姑娘的前途不比這幾個錢重要？”老闆娘最後這幾句話，終於讓那位媽媽立馬下了決心：“好，就這套了。給包起來吧。”
看着那位媽媽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絹，裡三層外三層地打開，從裡面一張一張小心翼翼地點錢，每點一張，都捻一捻，生怕多拿一張。
柳鈺螢看着那位媽媽粗糙的手，知道她是幹體力活爲生的，她不明白，這對母女，明明看上去就沒有錢，爲什麼老闆娘卻死咬着398不鬆口，養生會所的老闆那麼有錢，她不宰，卻非得宰這對可憐的母女，90塊錢都掙錢了，爲什麼非得要這對母女398，難道少掙一點不行嗎？
她更不理解的是，既然覺得貴，爲什麼這對母女還非要買這身衣服，明明服裝街有很多店鋪，她們去別的店鋪買身便宜的不就行了嗎？
送走那對母女，柳鈺螢嘟着嘴收拾衣物，準備關門。
“嗬，給她們打抱不平了？”老闆娘看柳鈺螢一臉不高興：“不是我說，你還真不是幹生意的料。”
“我就是不理解，爲什麼那個大老闆那麼有錢，您不去賺，才賣90一套，這個母女倆，一看就沒錢，您非要賣398.您看看那個媽媽點了半天的錢，都是零錢。”柳鈺螢突然鼻子一酸，她想到了媽媽每次賣完豆腐或者賣完桃子後，那一張張捲起來的零錢。
“你懂什麼，那個老闆你別看我沒賺多少錢，但我賺了個長遠，她那的服務員，經常換工裝，而且她還在不停地開分店，這20套只是剛開始，後面還有無數的20套。我每件衣服賺的少，禁不住量大。再說了，我賣給她的只是衣服嗎？時間長了，一來二去，我就能跟她處成朋友，你知道她那有多少資源嗎？這是幾套衣服能換來的嗎？你個小孩，懂個啥？”
“那這對母女呢？您看她們沒錢，就要個100多，能賺點不就得了嗎？爲什麼非要398這麼多？”柳鈺螢還有一句話沒問出口：“賺的太多，您的良心不會痛嗎？”但她努力憋了回去。
“她們今天來店裡轉悠好幾次了你沒發現嗎？”老闆娘瞥了她一眼：“我對自己的衣服還是有信心的，
你別看咱這服裝街有這麼多門店，但大部分都是賣童裝和休閒裝的，賣職業裝的本來就不多，那幾家都是什麼衣服什麼品牌，從哪裡進的貨，我門兒清，不是我說，凡是對職業裝的款式和品質有點要求的，最後都得回到我這裡來。她們倆肯定把能逛的店都逛了，沒遇到更合適的，才又回來，可是又嫌貴，於是就來來回回好幾趟。”
“知道她們嫌貴，您還要那麼高？”柳鈺螢依然無法釋懷。
“沒看出來她們有急事，今天必須得買到衣服嗎？或者是姑娘要面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而且還得要求穿着正式一點，肯定對姑娘前途很重要，她們無論如何今天都得買到合適的衣服，不然，都快關門了，她們還又回來？送上門的錢，不賺白不賺。”
“那也沒必要賣這麼貴吧？明明可以便宜一點的。”
“你這個丫頭回頭還是好好去讀書，你吃不了這碗飯。”老闆娘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柳鈺螢：“我雖然沒多少文化，但我爸把這個店交給我的時候就說了，慈不帶兵，義不行賈。做買賣不是做慈善，要是想着積德行善，趁早別幹，心太軟的人，不適合幹買賣。做買賣一定要追求利益最大，今天這一單，明擺着就是個送上門的買賣，說句不好聽的，這也還算我厚道，今天這套衣服，就算我賣498，恐怕她們也買，馬上關門了，不買她們就該耽誤事了。”
“那我不幹了。”柳鈺螢脫下身上的工裝：“如果，做買賣這麼不公平的話，那我不幹了。”
“公平？”老闆娘用塗着厚厚一層口紅的嘴喝了一口茶，杯子上留了一圈口紅印。
“這個世界，有了錢就有公平，沒有錢，什麼公平都沒有。”
“掙錢也要講究規則吧？對方有錢就賣得貴一點，因爲他們不差錢，也無所謂，對方如果沒有錢，就賣得便宜一點嘛。”
“好，你講規則，來，來，來，咱倆算算賬，你來了這些天，賣了幾套衣服，是不是一套都沒賣出去？我是看你出來勤工儉學不容易，纔給你個機會的，你還不幹了？不幹就不幹吧，我看你也不是這塊料，還是回去好好上學吧。”
“那把工錢給我。”柳鈺螢脫下工裝換上自己衣服。
“工錢，什麼工錢？”老闆娘翻了翻白眼：“我讓你免費在這體驗生活，讓你學習經商之道， 你不給我錢就算了，你一件衣服沒賣出去，我給你什麼工錢？”
“我沒賣出去衣服，但是，我給你看店，給你招呼客人，還穿衣服給你當模特，最近這些天，就我身上穿這套衣服賣得最好，這不也有我的功勞嗎？”
“笑話！你這丫頭賣衣服的時候嘴笨得不行，這會又長能耐了哈？識相的，乖乖回學校去，咱倆井水不犯河水，不識相的話，我把我老公叫來，他可沒有我脾氣這麼好。”
和老闆娘相處了一段時間，柳鈺螢深知這個女人不簡單，能對人笑面如花，也能掐腰打架，她已經見過好幾次她和別人掐架了，她老公更是五大三粗，看着就不是善茬。
柳鈺螢知道自己在海城無依無靠，沒有任何資本和在海城土生土長的老闆娘對峙，再加上也確實沒給人賣出過衣服，底氣也不足，於是只能認栽，垂頭喪氣地騎着那輛破自行車回學校。
她的第一次打工，以徹底的失敗告終，非但沒有掙到一分錢，還白白搭上了許多功夫。因爲服裝街的飯菜都貴，打工這段時間她從來都沒有吃過午飯，每次中午老闆娘都會自顧自坐那吃盒飯，從來不會問柳鈺螢怎麼不吃飯，因爲招工的時候就說明了不管飯，而每次老闆娘都會把吃不完的盒飯直接扔掉。
很多年以後，柳鈺螢已經忘了那個店鋪叫什麼，也忘了老闆娘叫什麼名字，但她卻始終忘不了，她每天中午都盯着老闆娘把盒飯扔到店鋪前的地上，白花花的米飯和各式各樣的菜就那麼散落一地，而她的肚子卻一直在咕嚕咕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