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到海城中學後的第一次摸排考試,在級部1000多個學生的排名中,楊海鯨考了800多名,這在他看來,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從小學到中學,他是一路“玩”過來的,幾乎沒怎麼用過功,那些題在他看來也簡單得很,怎麼海城中學的題這麼難?很多題型都是他沒見過的,教材和老家用的也不太一樣。
拿了成績以後,楊海鯨悶悶不樂地走回家,第一次,因爲成績而鬱鬱寡歡。
得不到跟不想得,完全是兩個概念。
之前的學霸名分,是他不想得。他覺得自己生來就是屬於大海的,有着自由的靈魂,他不想被世間任何因素羈絆,包括學習成績。
但,得不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爲知道學生數量比之前多了幾倍,這次考試他還算是認真對待的,如果說,以前考試他都是用四五分的功力,這次至少是用了六七分的,這要在以前老家,他用這份功力,至少能進級部前二十名了,但在海城中學卻是後200名,這對楊海鯨來說,有點離譜,也有些難以接受。
之前的楊海鯨,視學習考試爲探囊取物,成績排名對他來講,不過是隻提線木偶,想考多少名,完全取決於自己。
第一次,他在學習上嚐到了挫敗的滋味。
媽媽端了一杯水進來,輕輕放在桌子上,坐在那裡,欲言又止,想安慰楊海鯨,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氣氛,陷入一種膠着的尷尬。
因爲和媽媽共同生活的時間非常短,那段共處的時光,處於楊海鯨的記憶盲區裡,媽媽在楊海鯨的記憶裡,始終是模模糊糊的。長大了以後,每年爸爸媽媽回家,也感覺不過是家裡去了個親戚而已,絲毫沒有親情的羈絆。
媽媽這個詞,對楊海鯨來說,只是個稱呼。
以前在漁窪村時,不知道媽媽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他以爲媽媽和爸爸一樣,兩個人共同打理公司。來到海城以後,楊海鯨才知道,媽媽並不參與任何公司的事務,她全部的生活是爸爸和弟弟,她生活的重心,一切都圍繞着他們倆。
和周圍每家幾乎都有一兩個保姆的鄰居們不同,儘管也住着豪華的別墅,但楊家卻沒有保姆,這麼大的房子,加上一家人的吃穿住行,一切都靠媽媽自己打理。
每天早上,媽媽很早就起來給一家人做早點。楊家從來不吃外賣,不管是豆漿稀飯,還是麪條包子餡餅,抑或是烤麪包,都是媽媽用麪包機親自做,往往早點就要耗去兩三個小時。
吃完早點以後,媽媽會和司機一起,送楊海鯨和弟弟上學。
送完孩子上學以後,媽媽要一個人打理那麼大的別墅,往往家務會佔用到她大半天的時間。
下午3:20以後,媽媽要去接弟弟,送弟弟去上培訓班,培訓班每天的內容不同,涵蓋了書法課、水粉課、素描課、小主持人課、拉丁舞課等各種藝術培訓班。楊海鯨不知道,原來還可以有這麼多培訓班,老家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培訓班,下了課後,小夥伴們就是瘋玩,瘋夠了纔回家,晚上總是在家長的催促聲中匆匆忙忙胡亂寫一下作業應付了事。
弟弟上完培訓班回家後,是家教鋼琴班,有鋼琴老師上門授課。
趁這個空檔,媽媽就去給一家人準備晚飯。爸爸是很少回家吃飯的,一般都是楊海鯨和媽媽還有弟弟吃飯。即便三個人吃飯,基本上也是保持五菜一湯的基本配置,每天都換着花樣做。楊海鯨不明白,
吃個飯爲什麼要那麼麻煩,要三碗五碟地做這麼多,在爺爺奶奶家,每次吃飯就一個菜,也不會換着花樣做,經常是有啥吃啥,吃飽就行。
媽媽對於弟弟的喜好了如指掌,知道弟弟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楊海鯨則沒那麼多講究,哪個菜他都覺得好吃。
吃完晚飯後,弟弟開始上私教課。語文、英語、數學各上一個小時。媽媽便開始收拾廚房,收拾完廚房後,便給弟弟洗衣服,包括內衣褲。楊海鯨來了以後,媽媽便順手也會把楊海鯨的衣服洗了,但內衣褲楊海鯨是不讓媽媽碰的,他覺得自己這麼大小夥子了,還讓媽媽幫着洗,是很尷尬的一件事情。
爸爸總是很晚纔到家,到家後照例會問一下弟弟一天的生活起居和學習計劃,媽媽便會一一向爸爸彙報,然後給爸爸放洗澡水,伺候爸爸沐浴洗漱。
週末的時候,媽媽還要陪着弟弟去上馬術課、網球課、游泳課、羽毛球課、拳擊課等體能類課程。
楊海鯨覺得,弟弟像個小機器人,每天按照設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地運轉,不知道厭倦,不知道累,就按照既定的軌道一直往前走。
而媽媽,則像個大機器人。每天圍着這個家,圍着弟弟打轉,像一個鐘錶,每天都按照既定的方向,機械地轉動着。
周圍鄰居的女主人們,看上去過得都比媽媽要過得好。
居家型的名媛貴婦們,個個都打扮得光鮮亮麗,家裡都有保姆、司機。家務基本不用自己做,有時間會去美容、購物、打麻將,也會經常組織各種聚會,閒暇了還會全球各地到處旅遊,不時帶回一堆名牌貨來,在太太圈裡互相炫耀。
那些事業有成的高級金領們,每天穿着幹練的職業裝,拿一個名牌手包、颯爽英姿地開着價格不菲的豪車出門。
還有一些女主人看上去像官太太,一副雍容華貴、不好接近的樣子。
總之,在周圍出現的太太們,看上去都非富即貴,生活悠閒安逸,是海城生活質量很高的部分女性羣體。
而媽媽看上去,和她們都不一樣。她從來不濃妝豔抹,也從來不單獨出去購物、美容、打牌,更不參與那些太太們的社交,她像個陀螺,一直圍着這個小家打轉。
而且媽媽脾氣柔和,少言寡語。從來沒見過她和爸爸吵架,沒見她責罵過弟弟,也不見她過問爸爸公司的事情。楊海鯨常常感到恍惚,分不清,媽媽這算是賢惠,還是卑微。爲什麼媽媽在這個家,像個保姆一樣,而完全不像個女主人。但媽媽好像又無怨無悔、樂在其中,從未見媽媽對這種生活表達過任何的不滿,好像她每天做的這一切,都是屬於她的那份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