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五玉碎

立錐之地 四零五 玉碎

“啪”的一聲,白玉開裂,化爲碎片。

白雲生處,程鈞神色一暗,緩緩的閉上了眼,久久難以平復。

旁邊的道姑回過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粉,道:“什麼東西碎了?玉簡?”她凝神再看時,若有所思道,“不是——莫非是本命靈玉?誰的?”

程鈞望着腳下,那是燕山絕壁的殘影,他們現在正穩坐白雲端,彷彿一朵浮雲,緩緩地飄過上清宮的界線,那是極爲少見的神通“雲遁”,也是這道姑的壓箱底神通。

“蘇師兄的。”程鈞回答。

道姑冷笑道:“虧了你還叫他一聲師兄,難不成還沒被他賣夠……慢來?他的本命玉佩碎了,那麼他……”

程鈞輕聲道:“他去世了。”聲音平平,不帶一絲感情,道,“不叫他師兄,要跟俗世一樣稱呼他‘恩公’麼?倘若真是如此,那就太辜負他待我的深恩厚意了。”

道姑沉吟了一下,道:“他死了?怎麼死的?”

程鈞道:“你覺得爲什麼我們會如此輕鬆?因爲他幫我把搜索的力量調開了。爲此他代我而死。”說到最後,他只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便住了口。

道姑突然哼道:“你怎麼知道?你可是一夜都跟我飄在雲上,壓根也沒見過蘇牧野,難道是他千里傳音告訴你的?”

程鈞道:“他又何必告訴我?倘若真告訴我,我又如何能夠心安理得的同意?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開始看見蘇牧野的時候,他只是有些奇怪,爲什麼蘇牧野會病入膏肓,或者說,爲什麼蘇牧野在他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身體狀況。要知道肖璟生言談之中,對蘇牧野的身體情況絲毫不知,他可是丹閣,若是蘇牧野不加掩飾,他如何能看不出來蘇牧野命不久矣?而魚琦林談起蘇牧野的口氣,也絕非對一個病危之人。

既然蘇牧野對別人都加以隱瞞,爲什麼對他不隱瞞?

當然,開始的懷疑只是懷疑而已,即使蘇牧野將玉佩交給他的時候,他也只是覺得有些違和而已。

直到那道姑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第一個反應,不過是——這是蘇牧野安排下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蘇牧野打算以魚琦林這邊爲疑兵,而把程鈞託付給這道姑。

不是他堅決的相信蘇牧野,實在是那道姑編排蘇牧野的話不合情理,別說他一個將死之人,如何需要大費周章的往上爬,單是她說蘇牧野爲了更加賣好才爲他安排這等理由可笑之極,忒侮辱了一代天機閣的頭腦。

但是程鈞還是會跟那道姑走。

如果這是蘇牧野的計策,那麼程鈞理當跟她走,萬一中的萬一,那道姑說的是實話,爲了脫險,程鈞更加要跟她走。兩面的選擇都是一樣的。程鈞爲什麼要猶豫?

但即使到這個時候,程鈞也沒想到蘇牧野會交上自己的命。直到他發現蘇牧野給自己的玉佩,分明是他的本命靈玉,才驟然心驚,蘇牧野的言行登時清晰起來——他一開始就打算而爲了讓程鈞安心出去,也爲了徹底讓無罪安心,他要“程鈞”徹底消失。

所以纔有了在山門外,那最後的一幕。

他告訴程鈞自己命不久矣,只是爲了讓程鈞安享他的犧牲,而言談之中處處不祥之音,也是爲此。

過去的人,要爲現在的人犧牲……嗎?

人總是這麼奇怪。程鈞前世損人利己的事情做得太多,爲了自己的性命犧牲旁人,他做得多了,而捨己爲人的事情,直到現在他也很難做出來。但真正到了有人願意奉獻性命救他時,他又無法接受。

蘇牧野知道他無法接受,所以埋下了那個承諾——倘若你有一天,能夠直面上清宮,希望你把活着的人接出來。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好意,你就斷送了九雁山所有前輩的希望。

決絕至此。

程鈞不喜歡。

本來這件事情也可以被阻止的,但他沒有發現本命靈玉,這讓他失去了時間。而姚聖通的離開,讓他失去了能力。

姚聖通不是他帶走的,是自己莫名其妙消失的。程鈞作出決定之前,曾經去看過她,卻發現她驟然失蹤,心中不是不驚惶的。他看見的就和魚琦林早上看見的一樣——人無影無蹤,沒有打鬥的痕跡,更沒有任何聲息,所以他的判斷也和魚琦林一樣——姚聖通是自己走的。

上清宮除了泊夜,沒有人能夠無聲無息帶走姚聖通,就是無罪也一樣。姚聖通來自崑崙山陰,防備黑暗中的手段絕非外行,傀儡師的戰鬥力更在他人之上。程鈞想不出,除了她自己離開,還有什麼可能。

驚疑之下,程鈞卻沒有時間尋找,就被道姑帶走,姚聖通的失蹤,讓他心緒變亂,失去了冷靜,直到坐上雲端,才整理清楚自己的思路。

那道姑道:“他替你,他長得和你很像嗎?我怎麼不知道他有模仿的本領?”

程鈞道:“像不像,重要嗎?誰認得我?”

整個上清宮,誰認得程鈞長得什麼樣子?那些壓根沒把他放在心上的神君不說,無罪也只見過程鈞的傀儡,他哪裡知道程鈞真身如何?難道張清麓會把程鈞畫影圖形,貼到離率宮的牆上?

至於魚琦林,她也只見過程鈞一面,也就記得程鈞長得好看了。

好看的,並不只有程鈞一個人。

蘇牧野長得太有特點,他臉上的傷疤如此觸目驚心,足以讓人忘記他原本的樣子。其實他也曾是個清俊少年。

當蘇牧野略微往程鈞的樣子收拾一番,頭臉上染滿了僞裝的鮮血,坐在混亂的煙塵中時,他就是程鈞。

那道姑不語,過了一會兒,突然道:“他這一局怕也是僥倖,倘若不是我來出手,你焉能從中逃脫?到時候被追殺而死的,可就是你了。你以爲我是他找來的?別開玩笑了,我是什麼人,能受他的指揮?”

程鈞看了她一眼,道:“您當然不受他指揮,您只是在恰好的時間,恰好的地點做出他想要您做的事而已。比如說,無罪找我,是因爲看中了我的陣法水平。那您爲什麼要找我呢?你知道我的陣法很好麼?”

那道姑道:“那是因爲……”

程鈞道:“是因爲我知道張清麓在哪兒嗎?”

那道姑哼道:“怎麼,難道你不知道?”

程鈞道:“我知道啊,還是在離率宮裡,無罪親自告訴我的呢。但您怎麼知道我知道呢?難道沒有人告訴您麼?”

那道姑哼了一聲,道:“你也不過胡亂猜測而已。他果真……果真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操縱我的行動?”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道,“這樣的人,幸虧他死了。”

程鈞輕聲道:“當然,我也只是憑空猜測。至於其中蘇師兄究竟做了什麼佈局,除非他復生,大概是沒有人能知道了吧。”

那道姑突然冷笑道:“你把他吹得神乎其神,捧得高風亮節,好似他就是天下第一完人。我看未必,他明明知道你不肯讓他替死,還留下本命玉佩給你,存心提醒記得他的恩德?可見這人也矯情得很。”

程鈞道:“我需要知道他什麼時候去。他也知道我需要。”程鈞在上清宮,還有一個傀儡。本身若死,傀儡一定會壞掉。如果蘇牧野死的同時,那傀儡不能立即斷線,這就是一個絕大的破綻。

所以他才需要本命玉佩,當本命玉佩裂開,程鈞同時斷掉了傀儡的行動,這一個局才能完滿。天機閣的最後一局,理應完美。程鈞不得不配合。

只是蘇牧野不知道,程鈞的傀儡在離率宮,通過水月鏡花之術看到了山前的情形。見證了蘇牧野的最後一刻。

直到臨死前,蘇牧野還不忘最後陰了一把無罪。把上清宮早已心照不宣的一對矛盾,扔到了陽光下。

這也對程鈞有好處,就算萬一他沒死的實情被發現了,時機也已經過了。

玄道和無罪的鬥爭一觸即發,無罪哪還有心情顧及程鈞?就算他有心情,上清宮必然風聲鶴唳,誰也不敢這個時候插手,無罪的命令自然就無疾而終,那些神君更不會在這個時候爲他出手,剩下的真人,程鈞足以應付。除非無罪要親自出手,而他若是能親自出手,就不會做出種種不合常理的佈置來了。

看來說蘇牧野利用人都利用到骨子裡,也是對的,他利用自己的生命,也是利用到最後一刻。

“你若要誅心,實在是用錯了地方。他的私心,並不在此。”程鈞心中默默地回答這個問題,“他確實利用了我。卻是爲了九雁山的同門。”

讓程鈞消失,是最穩妥的辦法,但不一定非要蘇牧野親自去死,他一定要如此,也是爲了讓程鈞背上一筆債。

程鈞這樣年輕有爲的修士,如同一盞明燈,爲在黑暗中掙扎的九雁山同門帶來了一點希望。蘇牧野如此希望程鈞有一天能夠回來拯救他的同門。這個希望有很渺茫,但蘇牧野還是寧願賭一把。

把程鈞送出去,這還不夠,他下足了鮮血的本錢,讓程鈞無法對九雁山的前輩釋懷,也爲同門爭取了一個遙遠的機會。

燃燒自己不多的壽命,拯救的並不是程鈞,而是爲了剩餘的同門。

程鈞知道他的私心,也無可指責,只有深深的嘆惋和肯定的承諾。如果有一天,他能夠直面上清宮,九雁山的所有長輩,他都要親自接出來。

那是什麼時候呢?一千年之後,或者幾千年之後?

不可能,程鈞不會給泊夜那麼多時間,不會給自己那麼長時間。

回到北國,他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先要利用天台,給上清宮一個沉重的打擊。然後離開這裡,去經營自己的勢力,提升自己的修爲。等到他再出現的時候,他一定不會再受任何人的操縱。

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犧牲!

那道姑神色一沉,道:“他在上清宮也不是一天兩天,日久見人心,難道我們都看走了眼麼?”

程鈞道:“第一,你們怎麼看他,焉知不是他想要你們這麼看的?倘若不是他平時留給你們的印象,這一次告密如何能一舉成功?二來……”

二來,你們都是上清宮的人,用上清宮的眼光去看九雁山的人,怎麼能夠理解?

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即使是程鈞,也僅僅能夠理解而已,那是他一輩子也達不到的境界。

白雲飄浮,看來如此緩慢,但轉瞬之間,已經漂移千里,將上清宮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程鈞的上清宮之旅,就這樣告一段落。

“走吧,先去找清麓。”

道姑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世界,程鈞這才記得,他還有一件事情沒完成。

程鈞定了定神,道:“走吧,去老龍頭。”

那道姑一怔,道:“他在那裡麼?也對,那地方是七爺……”她停了一停,又道,“可惜了,與清麓相認的信物留在離率宮了。沒有信物,怕是沒那麼容易見到清麓……”

程鈞道:“本來也不需要信物。”

那道姑愕然道:“不需要?”

程鈞道:“信物什麼的,不在於那東西本身,只在於上面留下的信息。我既知道關鍵,不用信物也可以。”

那道姑喜道:“原來你已經記住了其中的關鍵,找你真是沒錯了。”跳轉雲頭,往老龍頭方向駛去。

程鈞不答,他也不會主動說出來,那上面記載的,本來也不是什麼相認的信息,而是另一個關鍵。

就是無罪給他復原的那陣法的關鍵。

程鈞對無罪說得那番謎面和謎底的話,有**分是實話,唯一缺失了一句,卻是最最緊要的一句。

令牌上的信息,纔是解開謎底的鑰匙。

程鈞可不會將這個信息透露給無罪,沒有底牌,他如何保存性命?況且如果拼湊出來真正的陣法,他說不定會從中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事情,那時候無罪想要不滅口也不行。

現在知道陣法全貌的人,只有程鈞一個人。他在斷了傀儡的線是,順便啓動了自毀的裝置,燒掉了傀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燒掉傀儡懷中的那個信物。沒了信物,無罪永遠失去了解開謎底的機會。

當然,程鈞現在還沒推演出陣法真正的原型,但正好一路無事,他可以靜心推演。

他倒要看看,把自己折騰如此的罪魁禍首,到底藏着什麼樣的秘密?

四七六合道帝君三三五今日山城一一零鶴羽觀來訪四六七最後的抉擇二五四結束了一一三劇變七十五道藏六十二鬼屋二一六崩陷三零六荒野一三四夜半無人私語時四百章 陣道之談三十二弓開如滿月四一四關門打狗四三二祭靈四十二觀音蓮三四二逃竄七十一佛修戰術一三七萬念俱灰二一七天外飛仙四二九劍光與日光一八四夜話二三六叩仙門四二四三巨頭六十三水火林風三五零投影十九章 骨魔空忍四七八各歸其主二五五回家鄉二八二餘燼三五二避禍二八一煙火散盡二六七波瀾叢生三八三六郎三六一聯絡二三八奇門三三八目的三七一突圍三九一不速之客三一一白骨獵殺二七二築基巔峰三六七甦醒的徵兆三一三白骨障二七一開闢氣海五十三針鋒四二一失竊三二八弱點一二四道體成二二八一封書信到麒麟三零九鑰匙三二八弱點一六七百廢待興四零三告密者七十七開光二六一飛鴻子二二四批駁一八四夜話二七七再至崑崙五十七初到貴寶地二四二精丹三九三烈日當空一三八滴血一零八祖宗倒計時兩個小時一一三劇變四四一煙籠寒水月籠沙一二零舍利地獄求月票三三八目的四零九道祖三八四底細二四零琴劍一七六上清宮三四四先下手爲強一零八分析和結論四三二祭靈三一三白骨障第5章 冰凍三尺四一九木神召喚術四八九鎮山碑四二零報怨仇四六一海上孤舟四六一海上孤舟三九五劍道兵陣四五一解放四三四一片征帆向海洲二十九外縛印一一六誘敵四七九見面五十五萬雲谷紀事四一五出逃路線四九一上天台大結局四八二仙朝舊城四七九見面二十六史上第一試探三二八弱點二六一飛鴻子九十章 地牢四二五天師三四六幕後二零五論道二七三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