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四千頭萬緒

上天台刀光劍影 三三四 千頭萬緒

秦越聞言,“啊”了一聲,身子一晃,又差點從鴻雁上摔下去。

程鈺忙扶了他一把,笑道:“你這人真是的,老是東搖西晃的,半點也不穩當。剛纔還有我接着你,現在你掉下去,誰來接着你呢?”

秦越出神了片刻,笑道:“程姑娘說的是,在下在山裡面有個諢號‘不倒翁成精’,可見這這大驚小怪的毛病,真是孃胎裡帶出來的。只是有沒有下次摔下去,還得看姑娘。姑娘賞我句準話,我就拿得準了。是這樣,我還有些許疑問,想請教姑娘,還請姑娘說得再詳細一點。”他其實絕非一驚一乍的人,還是程鈞牽扯的關係太大,容不得半分差錯,短短片刻之間消息天翻地覆,才把一個天機閣弄得一時顛倒混亂,不知所措。

程鈺道:“你要問什麼,只管問便是。只是我也知道的不多。”她其實也想多做商量。程鈞突然斷了聯繫,她心中也甚是惶惑,也想聽聽旁人的意見。畢竟秦越是程鈞點過名的人,又和她有一面之緣,也可以商量商量了。

秦越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程師弟跟姑娘傳話,是通過法器還是傳書?姑娘是見到了他的筆跡、聽到了他的聲音,還是見到了他的人?”

程鈺道:“我和大哥通過傳訊法陣面談過。”

秦越心中一鬆——傳書和留言都不算可靠,還要即時通訊纔好。既然對面談過,應當是最好的證明了。饒是如此,他也不敢現在就確認,再次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程鈺算了一算。道:“三天前。”

秦越眉頭再次一皺——時間上有些早。麒麟碑上程鈞的名字消失,是朱瑜剛剛傳來的訊息,時間上要比程鈺的時間晚。就算當時程鈞安然無恙,這兩三天時間內,理論上他也有可能遭到意外,還需再行確認,問道:“他當時和你說了什麼?”

程鈺道:“大哥說他出了意外,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但他現在一切安好,正在儘量趕回來。他還特意叮囑我,要將他平安的事情通知九雁山和紫霄宮的宮主真人。嗯——還有一句。無論誰說他死了,都不要相信。”

秦越挑眉道:“這倒奇了,哪兒冒出這麼一句來?”其實這句話倒是戳中了現在的情形,麒麟碑可不是說他死了?但程鈞在兩天前說出這一句話來,那時麒麟碑還沒出現異象,自然是另有所指。指向的是哪一邊?

倒也不難猜,除了九雁山。就只要紫霄宮了。難道紫霄宮那邊也認爲程鈞死了?

莫非程鈞的“意外”跟紫霄宮有關,跟張清麓有關?

倒也有可能,程鈞本來就應該在紫霄宮,那邊現在情勢吃緊,或許有什麼意外發生。

秦越想到此處。神色一鬆,正要說話,突然心中一凜——倘若是這樣,程鈞不在前線,也沒有受傷,張清麓把自己和陸令萱叫過去爲了什麼?程鈞自己爲什麼又要強調這件事?

一根線頭扯出一團亂線,秦越雖然聰明,但奈何信息缺失的厲害,一時也不能看透,先拋開一邊,又另外想一件更重要的事。

程鈞現在、此時此刻,到底是死是活?

倘若活着,麒麟碑的事情又怎麼解釋?

秦越私心中自然是盼望程鈞平安無事,便也寧願相信程鈞還活着。還有一節,程鈞既然說得出絕對不會死這種話,想來是因爲自己的處境並不危險,他有自信活着回來。程鈞的判斷是可以相信的,秦越也願意相信他。

那麼麒麟碑……

秦越突然“啊”了一聲,道:“這樣!他還活着,但他不是劍閣了。”一句話出口,不由得百感交集。

這一聲聲音不小,陸令萱在旁邊也聽見了,奇道:“秦師弟說什麼?”

秦越長嘆一聲,道:“他化氣爲精了。”

程鈺和陸令萱“哦”了一聲,程鈺喜道:“是真的麼?大哥這麼快就成了真人了,這個速度,怕是從古至今再沒有第二人了吧?”

陸令萱也道:“我記得程師弟剛上山只是築基中期,如今也不過幾年時間,現在就化氣爲精,未免……玄奇了吧?”

秦越道:“真是,我竟沒想到,這猜想明顯比他死要合理得多。這禽獸……抱歉,這些問題對於程師弟都不算什麼。九雁九閣中,只有有人化氣爲精,自然會退出看守之位,麒麟碑上的名字也就勾銷了。程鈞啊程鈞,你果然非我能夠窺測的。非但我這個天機閣,就是閣中天衍卦象,也捉不住你的蹤跡。生而爲人,竟不受天命約束,難道世上果然有造化外之人?人力的變化竟勝過天數……你倒是讓我有逆天而行的信心了……”

他這些話與其說是感慨,不如說是無奈。程鈞這一化氣爲精,令九雁山又出了極大的變數,選不選新劍閣還在其次,關鍵是九雁山的實力受到極大的打擊,令他許多計劃化爲泡影。這些變數帶來的壓力,終究還是要壓在他這個謀主身上。

其實他也不知道,真正讓麒麟碑產生異變的,是程鈞在化氣爲精之後,立刻收了劍祖,化成自己的法寶飛劍。這世上已經沒有劍祖了,劍祖既然不在,劍閣也就不復存在。麒麟碑上永遠失去的,不是程鈞的名字,而是“劍閣”這個職位。

程鈺聽見秦越言辭之間對程鈞不敬,心中不快,橫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卻聽秦越問道:“程姑娘你去前線,也是程師弟的囑咐?可是去向張真人報信?”

程鈺道:“倒也不全是。我是去找二哥的。”

秦越訝道:“小程道友也在前線?可是張真人叫他去的?”不等程鈺回答,突然笑了起來,道:“好好好,不愧是張清麓,真好決斷。陸師姐,咱們就要有劍閣了。”

陸令萱道:“誰?莫不是……”

秦越咬牙笑道:“我說呢,我說他幹嘛莫名其妙的把我叫去。原來是爲了給我們安排新劍閣,程師弟意外離開,劍閣自然空了出來,如今是非常時刻,他是不許我們這邊出亂子的,就近選自己人繼續插進來嘛。讓我在前線趁着混亂把事情定下來麼?走了一個,來一個,他倒不吃虧……”

程鈺道:“張真人要把我二哥怎麼安排?怪不得大哥對着他罵呢。”

秦越笑道:“要是我,我也罵。沒有這麼幹事的,程師弟那邊死活還沒定,他倒自作主張了。張清麓的性子一點兒都沒變。什麼事情,憑他說行,就要行。就如同這次攻打西陵劍派,他也不和別人商量,自己轟轟烈烈就幹起來了。過猶不及,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我看他哪天摔下來,鬧個灰頭土臉。”說到這裡,他突然一笑,道,“不過話說回來,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要劍祖認可,我對小程道友做新劍閣,是一點意見也沒有的。”

程鈺笑道:“那也要二哥自己認可。我看他未必稀罕。”

秦越笑嘻嘻道:“那有什麼關係,他不稀罕,就請程姑娘去啊。我看程姑娘也是如此人才,比你兄長還要好上幾分,不如干脆咱們現在轉回九雁山,請你坐了新劍閣,弄個生米做成熟飯。然後咱們再去前線,看張清麓一宮真人氣的怎樣瞪瞎了他那雙好眼?”

陸令萱忍不住插口道:“你這是緩過來了?又開始沒個正形了。叫人家姑娘笑話你。”不過看到秦越又成了這個樣子,她心中反而踏實許多,連天機閣都憂心忡忡,這個世界就不好過了。

秦越突然輕聲道:“那又不對了。他叫我去,我還能理解。畢竟這種事要先和我這邊商量。他特意叫陸師姐去,是什麼道理?”

陸令萱道:“是啊。說起來,我與張真人只見過有數的幾次,說不上什麼交情。又從來不負責具體事務,他要我去做什麼?”

秦越眉頭緊皺——張清麓在前線緊張的情況下,仍然不忘把陸令萱拉過來,自然不會無的放矢。多半是有重大的事情要利用她——既然沒有任何交情,那就只有利用了。若是連爲什麼被利用都不知道,那可真有可能死了還要做個糊塗鬼了。

還有……張清麓爲什麼那麼執着的想要把劍閣抓在手中?程鈞剛剛離開,他就迫不及待的塞人進來,快刀斬亂麻,要把局勢穩住。這可是前幾任劍閣在時,從沒有過的事情。莫非劍閣一位,對他關係真有那麼重大?

再想一步,程鈞爲什麼會大罵張清麓,不喜歡他利用程錚,有沒有不希望甚至害怕程錚成爲劍閣的意思在裡面?莫非他也知道這劍閣的位子不是好做的?他知道張清麓要做什麼,也知道其中的危險……

那麼,程鈞在這些年的劍閣任上,做了什麼危險的事了麼?

寒意越來越盛,秦越只覺得四月的天氣如寒冬一般,暖人的春風也如刀風霜劍,腳下是萬丈懸崖,再往前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程鈺道:“不管怎麼說,到了前線就什麼都知道了。在這裡猜測,萬一猜錯了,豈不是給自己添麻煩?”

秦越笑回過神來,道:“說的是,咱們走吧——”

兩隻鴻雁,一道光芒,一起飛向遠方。

於此同時,在遙遠的十萬大山中,程鈞面無表情的看着腳下的一片地方,道:“你的意思是說,這裡就是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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