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滴血

立錐之地 一三八 滴血

.

一三八?滴血

程鈞望着兩人的背影,神色一片漠然。

他其實在奇怪,爲什麼剛纔沒有動手,反而就這麼看着他們離去?他向來行事一方面思慮周密,另一方面又好惡分明。喜歡的人什麼都行,不喜歡的人也隨手處置,絲毫不容情。

但是剛纔那對父子,明明引起了程鈞的厭惡,修爲也不足以令他顧忌,但卻被他輕輕放過,這其中的微妙心理,就算是程鈞自己,也有些奇怪。

難道因爲他們是程家人?

這個念頭泛起來,卻更加的莫名其妙。什麼和什麼?姓程的怎麼了?他前世殺人如麻,殺過多少趙錢孫李,也不是沒有姓程的。對於他自己這個姓氏,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因爲完全不記得是從哪裡來的,只知道打從記事起,自己就姓程。如果改了,多少有些聽不習慣,所以也就沒改,當做一個隨意的代號保留下來,如此而已。

難道老了,會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心軟嗎?

回頭看了一眼內堂,門口掛着的是大幅的白布,滿眼的雪白,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彷彿要把什麼阻礙視線的東西揉出去,然後正了正道冠,整了整衣袍,大步的走了進去。

本來打算進去悄悄窺探一番就走的,但是不知是出於什麼微妙的心理,讓他正面大方的進了這扇門。

廳堂中是一個標準的靈堂,上面停着靈柩,擺着排位。空氣中瀰漫着香火味,但香爐是滅的,地下灑滿了香灰,周圍比起他想的要混亂和骯髒,似乎被洗劫過一樣。

程鈞皺眉,心中十分不舒服,他想象中本來不該這個樣子。擡起頭,看了一眼上面的靈位,寫的是“道門?程浙之靈柩”。按理說倘若有家世的話,應當再寫的正式一些,但顯然這靈位現在非常簡略,連籍貫也沒有,並沒有體現出程浙本家的身份。

程鈞靜靜地立了一會兒,心中思路有一瞬間的停止,似乎有幾百個念頭爆發,但又像是一片空白。過了良久,他才清醒了過來。按照道理,出於對亡人的尊敬,出入靈堂的人怎麼也該行上一禮,程鈞也不在乎向一位逝者行禮,但他還是沒動,因爲他不知道該以什麼禮節相見。

這裡真安靜啊。

人呢?守靈的孝子呢?

程鈞越發的惱怒,進了程府之後,他想發脾氣不是一次兩次了,似乎九百年煉成的涵養都丟到了九霄雲外。有些急促的從靈柩旁邊轉了過去,他猛的停住了腳步。

只見靈柩後面有一角白衣。程鈞走過去,就看見了程錚。

他看見了程錚,程錚卻沒看見他。因爲程錚已經人事不省,倚着靈樞倒在地上。只見他還是原來那身衣裳,只是更加殘舊,神情比上次在野地裡更加憔悴,雙眼緊閉,牙關緊緊地咬住,因爲咬得太緊,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血沫。

程鈞第一次這麼直接的看着他,盯着他的樣貌許久,輕輕地嘆了口氣。慢慢蹲下身子,搭住他的脈搏。

果然是氣急攻心,心神鬱結,以至於昏迷不醒。而且從他的脈象上看,應當確實受了嚴重的內傷,氣血早就虧損,身體也留下了暗傷。程鈞心中某根弦微微一波,那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又出現了。

或許,是看見了和自己前世太像的情形了吧。

一個人說他像自己,兩個人說他像自己,所有人都說他像自己,程鈞總是將信將疑,甚至好奇之外,還帶着幾分牴觸,這是他的自矜——程鈞世上只有一個,一個就足夠了。就算是多一個影子也是多餘。

直到那天在荒郊野外,第一次見到程錚,程鈞驚異於他的憔悴,也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但依舊不會承認別人像自己。

當他今天再次見到程錚的時候,程鈞終於承認,確實太像了,不是如今的他,是和前世那個自己,宛如一人。

尤其是程錚倒在地上,倔強中勉強維持着自己驕傲,但終究充滿了絕望的神色,讓程鈞想起了從梨園逃出,一身才藝盡毀,天地之間煢煢孑立、滿腔悲憤無可控訴的那個自己。當時的他,恐怕也是這樣的表情。如今他築基有成,事事順遂,理當容光煥發,和這個少年現在已經不再那麼相似,也是理所當然的。

世界上的事總是那麼奇妙,本以爲過去的那個自己已經完全消失了,上天爲什麼會讓他再看見一瞬間自己的影像?

或許是緣分吧。

程鈞掏出一枚硃紅的丹藥,想要給他喂下。但少年的牙關咬得太緊,竟然無法張開,程鈞在他頰上輕輕一按,程錚嘴微微一張,他已經將丹藥送了進去。丹藥入口即化,順着喉嚨流下。

站在他面前,眼看着他神色緩和下來,呼吸漸漸平穩,臉色也漸漸迴轉,程鈞突然心中升起一個衝動。這個衝動在他心中早已徘徊過數百次,但每次都被他固執的拋卻了。他打從心底裡迴避甚至恐懼這個選擇。

但是現在衝動來了,程鈞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指一咬,一滴血珠出現在指尖——其實他還有很多辦法把自己弄出血來,但是下意識的用了咬這個動作。

一彈指,血珠飛出,沒入程錚的額頭。

程鈞慢慢的感應着自己的血脈與程錚的融合,每一分契合,等讓他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坐在桌子上,手指慢慢的扣入了。

血親。

血驗的結果清晰地顯示出了情理之中的結果。眼前這個人,是程鈞直系的至親。

程鈞坐在椅子上,面露迷茫之色,並沒有乍逢骨肉的喜悅,也沒有意料之外的震驚。只有一片不知所措的迷惘。

不知所措,這種感覺還真是稀奇。

倘若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少年,本來是孑然一身,突然知道自己還有至親在世,自然高興非常。但程鈞已經不是孩子了,他甚至不是尋常的老人,他是歷經數劫,數次悟道,近乎天道的大修士。

在他數百年的生涯中,從不知道親緣爲何物,一向自由自在,任何人不能成爲他的羈絆。除了妻子之外,他沒有一個親人,也沒對親情有什麼渴望。

也許,在他少年時,當他無助飄零的時候,曾經渴望過血緣的親近,但當他呼喚無果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而且因爲他狠絕的性格,很輕鬆的丟掉了這些糾纏。從那時起,親情再沒給他造成過任何困擾。這麼多年的修道,不敢說太上忘情,但也磨去了他感動的觸角,少年時的感情早被他忘得一乾二淨,就算重生歸來,也沒有喚起他什麼真情。

然後,上天把上一世全無蹤影的血親一下子仍到他面前,這讓他怎麼面對?歡天喜地?痛哭流涕?其樂融融?

一想起這個,程鈞就覺得一陣寒冷,那些大喜大悲的感情不適用與他,決不!

好好說吧,說點什麼……

正在這時,程錚的身子動了一下,眼睛似乎也睜開了一條縫隙。

程鈞轉過頭,看着他,心中閃過一個衝動——只要他醒過來,和自己說上一句話,那就把他認下來,說點什麼,好好說,好好說……

程錚呻吟了一聲,頭歪了下去。終究他是沒醒。

是上天不讓他相認,不是他的錯。程鈞咬着牙,對自己寬解道,手心中全是汗水。

暫時轉開了目光,程鈞視線停留在擺放在靈堂正中的靈柩上。

是吧……如果程錚是他的兄弟,那麼停在棺中的人,就是……

程鈞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棺材,似乎要看透裡面躺着的那個人的樣子,他想要衝過去,打開棺材蓋,看裡面的情形,但身子牢牢地長在椅子上,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他自己看不見自己的神色,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前所未有的猙獰。

那個人……是被程錚牽連害死的。因爲程錚惹上的那些妖魔,才連累那人慘死。

但是程錚是爲什麼與妖魔結仇的呢?

在蘆洲,是妖魔攔住了程錚的去路,他們之所以要攔住程錚,那是因爲認錯了,是因爲……

是因爲程鈞。

恐懼,恐懼……

程鈞不知道自己還留着恐懼這種感情,那種感覺讓他反胃,想吐。幾乎沒有猶豫的,他站起身來,向逃命一樣,逃出了靈堂,他也不知道什麼力量能驅使他跑得那麼快。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露天的庭院裡了。

站在院子裡,程鈞轉回頭,看着那依舊一片雪白的靈堂,只覺得胸口傳來一陣陣的疼痛,那是一種撕裂般的痛苦,他彎下了腰,久久沒有直起身。

風吹過,臉頰上有絲絲涼意,宛若水汽迎風的感覺。那是什麼?程鈞再次露出了迷惑的神色,這種感覺太陌生,以至於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現在怎麼辦?回去嗎?

回到哪裡去?

程鈞擡頭看了一樣靈堂,想要再次進去,眼前卻彷彿有一堵高牆,一道天塹,隔離了咫尺的距離。

我要以什麼身份進去?

他問自己。

現在還不是進去的時候,我要去冷靜冷靜。

不如先去殺點人。這樣就能快速的冷靜下來了。

殺誰好呢?

那個給程鈺開出一千靈石懸賞的傢伙叫什麼來着?姓嚴,是不是?

先殺了他再說。

程鈞打定了主意,眼神慢慢的清明瞭起來,緩緩的回頭,看了一眼靈堂——我先走了,等我再回來的時候,一定是我能夠冷靜的面對這件事的時候。

那時候,或許我……我不是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回來。

七十九搶劫那些事兒一三四夜半無人私語時三零五傳送三三二恩怨四四六龍之蹤跡二四五殘念三八八解鈴四八一最後的壁障二二一逆天改命二二四批駁二二八一封書信到麒麟一五八鬧宴三五二避禍四四九崩裂一四七鬥星移海一四五銀霄令一三一上陽郡三零四寒魄劍丸一六四鬼才四零六老龍頭四五五現身四五九事了拂衣去三八八解鈴四五一解放三五三倒影二六四金風玉露五十四仙骨論三七八輪迴的結果二八七來人二九六琉璃淨火九十一道門宗卷三一五化氣爲精三零零三月初三四二二盤龍柱三六一聯絡四七三蓬萊仙宗一二二左右月票加更三零三來龍四二四三巨頭三九五劍道兵陣二九三趁火打劫三二六狼神三八七叫破二七一開闢氣海四五二獸戰四五六殘局四七四賭約八十一雲州四七四賭約三五七路遇四十九生則同衾死則同穴五十二同是天上謫落人四七四賭約第8章 山裡有座廟三十三鏡中女紅妝三八二搖晃五十章 神前一爐香三一七聯通第4章 大火燒了毛毛蟲一一九出戰三四三窮途四十六指尖陣二一六崩陷三四零安排二三六叩仙門一五九魚目混珠三八八解鈴三三二恩怨一九零更上一層樓一九二崑崙遺風七十七開光七十一佛修戰術一八三同心同德一百章 風從虎六十三水火林風二二五木偶一四二九雁來人一二零舍利地獄求月票四八一最後的壁障四零五玉碎一八六雲氣招搖四四五龍苗七十八山野見聞一二一境界碾壓三零二宮車三八七叫破四八九鎮山碑一一三劇變三五四夤夜來訪一六七百廢待興二零零獨闢蹊徑一零六魔窟二二二偶師六十七鬼童子二九四生死一線一零二不速之客第二更三八五夜談七十三修真百藝學究天人四一二東虞真人一七六上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