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都說上山下鄉的目的,是知識青年在勞動中獲得新生,可在徐若飛看來,這無非是變相的壓榨人的剩餘勞動力。因爲自從他們到農墾場的第二天,雞還沒叫,隊長就叫他們起牀幹活。

在這晨光微露,四周還灰濛濛一片的曠野裡,胖子神情悲慘的說“:原來舊社會的生活和現在是沒有區別的,毛主席,您太偉大了,今天我終於見識到了周扒皮的可惡之處了……只可惜我一不留神就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徐若飛頂着倆黑眼圈,煞有介事的把胳膊搭胖子肩上,嚴肅的說“:兄弟,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你走上一條不歸路呢?放心,我現在就閉上眼睛。”說完,倒在胖子肩膀上繼續睡……

晨曦中,民兵小王帶他們去見識收割機,隊長看徐若飛力氣小,就安排他負責,徐若飛力氣是小,可人很靈活,一上午的時間,基本就學的差不多,可就是隻會開,不會停。他嫌隊長那套停機器的手續太囉嗦,要停的時候就直接把油管子拔出來,那收割機頓時歇菜了。

徐若飛得意的向胖子標榜,“看看,工人階級的力量是多麼的偉大!我們不僅能製造機器,使用機器,還可以整治機器!”

胖子累的半死,有氣無力的說“:你不僅整治機器,你是整治所有跟你沾邊的東西!”

徐若飛點點頭“:孺子可教也!”

由於民兵小王不會做飯,隊長就請了個炊事員過來,這炊事員約莫三十出頭,叫劉解放,本來是四川人,可十幾歲就到了黑龍江,說一口東北話,個子高高的,身體特別壯實,炒得一手極其難吃的菜。目前,最發愁的就是到現在還沒有娶着媳婦,索性就有些心灰意冷了,他常常說的一句話是“:得不到女同志的青睞,得到了都是傷害。”

今天劉解放給徐若飛他們做的午飯是玉米糊糊和大餅子,徐若飛特別精,喝光了玉米糊糊之後,把大餅子掰開,只吃一半,那一半留着晚上吃。胖子就不一樣了,他磨磨蹭蹭的吃着,一點計劃都沒有,忽然,他“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民兵小王過去一看,原來是大餅子裡有個石頭。

小王說“:沒關係,不就一石頭嘛,在我老家吃的那伙食裡,常常有七星瓢蟲,我數過,真的有七個星!”

胖子哼唧,我吃到了石頭我吃到了石頭……

徐若飛說“:你哼唧什麼!沒聽人家小王說嗎?你好歹咬着的是個無機物,人家小王連生命體都吃了。”

胖子兩眼含淚的望向韓淨,韓淨關心的問他“牙沒咯下來吧?”

胖子搖搖頭,韓淨放心的一笑,對他說“:沒關係!”

胖子無語!

一夥人正吃着,忽然隊長衝了進來,看見他們都在吃飯,就抱頭大叫“:你們這羣無組織無紀律的人!還沒有唱東方紅你們怎麼就吃飯了!”邊說還邊指着牆上懸掛的毛主席像,“你們……都好好問問自己的良心!你們對得起毛主席他老人家嗎?”

“可是,廣播沒響啊……”小王委屈的辯解。

隊長更生氣“:廣播沒響?沒響你們就忘了毛主席是不是!你們到底是記着毛主席還是記着廣播呢!”

小王說“:隊長,我記着喇叭呢!”

……

最後,隊長氣暈了,小王連忙去修理喇叭,喇叭沒修理好,倒把天線弄斷了一節,韓淨說“:還是我來吧!”於是,韓淨充分發揮了他身爲一個機械工人兒子的天賦,竟然在吃晚飯前把喇叭給修好了。

“東方紅~太陽生~”感情那節被小王弄斷的天線很有用,雖然現在喇叭可以使用,可播放出來的歌曲是走調的。

徐若飛感嘆到“:外國有位哲學家說過,存在的即是合理的。”

胖子附和“:對!這個觀點我贊同!”

劉解放高興的說“:我唱了那麼多遍東方紅,就這一遍覺得自己沒走調!”

小王說“:有些陳舊的事物就是要破除,多餘的天線也一樣!”

隊長聽了幾遍,對韓淨說“:同志,你的手藝真不錯,我覺得現在這廣播比原來的還好,以後給我們村裡的那個也修修。”

韓淨微笑着點頭,心裡在默唸:果然所有五音不全唱歌跑調的音癡都集中到我們這個生產隊了……

靠!我幹嘛要去修那個破喇叭!

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的,現在韓淨幾乎悔恨的想被驢踢死,自從他修好了廣播,只要廣播裡唱的歌曲,生產隊裡的各位就邊種地,邊歌唱,胖子同志變成了男高音,劉解放是男低音,一夥人分成兩個聲部,經常二重唱,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徐若飛還擔任指揮……

韓淨簡直快被折磨死了,他覺得老爹拉的二胡雖然狀似殺雞,猶可忍耐,生產隊之歌聲,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送裡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胖子是領唱,捏着嗓子,揮舞鋤頭,後面跟着小王等一羣人,全捏着嗓子“介支個下了山~”

韓淨坐在拖拉機上面,差點把頭撞到方向盤上,這時,他一擡頭,看見徐若飛在前面收割機的駕駛室裡衝他做鬼臉。

這分明就是他設計的!就是他非說什麼歌唱有助於血液循環,大家問什麼叫血液循環,他說就是可以使人延年益壽,青春常駐的功效,結果生產隊的羣衆們大力支持要每天唱歌。最後,連隊長都熱心的加入這個行列,還說自己找到了年輕時的感覺。

“好你個小泥鰍!”韓淨咬牙切齒,“你等着!我纔不會讓你胡鬧!”

那徐若飛似乎猜到他的心思,調皮又得意的衝他吐舌頭,韓淨遠遠的看着他,忽然笑了,他真是美啊,連做鬼臉都這麼可愛……

徐若飛光顧着對韓淨示威,忘記打方向盤了,收割機眼看着就要開到前面的水坑裡,韓淨急得大叫一聲“:快停啊!”徐若飛這才反應過來,連想都沒想,果斷的把油管子“呼啦”一下拔出來,讓那收割機再一次臣服於工人階級的腳下。

這一幕被韓淨看到,目瞪口呆。

“你這是違規操作!”晚上,韓淨對身邊的徐若飛說“:你知不知道,這很危險的,要是儲油箱裡還有油,你就不能立刻停下來了……”

“你囉嗦!”徐若飛給他一個白眼,翻過身,背對着他睡,心裡對他關心着自己的安全很是得意。

“你聽到了沒?我是在很認真的和你說正經事!徐若飛同志!”韓淨着急的說“:真的很危險!”

“危險不危險關你屁事!”徐若飛還是那麼蠻橫,嘴硬的不行:“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韓淨哼了一聲“:別以爲我是關心你,我是關心那收割機!集體財產!弄壞了十個你也不夠賠!”

徐若飛騰的一下坐起來,火氣特大:“你說什麼!十個我也比不上一臺收割機!?”

韓淨看他反應這麼大,有些吃驚,但還是說“:廢話!你說是你有價值還是收割機有價值?”

徐若飛也不示弱的反駁“:那是毛主席有價值還是喇叭有價值?”

“當然是毛主席!你怎麼能把毛主席和喇叭比!”韓淨不明白怎麼扯到毛主席這兒了。

“那你怎麼能把我和收割機比!”徐若飛氣鼓鼓的瞪着他,那神情委屈的不得了。

韓淨被他說的無語,只好瞪着他,兩人就大眼瞪小眼,在黑暗中僵持,最後,徐若飛丟給韓淨一個白眼,準備睡覺。

韓淨頓時窩火,抓住徐若飛的被子,怒道“:你就會翻白眼!眉毛下面那倆窟窿是用來出氣的?”

徐若飛拉起被子,既高傲又詩意的說“:黑夜給了我一雙黑色的眼睛,可我就用它來翻白眼,你愛咋,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