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鈺扶起蒼,緊張兮兮的詢問,“如何?小蒼怎麼了?”
蒼忍着心痛,再次向慈鈺雙膝的位置望去,那裡分明有兩塊清晰的泥漬,在潔白如雪的紗裙上灼灼刺目。這是隻有長時間下跪才能粘上的。他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氣能讓平日高高在上的神將下跪。當她跪下的那一刻,可曾有過一剎那的後悔與憤怒。
“小蒼,看師父給你拿來的什麼?是蘊靈丹啊!那青凰藥師說了,此藥專治丹田受損的!”
慈鈺託着玉瓶,如若珍寶的遞到蒼眼前,微笑的望着他。只是依舊有些淡淡紅腫的眼眶,憑添一份憐人的精緻。
“師父,小蒼如何能受得你如此寵愛啊?”
蒼強撐起身子,捂着依舊隱隱作痛的胸口,說道。
“莫要廢話了,抓緊時間恢復丹田!師父幫你護法!”
慈鈺玉手輕揮,兩人閃身便來到那冰玉牀前。慈鈺倒出一顆青紫色的丹藥,真氣化作絲絲薄霧纏繞在丹藥上,看起來倒是不凡。
“服下吧,從真氣波動的程度上,丹藥品質應該不凡!”
蒼此刻也不顧不得其他,任他精神堅韌,異於常人,在看到能幫助自己恢復功力的希望是,也忍不住竊喜。服下後,盤膝坐於冰玉牀上,四角的玄龜聚靈陣在慈鈺的催動下散發着點點青芒。
丹藥入口即化,如秋日露水般清涼,絲絲精純的真氣毫無阻礙的滲入經脈中,蒼頓時覺的身形一震,不知是否因爲錯覺,頓覺神清氣爽,身上的種種不適也隨之而去。《一夢一華年》沿着經脈運行幾個周天後,那縷縷晶透真氣轉爲如墨般巖的黑焰。
蒼心中微動,已經察覺頭頂凝聚了濃郁的天地元氣,臉頰和頭髮被絲潤的空氣打溼。匆忙試着調動丹田。
“莫要慌,先將真氣充分轉化,丹田還需要溫養!”
慈鈺的聲音適時傳來,蒼不由心安不少,不去在意丹田,分化出一縷真氣沉入丹田,以作溫養使用。半個時辰後,丹藥中蘊含的真氣皆沉入丹田中,蒼滿懷心切的沉心望着丹田。
一刻鐘。
兩刻鐘。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
那縷精純的真氣卻如石沉大海,一朵浪花都沒有翻起。丹田依舊沉寂到可怕,經脈也在運行幾周後陷入停頓。這一刻,蒼突然有了極度不安的感覺,果真,當頭頂的天地元氣散溢後,丹田仍然沒有絲毫動靜。
終於,心第一次有了沉入谷底的感覺,那是一種絕無僅有的失落。他不敢睜眼,生怕看到慈鈺那面露失望和憤怒的神色。第一次,蒼萌生退意,他甚至想就這麼閉着眼,直至自己死去。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冰玉牀並不能絲毫緩解心中躁動與不安。但當一雙如羊脂般嫩滑的手捧起臉頰時,手心中傳來的清涼,輕柔鑽入鼻中的淡淡清香,瞬間便令他如沐春風般寧靜,一切嘈雜邪念也隨着一雙玉手的安撫化作泡影。
“小蒼,不要灰心,爲師再去求一顆便是了!那青凰還欠師父一個人情呢!”
蒼輕輕睜開眼,眼眸中重又恢復了無法磨滅的堅韌,當那一抹壞笑再次掛起時,慈鈺也笑了,揉了揉蒼亂糟糟的頭髮,笑罵道:“瞧你這壞笑,真的很可愛呢!”
“師父,不用再去了,徒兒已經感覺到丹田的波動了,想必再過幾日便會有動靜了,師父的恩情徒兒無以回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慈鈺鬆開玉手,端坐在蒼右手邊,望着洞府,似有些哀嘆。
“曾經,佛宗乃是清修之地,雖然清苦,但人心凝聚,弟子和禪師個個以佛門戒規嚴格錘鍊自己。那時的佛宗,所有弟子和師尊加起來不過百十人,卻當之爲佛門第一大宗,每一個弟子下山,必是揚名世間的人物。可你看看如今,足有萬餘名弟子,各類資源更是取之不盡,但嗜殺,爭權奪利,各類弟子稂莠不齊,可還當的起佛宗的稱號嗎?”
慈鈺此刻更像一位絮叨的母親,在講述孩子的種種不是,卻又飽含着濃濃慈愛而無可奈何。
“曾經,我也對師父許諾,佛宗如有難,必當竭盡全力,萬死不辭。但看着身邊的師哥師姐走的走,死的死,如今這偌大的佛宗,恐怕也只剩一兩個還能獨善其身之人吧!師父也鬥爭了上千年了,累了。隨着潛力逐漸空虛,更沒有力氣去爭什麼了。師父也懂得,追名逐利乃是人之本性,能靜心苦修的人畢竟還是少數。爲所以師父的夙願不會強壓在你身上,只求問心無愧,對得起師尊的教導,如若還留下一兩個揚我佛宗威名的弟子,師父也甚是欣慰!呵呵....”
蒼靜靜聽着,慈鈺菩薩如遲暮的老嫗般,絮絮叨叨近兩個時辰,從佛宗的創始,到自己的拜師學藝,萬年來跌跌撞撞的走過,見證了佛宗的興衰變化。
蒼拉過慈鈺的手,兩手環着輕輕暖着,這一刻,他們更像朋友,而不是師徒。蒼餘光瞥見,慈鈺菩薩的那三千青絲竟有兩縷銀髮悄然顯露,雖然絕美精緻的容顏依舊,但雙眸中暗淡下去的精光,令蒼察覺,與自己相處一年的師父,或許真的累了,也倦了。他終於明白,她爲何會對自己百般寵愛。
鳶聖修煉的大殿中,此刻已經煥然一新,二十根巨大金柱兩排佇立,兩扇千斤重紅漆木門迎着曜日散發着清香與光輝。大殿正上方懸掛着一塊嶄新的牌匾。
“大雄寶殿”
清禮等百名弟子分立大殿兩排,如此衆人,整座大殿依舊顯得十分空曠。
“恭喜鳶聖禪師榮登大雄寶殿!”
所有弟子躬身行禮,齊聲道賀。
“呵呵...爲師隗當啊!這大雄寶殿只有德高望重的禪師才能修煉,爲師這時進駐,實在不安那!”
鳶聖身披金光袈裟,原本兇惡狠厲的面孔,此時裂開大嘴哈哈笑着,鬍子眉毛亂顫。如若不是肅穆莊重的環境,簡直便如綠林流氓一般。
清禮適時站出來朗聲道:“師父,這整個第六層,如若師父都難當,那還有誰可以榮登這大雄寶殿呢?論功力,論智慧,論戰力,師父都當之無愧啊!”
鳶聖笑的更加開懷了,不停的擺手,驕傲得意神色盡顯其表。只是他卻在心中加了一句,“如佛心也能圓滿,我便能進入第七層了!”
一陣虛與委蛇,寒暄過後,衆弟子和其餘高僧漸漸散去,只留清禮立於大殿之中,面對止住笑意,恢復狠厲的鳶聖,他還是忍不住有些顫抖,匆忙跪伏在地,輕呼道:“恭賀師父稱雄整座佛宗!”
“呵呵...清禮,莫要胡說,第七、八、九層那些老怪物可不是爲師能惹得起的!”鳶聖似乎很是受用,笑眯眯的說。
“師父,上層的禪師已經不理世俗了,弟子進入佛宗一萬多年來,從未見過一位師尊下界!這些年不都是師父操勞嗎?如若沒有師父,哪裡有他們安心修煉的地方!”
“哎...師父這些年來也甚是疲乏啊!清禮啊,你抓緊踏入神位,爲師也想清閒幾年,然後進入第七層,再也不理世俗之事拉!”
鳶聖雙眸中露出一抹嚮往,望着那被雲霧徹底掩蓋的佛宗第七層。
清禮心中微動,竊喜連連。卻還是依舊虔誠的跪伏道:“師父不可,徒兒愚鈍那!即便踏入神位,也不如師父這般本事將偌大的佛宗打理的井井有條!”
鳶聖手指摩挲這佛珠,冷冷問:“好了,那小子如何了?可將《靜安凝心咒》悟通?”
清禮思索片刻,說:“那小子近日滑頭的很,不知躲哪裡去了,沒見幾次,不過看修爲,倒也精進不少,人傑初期巔峰,隨時可能跨入中期!前段時間在三層擂臺上一對五,還不落敗,徒兒看這小子也是個狠角色!”
“哦?那你可是看出什麼了?”鳶聖問。
“那日打擂,他幾次留手,徒兒能看出,那小子的實力頂多發揮了一半!且並未下殺手,想來《靜安凝心咒》已經小成。”
鳶聖冷哼一聲,“無所謂,只要他修煉《靜安凝心咒》,爲師就有極大的把握奪靈!如此強大的魂力,又對佛心的悟性無人可及,這種好料子可遇不可求啊!”
清禮哆嗦一下,怯弱的說:“師父...看這小子的天賦,將來不可限量,如此同化是不是....”
鳶聖豹眼怒瞪,凶煞之氣席捲,驚的清禮一連翻滾後退十幾丈,狼狽的匍匐在地,不停的磕頭。
“徒兒知錯!知錯了!”
“滾出去,待那小子丹田受損,便擒來!爲師今日感覺心魔已經蠢蠢欲動了!佛心已經受損!”
“是!徒兒遵命!”
清禮搖頭輕嘆:“哎...小蒼,不是禪師我不救你,實是因爲師父急需你的靈魂!可惜了一個好苗子啊!”
慈鈺洞府,蒼正盤膝靜坐,藥王坐在他對面,一隻手搭在蒼手腕上,輕微抖動,片刻後,藥王略微發怒,輕喝道:“這是哪個藥師?簡直有辱藥師之名,這功效哪裡是蘊靈丹嗎?就是普通的補靈丹而已!還是黃階的!哼....這分明便是故意愚弄人!雖然補靈丹與蘊靈丹從外表看去相差無幾,但如果是藥師定不會分辨錯的!”
蒼緩緩睜開眼,看不出有何波動,只是嘴脣輕啓,一道鋒銳的聲音吐露:“青凰,你必死!”
隨即看向藥王,底聲詢問:“前輩,我在武者時便服用過黃階丹藥了,如今服用那豈不是一點效用也沒有?”
“如若是益氣補血之類的,還是很有用的,但面對如今你的丹田受損,莫說一顆補靈丹,便是十顆百顆,與吸收些天地元氣有何差別?哼....這類藥師,簡直是敗壞名聲!”藥王氣的眉毛鬍子亂顫,恨不得一掌拍死那青凰。
“額,,,那前輩可不可以教我這補氣丹的煉製方法?”
蒼突然想到,這種丹藥入體的時候,真氣瞬間便充盈起來,以後多煉製些,還怕真氣枯竭嗎。
藥王聽及,眼前一亮,笑道:“哈哈...老夫就等你這句話呢!你去買一些草藥來,都是些常見的草藥,很好尋得!”
《藥王雜記》上記載:補靈丹,黃階初級至高級丹藥,可瞬間補充損失的真氣,一天之內最多可服用二十枚。
需要藥材:
一級墨葉蓮,一級甘葉花,二級聚靈草。
蒼轉身離去,嘀咕道:“還有搶着收徒的嗎?我就這麼幸運,一個個好師父都搶着要我?嘿嘿.....”
突然,懷中探出一個頭,氣的鬍子亂顫,嚇的蒼一下子跳起十幾丈,掛在了樹杈。
藥王瞪着他叫嚷着,“想跟着老夫學煉藥的多的事!如若不肯,你自行離去把!哼....”
蒼平復了心神,忙諂笑着,“藥王,炎帝,前輩,小子只是說說罷了,小子能被您老親自教導,驚喜過頭了!嘿嘿....”
蒼攬着茗燈,笑眯眯的說:“您幫我去買些藥材被?”
茗燈警惕的望着他,捂着懷說:“別打我的主意,我沒有錢!”
蒼一下被噎住了,咳嗽幾下說:“額...我有錢,你幫我去買些就好!”
“你要幹嘛?自殺嗎?我一巴掌就能拍死你,不用這麼麻煩!”
蒼氣急敗壞的說:“我要煉藥!藥...哎呀...你莫管了!我曾得到補靈丹的藥方!我試一試能不能練出來!”
茗燈斜撇了他一眼,說:“我當時什麼呢?就補氣丹啊?我以前當糖豆吃!”
蒼推攘着他出了洞府,並將一袋金錠仍在茗燈懷裡。
“記住了,一級墨葉蓮,一級甘葉花,二級聚靈草!十份!”
茗燈兜兜轉轉的繞到佛宗正門處,望着繁瑣的大殿和熙熙攘攘的人羣,不由有些頭大,隨即拉住一名低頭趕路的弟子。
“那個...我想問一下...”
未等茗燈開口說完,那青年已經不耐煩的甩開他的手,怒喝道:“小子,不長眼啊?拉着你大爺作甚?”
茗燈這纔看到,青年虎背熊腰,一刀猙獰的刀疤掛在臉上,凶神惡煞,怒目圓睜的樣子着實駭人。
茗燈強忍心中怒火,他現在裝的是蒼,以蒼的心性,一般不會與人爭鬥。
“那個...師哥,小弟初來乍到!還....”
青年見茗燈死死拽着他,怒火沖天,單手擒着茗燈的衣領,欲要將他提起來,用力提了幾下,去發現茗燈紋絲不動,依舊笑眯眯望着他。
“特媽的!誰是你師哥!你算那根蔥啊?”
“啪....”
清脆的一掌,隨之而來的便是轟鳴,青年身體飛出幾十丈,重重砸進了一塊巨石中,動彈不得。
茗燈閃身來到青年面前,笑眯眯的問:“我問一下啊!交易草藥的地方在哪?”
青年吐出一口鮮血,顫顫巍巍指了一座高聳的大殿,隨即頭一歪,昏死過去。
茗燈拍拍手,“早說哪有如此多的麻煩!切....”
隨後,迎着衆人驚駭的注視搖晃着向大殿走去。
殊不知,身後有兩人目睹了這一切,悄然離去,奔向了佛宗六層所在。
佛宗的交易所在只是一處低矮的小院,青磚石牆將小院圍在了起來,從外邊只能聽到裡面傳出的吵雜之聲,想來也是熱鬧非凡。
茗燈甩着一袋金錠緩步走了進去,卻被眼前一幕驚的差些脫手。小院中卻是一座巨大的廣場,整齊的分割成四個區域,整座廣場已非常人目力所不能及。廣場雖然巨大,但還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四塊區域分別是交易,草藥、兵器、功法以及雜物之處,這裡並沒有正常的店鋪,此地連通山下,只要遵守規矩,任何人都可以前來交易,買賣,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此一座集市。
“不行...頭暈!老子最討厭這種環境了!失身份啊!”茗燈苦着臉,焦急的在人羣中來回穿梭。
終於找到一處草藥齊全的鋪子,連賣主都未細打量,視線掃過所擺草藥,便急火火的說。
“一級墨葉蓮,一級甘葉花,二級聚靈草,十份!快點!”
那賣主疑惑的擡起頭,透過戴着的草帽望向茗燈,一雙靈動的大眼撲扇着,盯着似熱鍋上的螞蟻的茗燈,愣了好半晌,精緻的小臉上才露出了極致魅惑的笑意,正是一名美麗的少女。
“額...共十金!”
茗燈從布袋中查來查去,怒罵道:“十金到底是多少啊?這一塊塊的,也沒個標識!”
隨後,索性將一袋金錠全扔給了少女,說道:“都給你了!趕緊給我拿草藥,這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啊...折磨人啊!”
少女裝好草藥,細緻的將每種草藥分類後,放在茗燈手中。茗燈甕聲說了句謝謝,閃身沒入人羣不見了蹤跡。
少女終於是回過了神,噗呲笑了,暗道:“這人好有意思,買些草藥這麼急火火的!嘻嘻...”
接着,少女暗道一聲不好,忙拿起身旁的布袋查數額,當她拿起沉甸甸的布袋時,心中稍稍安定了下.
"還好,這個重量即便是銀子也夠了!”
當她解開布袋,看到的是一根根金燦燦的金條時,不由愣住了。
“一...二...三...十,天哪!十根!這就是一百金啊!這麼多啊?”
少女徹底驚呆了,站起來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羣,想了想,又怕自己去尋與那人錯過。便不安的坐下。可直到只留一抹晚霞時,茗燈也沒有來。
蒼自然不會在乎這些錢,同樣他也不知道這些草藥的真實價值。茗燈即便在乎,也不會再回到那令他煩躁的集市中了。
說罷,清禮跪伏着出了大殿,直至門口,纔敢起身,不覺中錦袍已被冷汗打溼,如大雨傾盆澆下一般。
從語氣中,蒼並未聽出有何波動,或許是飽含着濃濃的慈愛與關心令慈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