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落寞身影,踉蹌走在荒蕪田野中。皮開肉綻的身上,新傷壓舊傷。衣服已經撕扯成布條絞在一起,鞋更是早不知所蹤。鮮紅血腳印隨着搖擺的人影在大地上繪出一幅觸目驚心的圖畫。
自那場大火後經過了五天,男孩逐漸從渾噩中甦醒過來。被如此狼狽的自己嚇了一跳,本就消瘦的他,此刻就像一根行走的枯木,而且還是傷痕累累。他異常吃驚,也不由慶幸自己竟沒有被野獸拖了去。
恢復意識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餓,他感覺吃飯原來是超越生死的第一要事。看着比胳膊還細的雙腿,以至於他都不敢去看胳膊變成什麼樣子。
“走吧,繼續前行吧,如此狀態,一旦停下來便再無站起來的可能!”他如是想着。
拖動麻木的身體,朝着他認爲應該有食物的森林走去。好在還有些熟透的果子掉落,一些草根樹皮也是可以果腹。狼吞虎嚥的把他所能看到,能咀嚼動的東西填進口中,或許他的命真的夠硬也說不定呢,吃了許久,他竟然真的感覺有些力氣。四肢也稍稍有些知覺。
不由仰天狂笑,強忍胸腹疼痛笑罵,“.......”。
罵誰呢?他也不知道。可他就是想罵,罵天,罵地,罵自己。
突然,他模糊的聽到,有一道細微的嘶啞聲傳來,“咳咳...咳咳...額啊...”
斷斷續續,再細聽之下,竟發現是自己所發出的聲音,所有的咒罵都轉變爲這種沙啞的“咳咳”聲。
他不由心中大駭,“難道自己失聲了?”。
還來不及細究失聲問題,似萬劍劈砍自己的每一寸肌肉和骨頭,疼痛感讓他蜷縮一團,劇烈的抖動,鮮血夾雜綠色膽汁由口鼻噴出,片刻,雙眼和耳朵也開始滴滴滲血。他轉頭叼起一根樹枝咬在嘴裡。樹枝在嘴裡卻沒能撐過三秒,咯嘣斷裂。他甚至有感覺牙齒的碎屑被他一併吐出。
有一個極具誘惑的聲音在他耳邊溫存:“昏迷吧!昏迷後你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半個時辰後,少年仍咬着樹枝顫抖,他明白,如果這個時候昏迷,那就休想再醒來。好在巨大的疼痛稍稍麻木了神經,痛感已經消退許多。但隨之而來的疲倦令他有些懷念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是有句話說:“溫牀比煉獄更難以抗拒嗎”
少年稍感有些知覺後,奮力轉身滾了一圈,有些消退的疼痛再次襲來,疼的他再次一口血噴出,此刻的血液已然有些青紫色,他顧不得這些,依舊不斷翻身滾動,離他幾十丈處有一處歡快奔流的溪水,這是他提前看好的,本來打算吃完東西后去喝水洗澡。幾十丈的距離,他足足翻滾了幾個時辰。直到夕陽西下,他才感受到水浪濺起水霧噴灑在臉上。將半個身子浸泡在溪水裡,瞬間清涼感通達全身,不僅疼痛緩解不少,疲憊感也可以抵抗。
一道火紅色倩影飄然落下,赤腳踏於灘塗之上,紅色裙襬下露出的一段膏玉般的腳腕戴着一顆古樸的六角鈴鐺,蓮步微移,清脆的叮叮聲瀰漫開去。見女孩烏黑秀髮自然披散,竟與紅色紗衣一同無風自動,裡面薄薄的黑色內襯若隱若現。如果一旁有人,一定會被如此美豔的景色迷的神魂顛倒!少女正是嫿兒。離開老者後,她一路追尋,直到看到那刺目的血腳印,纔跟隨少年來到此地。一個下界的少年本不會值得她在意,只是經過老者奇怪的表現,好奇心爆棚決定仔細觀察一下少年。經過下午一幕,令嫿兒也不禁心生敬意,她自問如此疼痛她能忍耐,可要如少年一般強忍一天沒有昏迷,甚至還能想到自救,那要需要怎樣的毅力?
款步來到被溪水淹沒了大半身子的少年跟前。
卻突然嬌呼一聲:“啊...!”
險些一掌劈下,那少年便也不用忍受這刺骨的疼痛了。卻見少年雙眼爆凸,瘦骨嶙峋的臉龐只留兩顆墨玉的眼球直勾勾盯着嫿兒,乾裂的嘴脣一張一合的顯示他還存活於世。
嫿兒被這突入驚人的畫面嚇得突突倒退幾步,若不是強行沉心運氣,她可就糗大了。
“我一個天將級的強者,被嚇得花容失色,傳出去別人或許不會在意,可花菲絮那個死丫頭會嘲笑我一輩子!”嫿兒輕輕拍打了下小臉,嘀咕道。
看着眼前垂死掙扎的少年,嫿兒有些於心不忍,第一次有了憐憫和同情。想起那晚莫名產生的熟悉感,今日再細細打量,雖已沒有什麼熟悉感,但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少年必定不會那麼簡單。
“恩....我是爲了老傢伙才救他的!看他那緊張的樣子,肯定有什麼隱情。恩!我是爲了繼續探究少年背後的秘密才救他的!”嫿兒緊張的握拳嘀咕,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般。
挑來挑去,一顆紅褐色玉石般剔透的丹藥被塞進少年嘴裡。
“這是一顆三轉回旋丹,也是我找到最低級的丹藥了!小子,看你自己的命了!”嫿兒輕聲道,也不管少年能不能聽到。
一團水珠被真氣包裹送入少年口中。等待片刻,嫿兒玉手再次輕擡,一道銀絲真氣順着少年口鼻灌入體內。
少年只覺被巨大能量包裹,鋪天蓋地的向他涌來,乾涸多日的肉體像用盡全力吹起的氣球般,不斷膨脹,擴張。堵塞的經脈被強行衝開,撕裂。他終於發現,原來剛剛的肉體疼痛真的不足掛齒。突如起來的巨大疼痛沒有再給他忍耐的機會,便直接昏迷過去。
看着骨瘦如柴的少年腫脹成一個紅彤彤的肉球,血管和筋脈被撐得爆凸在皮膚表面。嫿兒被嚇得驚呼不斷,一張柔美的瓜子臉擰在一起。急的團團轉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見得少年身體在腫大和消退之間來回折騰有五六次,才終於如泄氣皮球恢復正常,只是皮膚仍然像被烤熟一般紅彤彤。更誇張的是流過他身上的溪水被烤的哧哧冒氣。嫿兒也被跌宕起伏的景象嚇得靠在樹上連連**。
“嚇死姑奶奶了!這也太刺激了!哎呦.....哎呦....嚇死了!”
直到夜幕再次降臨,少年仍直挺挺的倒在了溪邊,不過那微弱起伏的胸膛已經比先前要好許多。
銀白色的月光灑向大地,蟋蟀的叫聲稀稀落落。夜的香氣瀰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副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裡面。包括嫿兒和昏迷中的少年。靜下心來的她細細端詳眼前的少年,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襲來,類似於心愛的玩具丟了,許多年後即使面目全非,仍然可以依稀的辨認的熟悉。只是所有的一切都隱藏在濃霧之後,猶如這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裡那樣現實了,它們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樣都隱藏了它的細緻之點,保守着它的秘密,使人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少年恍惚間感覺自己被清涼的溪水淹沒,正想舒服的享受下,強烈的嗆水把他從夢中驚醒。下意識的划水探出頭去,“咳咳...咳咳...”用力咳嗽了幾下,纔將浸入肺部的水排乾淨。他模糊的記得昨日是在岸邊,僅有半個身子探入溪水中,此刻卻位於溪水中央,如果不是水性還不錯,恐怕已經順流而下了。不由的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也不及細想,稍稍活動了下身子,雖還有些疼痛,但活力十足,神清氣爽,不由大喜,匆忙從游上岸,胡亂揮動了下拳腳,竟帶起呼呼拳風。少年更加驚喜。
“呵呵...哈哈....呼呼...”一陣沙啞的歡笑。
“嘭...”“咻...”一連串物體拋擊聲,一道人影突兀的落入歡騰的小溪。
嫿兒盤膝於樹杈上,鐵青的一張臉,櫻桃小嘴氣得哆嗦。
怒罵道:“混小子!再讓姑奶奶看到你光屁股樣子你就死定了!”
少年知趣的閉嘴,默默游去對岸編了幾片原生態的衣服掛在身上。
他明白,“第一次也應該被那少女是被打進水裡的!”
再回到岸邊時,嫿兒已經離開,少年呆呆望着嫿兒盤膝坐過的樹杈,想起那抹火紅的倩影,陣陣暖意流淌心間。裂開的大嘴滴滴答答的口水橫流,擡手抹掉滴落地上的口水,全然忘記了被打飛的教訓。
“呵呵...呵呵....呵呵....”傻笑迴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