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了，離汐卻沒有醒來。
“殿下，您都不吃不喝三天了。希澈求您了，先去休息一下吧。”希澈看着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急得跪了下去。
這些日子，殿下不是埋首於古書之中尋找救助之法就是守着離汐大人的身體發呆，整個人瘦了一圈，讓他這個做奴才的急得團團轉。
“離汐愛靜，別擾了她。”青遙半臥在牀榻上，將離汐的身子擁入懷中。變回獸形的她不算小，整個身軀能嵌入自己懷中，反倒是那九根尾巴比較麻煩，他每次都要小心免得壓到它們。
手中傳來的些許熱度告訴他，離汐只是睡着了，僅此而已。
希澈聽到這三天來最長出現的一句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認命去收拾碗筷。
老神龍進來就看到這麼一副畫面，向來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頹靡地抱着一隻昏迷不醒的九尾靈狐發呆。
“青小子，你再這樣下去，恐怕小狐狸沒醒來，你就先倒下了。”他早已從青遙口中得知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對天后的做法也頗有微詞，得知離汐是九尾後也從小娃娃改成小狐狸了。“天后這一次可真是被蒙了心眼。鳳鳴那丫頭我總算是見過了，可怎麼看都是小狐狸要好一些。”
頭一天，鳳鳴有來拜訪過他。那女娃兒看似乖巧，但總感覺有些矯揉做作，像是刻意逢迎一般。他活了這麼多年月，什麼人沒見過，她還想騙過他？
“母后或者是有自己的考量吧。”儘管對天后都諸多不滿，但那人好歹也是自己的母親，他終究是不忍說她什麼。
聽及此處，老神龍嘆了一口氣。
天后所謂的考量，無非就是血統問題了。異獸聯姻是天界的慣例。神龍偏居一隅，只剩金烏和火鳳，兩族聯姻沒什麼不妥的。本來還有墨玉麒麟和九尾靈狐的，不過這兩者一個久居冥府，一個千年難得一見，自然不是什麼首選。而且，九尾向來獨來獨往，他從未聽過九尾與別族通婚產子的傳聞。況且九尾一族繁衍後代也無需別人幫忙，上一代死後千百年自會借內丹孕育出下一代。
只可惜，小狐狸內丹已失，若無法尋回，九尾靈狐怕是自此絕於天地了。
“唉……”看了一眼青遙懷中的狐狸，老神龍嘆了一口氣。那雪白的毛色黯淡成這樣……
等等，雪白？那日他明明看到小狐狸是一頭黑髮的啊！可說是黑也不太像，總覺得那色澤和青小子的差不多，也是墨藍之色。
“青小子，你知道小狐狸那天的頭髮是怎麼一回事嗎？”老神龍心中有些猜測，但太零散，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頭髮？”想起那天離汐的髮色，青遙雖不是第一次看到，卻也沒弄明白是什麼原因。自錦鱗死後他曾和離汐在靈狐峰相處過一段時間，那時她的發便是與他一般，在別人面前才幻化出原來的樣子。“她說這是紀念。”
“青小子，你真的想不起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小狐狸說的紀念，絕對不是字面上的那麼簡單。你看，什麼不好紀念，偏偏選了和你一樣的顏色。而且看她那樣子似乎不是刻意變成，而是她無力維持纔會露出這個樣子。我們不妨來個大膽一點的猜測……”
“神龍爺爺，您的意思是，離汐的髮色是因爲我才變成這樣子的？”不是紀念什麼，而是無法幻化成原本模樣纔會露出那副樣子？
“小子，你好好想想自己有什麼不一樣的，爺爺覺得，這小狐狸的內丹，十之八九跟你有關係。”老神龍意味深長地看了青遙一眼，轉身離開。有些事情，還是讓這些小朋友自己家想清楚吧。
妖有妖丹，仙有混元仙氣，魔有魔核，人有人心，這都是於本體而言最重要的東西。修道者，這種東西越精純，意味着道行越高能力越強。離汐把自己的內丹放到青小子身上估計不是這十天半個月的事情，怕是在千年前她就這麼做了。還真是個傻丫頭啊，就這麼就把比命還重要的東西交給別人。
青遙抱着離汐的手臂又緊了緊，閉上有些酸澀的眼開始回憶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離汐的傷勢從千年起就沒有痊癒，這對能吸取天地間任何一種靈氣的九尾靈狐來說並不可能。她就算不刻意修煉養傷，身上的內丹自會爲她修補損傷的經脈。除非，在那一役之前，離汐就失了內丹。
可她重傷的身子歷過天劫再和錦鱗打上一場之後恢復得十分迅速。那段時間她並不算養傷，只是調息的時間長了一些，再吸取了冰心魄靈氣罷了，可效果似乎比之前服用白玉髓要好很多。而那段時間，他一直陪在離汐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
還有在莫離的正名大典上，離汐的法術帶着金烏特有的至陽之力。法術可以學習，但金烏的至陽之氣不是族人是絕對不能施展出來的。所以，離汐要麼是和金烏一族有血緣上的關係，要麼就是她有部分修爲來自金烏一族。
最後就是和他一模一樣的髮色和瞳色了。這個再想別的理由就有些多餘，他比誰都清楚，自己體內的混元仙氣，就是接近墨色的藍。
閉目內視，在混元之氣的重重包覆下，一顆小巧圓潤的小珠子散發着淡淡珠光，如月華般銀亮，卻裹上一層和混元之氣顏色相近的光澤，兩者無論是氣息還是外表上都意外地相融。這恐怕也是自己千年來從未能發現的原因吧。
這顆珠子並不是自己的，很顯然，那就是離汐的內丹。
至於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到自己體內的，青遙想起他帶離汐上天界，辭別神龍爺爺後離汐那一個吻。
兩脣相接，卻比以往的每一次還要溫柔繾綣，帶着些許微涼的甘洌。恐怕，內丹就是這樣轉到了他的體內。
得知離汐的內丹在哪裡，又是怎麼來的，青遙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只不過片刻之後他的眉頭便再次皺起，離汐昏迷，他要怎麼才能把不屬於他的內丹還回去？
若單純靠親吻的話，這內丹早就不在自己體內，而離汐是知道內丹在此處，偏偏沒有自己去取。莫非，這取九尾靈狐的內丹還要什麼法印咒訣？
可到底，離汐爲何要把內丹留在自己體內？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這顆內丹從沒被任何人發現，對自己也什麼壞處，但對離汐而言卻是意義非凡。這樣的東西，爲什麼要給自己？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門外傳來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希澈，神龍族長還在裡頭？”素來嬌柔的聲音有些小心，又像是在顧及什麼。
“稟大人，神龍大人剛剛離開了。”希澈垂眸。不知爲何，他竟然覺得鳳鳴大人笑得有些……奇怪。可到底是哪裡奇怪他又說不上來。
“那殿下是一個在房裡？”
希澈搖頭。“殿下一直在照顧離汐大人。”而且這三天裡殿下從沒離開。
鳳鳴眼神一黯，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但一想到裡頭就是心心念唸的人，她就算再勉強也不能再露出絲毫不滿。
離汐還沒死已經是她失算，她九尾靈狐的身份更是令她震驚，可如今知道離汐失了內丹，形神俱滅是遲早的事情。離汐一死，表哥就再也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和她的婚事。她已經在表哥面前失態一回，不能再錯第二次了！
溫婉賢淑，柔順大方，表哥喜歡這樣的解語花。她這樣提醒自己。
“我燉了點湯，你替我拿去給表哥吧。”鳳鳴沒提出要進去，生怕自己剋制不住。
希澈有些爲難，但想到這人畢竟是殿下的未婚妻，還是乖乖接過鳳鳴遞來的食盒。他只是個小天奴，無論日後誰能入主逸宸宮，成爲太子妃，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現下還是別得罪鳳鳴大人爲妙。
鳳鳴看了乖巧的希澈一眼，最終還是選擇不爲難這個天奴。這人雖然是她帶回來的，但畢竟已經是表哥的人，她不得不忍下想要責罵的怒意。
目送鳳鳴離開，希澈推門，正巧對上青遙複雜的目光。
“放這裡吧。”對鳳鳴，他有些失望。本以爲是個柔弱可憐的女子，他甚至爲辜負她而心存愧疚。但當他看到她手執令符讓一衆天兵攻擊離汐時所露出的猙獰笑容時，他便知道往日的模樣不過是特意給他看的僞裝，全無半點真實。
揮退希澈，青遙把目光移回離汐身上。
閉眼休憩的她，處理公務的她，執劍禦敵的她，善解人意的她，還有偶爾向他撒嬌的她，離汐在他面前從來不會掩飾，即便是他還沒記起她時，她心中的怨，她也從未掩藏半分。這樣的離汐纔是真實的，即便她完美得如夢如幻。
“離汐，算我求你，醒過來好不好，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句尾已染上哭腔，青遙側過頭，吻上離汐仍是狐形的脣，連帶地，也吻去自己滑落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