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天人五衰

七十一、天人五衰

午時,郗超從臺城東堂議事歸來,至寓所,執役報陳操之、祝英臺來訪,問客人何在?答曰往秦淮河畔看陳氏宅第去了。

郗超便取了遮陽笠帽戴上,領着丙個僮僕往陳氏宅基地而來,遠遠的就看到陳操之與謝道韞立在河畔槐蔭下,陳操之梳椎髻、戴漆紗冠、披白紵夏衫,長身玉立,飄然出塵;那謝道韞戴綸巾、穿白絹單襦,身形明顯比陳操之纖瘦,雖然寬袍緩帶,但夏衫輕薄,綽約體態隱現——

郗超也知自己是有成見在先,不然的話,文弱柔媚的男子在所多有,男裝的謝道韞並不是很惹眼,王羲之少年時就心身姿婉約、行步輕盈爲人稱道——

想必是謝氏僕從的提醒,郗超看到陳操之與謝道韞一起轉過身來,陳操之遙遙向他拱手,快步迎來,那謝道韞落後兩步,跟在後面。

郗超放慢腳步,心道:“謝安肯讓侄女出來,那就表明昨夜陳操之遊說成功,謝道韞將入西府。”

見陳、謝二人走近,郗超笑道:“子重真不負桓公重託,把祝公子請出深院,功勞不小。”

陳操之在郗超面前不需拘禮,謝韞則不然,她心裡對這個機智過人的郗嘉賓戒備頗深,作揖道:“上虞祝英臺拜見郗侍郎。”

郗超微笑着還禮道:“在下與祝公子是第二次見面了,三年前在吳郡顧氏草堂有過一面之緣,實未想到當時的徐氏學堂藏龍臥虎啊,既有謝幼度、陳子重這樣聲名遠揚的俊拔之才,也有祝公子這樣心志高逸、才華內斂的賢達。”

謝道韞心道:“郗嘉賓果然記得那次匆匆一面,他真的沒有疑心?”但看郗超神色如常,稍稍放心,心想即使聰明如郗嘉賓也不可能憑祝英臺猜到謝道韞去,當下用濃重的鼻音說道:“郗侍郎過譽了。”淡淡一句話,不再多言。

郗超知道謝道韞不願多說話,怕言多有失嘛,便指着正圍土牆的那一大片宅基地問道:“子重,貴宅何日能建成?”

陳操之道:“先建東園,以便我陳氏族人在京有個容身之所,大約明年底可完工。”

郗超問:“錢物齊備否?我助你一百萬錢吧。”

郗超慷慨好施,出手豪闊,廣結朋黨,《晉書.郗超傳》記載郗超之父郗愔好聚斂,積錢數千萬,嘗開庫,任憑郗超取用,郗超一日之內將千萬錢散與親朋故友。《世說新語.棲逸》亦載:“郗超每聞欲高尚隱退者,輒爲辦百萬資,併爲造立居宇。”後世評論者認爲郗超這是處心積慮,收買人心,但對陳操之來說,那些都是誅心之論,他認爲郗超可以做好朋友,雖然郗超不象顧愷之、徐邈那般平易貼心,郗超有些讓人猜測不透,若說他好名,他卻是不顧清譽,不遵父親之命一心輔佐桓溫;若說他好利,他卻是信佛好施,千金到手立盡;至於好色更是無從說起,郗超夫人周馬頭不育,他也未另納妾——

·《世說新語》裡記載郗超臨終之事更讓陳操之惕然自警,郗超的結局未始不是他的前車之鑑,郗超臨終時把一箱書信託付給門生,說道:“本欲焚之,恐家君傷憫,我亡後,若家君悲痛以至大損眠食,可呈此箱,不爾,便燒之。”郗超死後,郗愔哀悼成疾,郗超門生依旨呈之,箱中皆郗超與桓溫往反密計,廢立之謀俱在,郗愔於是大怒曰:“小子死恨晚矣!”更不復哭——郗超甘領不忠不孝這之罵名,其中的悲哀,讓人惻然,郗超才能過人,爲命世之才,然而終其一生,未有匡濟天下之名,反而有黨同伐異、陰謀廢立之譏——

陳操之拱手道:“錢物備矣,不須嘉賓兄助我,待明年東園建成後,請嘉賓兄一醉。”

這時,郗氏僕役匆匆趕來,報知郗超姑母王羲之夫人郗璇請郗超即去烏衣巷王宅相見,有急事相商。

郗超皺起眉頭,對陳操之、謝道韞道:“子重、祝公子,我要失陪了,我姑父王右軍病重,派人去請杜子恭來救治,不知到未?”

陳操之一聽,便道:“我隨嘉賓兄一起去探望逸少公吧。”

謝道韞道:“逸少公於我有獎掖之恩,我也去探望。”

郗超、陳操之和男裝謝道韞來到烏衣巷琅琊王氏府第,王羲之的五子一女都在,王凝之迎郗超三人入內,來到一處小院,藤蘿芭蕉,翠竹掩映,別緻幽靜,郗超先進屋,過了一會,王獻之出來,對陳操之、謝道韞說道:“承蒙兩位來探望,但家君不願相見,家君一向唯美好潔,今病體支離、面色不佳,藥氣穢鼻,實不願外人見之,兩位見諒。”

陳操之問:“子敬兄,錢唐杜師至未?”

王獻之黯然道:“杜師在揚州,不肯至,卻對其弟子說‘右軍病不差,何用吾!’意謂吾父將不起矣。”

王羲之是天師道信徒,服五石散多年,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辭官歸隱,採藥石不遠千里,曾有書貼曰:“服足下五色石膏散,身輕行動如飛也。”年輕力壯時,服散得當,的確有神明開朗、飄飄欲仙之感,但長期服食,體內毒素聚積,會越來越痛苦,王羲之年已六旬,毒性發作猛烈,無藥可救,杜子恭是深知這一點的,所以不肯前來。

陳操之深深嘆息,心知這一代書聖恐怕是命不長久了。

陳操之、謝道韞告辭出王氏宅第,二人沿秦淮河岸緩緩而行,謝道韞輕聲誦道:“固知一死生爲虛誕,齊彭殤爲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

這是王羲之《蘭亭集序》裡的句子,當年曠達的王逸少現在已僵臥病榻矣。

陳操之也被魏晉人濃郁的感傷氣氛籠罩,太多的死亡需要他去面對,父兄之死、母親之死、葛師之死……幾句古詩涌上心頭,乃徐徐吟首這:“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怱隨物化,榮名以爲寶。”又說道:“我在東安寺蒙逸少公指點筆法訣,諸如爲點必收,貴緊而重;爲畫必勒,貴澀而遲;讓我大受裨益——”

謝道韞脫口道:“是寫‘菩提本非樹’的那次嗎?”

陳操之墨眉一挑,問:“英臺見過我在東安寺壁上題字?”

謝道韞從容道:“陪我三叔母去東安寺禮佛,曾仔細鑑賞過,子重書法可與王子敬並駕齊驅。”

陳操之道:“我不如也。”一擡頭,見謝氏大宅就在前面,訝然失笑道:“不知不覺走到這裡來了。嗯,就算是我送英臺兄回府了。”

謝道韞一笑,邀請道:“子重,午時已過,就在這裡用膳吧。”

陳操之道:“我爲葛師食素三月,不打擾了。”拱手而別。

……

陳操之在建康呆了七日,一直沒有機緣再見陸葳蕤,閒時畫了一幅小寫意《奔馬圖》,請顧愷之夫人張彤雲轉交陸葳蕤,紀念那日與陸葳蕤同乘共騎的甜美溫馨。

郗超代桓溫上疏的便宜七事,除並官省職、裁減官吏和大閱戶人、實行土斷這兩件事之外,其餘五事已詔令有司施行,而並官裁吏和檢籍土斷這兩件是牽連極廣的大事,必須慎重,而且需要一個詳盡的方案,郗超將朝野議論集起來交給陳操之,讓陳操之整理歸納之後向桓溫大司馬彙報。

這期間,陳操之又再次拜見了會稽王司馬昱,六月二十七日還由司馬昱領着去覲見新君司馬奕,雖然會稽王司馬昱盛讚陳操之,說陳操之才智過人、忠心可嘉,但皇帝司馬奕對陳操之卻頗爲冷淡,略問數語便讓陳操之退下,賞賜倒是有,絹三百匹,這想必是會稽王司馬昱要求的。

陳扣之心知陸禽在皇帝司馬奕面前不會說他的好話,還有上次被冉盛打斷腿的朱靈寶、相龍這些人,定然會在皇帝面前進讒言,皇帝司馬奕即使不昏庸,被這些人矇蔽着,對他的印象肯定不佳,且喜朝中主政的是皇太后褚蒜子和會稽王司馬昱,現在又有郗超,皇帝司馬奕並無多大權力,和傀儡也差不了多少。

那日陳操之從太極殿出來,見宮中忙忙碌碌,似在準備什麼慶典,司馬昱道:“後日將立庾妃爲皇后。”說着,微微搖了搖頭,似乎頗有憂慮。

陳操之當夜去見郗超,說起冊立皇后之事,郗超即冷笑道:“皇帝如此迫不及待立後,似乎有針對桓公之意啊,那庾妃乃是庾冰之女、庾希、庾蘊之妹,庾氏兄弟是桓公最忌之人。”又民顏道:“宮闈之事非我等外臣所能道——子重意欲何日啓程返姑孰?

操操之道:“就是明日。”

郗超道:“我明日在西堂當值,就不相送了,祝掾初入西府,你要多多照顧,莫讓郝隆輩藐視。”

陳操之唯唯。

三十五奉命同居十八書壁三十七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卷五假譎七十九醜聞二十五挫折慕容垂三十三何不食肉糜四十八赤膽忠心陳操之六十夜坐吟十二攬西子入懷七十六趨利避害六十三救星二十四爲友爲敵三十五洞房花燭夜上三十六負笈遠遊十八陳情表卷二深情十五黃絹幼婦卷二深情二十四好似相濡以沫卷三妙賞三十九囊中羞澀四十七兇險之境五十力挽狂瀾十二傾心何時卷二深情三十九丁幼微的決心七十四難爲情聖八書友舒霍夫論寒士三人行六十三家書抵萬金卷二深情三此身原是梁山伯六十六鮮卑醜男二十六尺牘和壁畫四十五絕情寡慾七十五審時度勢五十九家書抵萬金五婚姻如戰場五十五北伐大計四十七嫂子的教誨六十二美人如花隔雲端五十八惜園雅集六十二摧折盧道首六十二又聞青蓮曲卷二深情三十三謝道韞的承諾卷五假譎四十九攤牌四十一家傳寒石散十二爲誰風露立中宵二十三東堂見鬼十二波瀾驟起四士族與寒門二十尋隱者不遇四十九迷濛的喜悅卷六奏雅八爾虞我詐五十七獻刀四十三白馬祭天卷一玄心八十晉人尺牘四十三三絕六十五知難而退二十七一人得道六十一遠去的少年三十一最愛西樓一佛前一盞燈卷三妙賞四雁過無痕卷二深情二十二宛若玉人六十又見李靜姝卷二深情三十八暖暖冬陽哀而不傷卷六奏雅十四永不能彌補的遺憾八十龍潭虎穴四十五殊途同歸卷二深情七十四隱疾卷二深情十男大當婚七十二年少無敵四十三白馬祭天五竹林下的那場盛大煙火李若曦評阮籍二十九花葉靜美風雨憑凌六十七溫情五十一驚世駭俗的隱秘三十七潤兒的好奇心二十三東堂見鬼卷六奏雅二十三算無遺策求保底月票卷六奏雅十五花爲媒六十六小別勝新婚二十裹足不前盤絲洞三午後光景如夢幻十二波瀾驟起二十五母病十六救畫卷二深情一誰的陳郎君卷二深情二十二宛若玉人卷二深情七十一猶勝沈園卷三妙賞十七喜逢愛鵝人二十九花葉靜美風雨憑凌三十七洞房花燭夜下卷五假譎四十八在苑中五十四悲愴有風致六十五相見歡六莫須有十八陳情表三十五奉命同居六十六陸納許婚十七夜談七十二綠樹濃蔭夏日長卷六奏雅十五花爲媒六十六陸納許婚十六良友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