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有何不可
她嚇得尖叫一聲,引得不遠處鑿冰人的注意,紛紛朝着她看了過來。那個一襲墨色長披風的鬆開了放在了她肩上的手,將遮住了半張臉的帽子放了下來。
陸莫程看都沒看一眼,繼續鑿他的冰去了,倒是那十來個衙役看了他又看了看黑衣的那人。
長得……有點像……
“繼續挖吧。”黑衣笑了笑,說話的時候眉梢上揚,看起來很是好看。沈西辭仰着頭呆呆的看着他,她見過陸莫程,再看到程言,覺得他們程家能出這樣的倆人已經不知道祖上積了多少德了。
但眼前的人,無論是陸莫程還是程言,再他面前都輕易的被比了下去。
大敬的第一美人,也輕易的被比了下去。
放在腰間的手指微微抖了抖……瞳孔開始放大……不會吧……這難道是……
陛下?
他沒有多看她一眼,徑直朝着陸莫程而且。感覺到有人靠近,陸莫程擡頭麻木的看了他一眼:“你這樣出來,我娘沒有攔着嗎?”
那人偏頭看向了一旁:“我偷偷跑出來的額。”
“你!”後者無語。“你來幹什麼?”
“幫你啊,這裡是皇城最冷之處,百年寒冰,沒有我你能鑿開嗎?”說得很是躍躍欲試的樣子。陸莫程抱胸退了一步,你行你上啊。
那人上前兩步,衙役們也紛紛讓開來。然後他左右瞧了瞧沒什麼動作,等着他出大招的衆人茫然了。只有陸莫程沒有動,衙役圍上前去:“我說……要怎麼鑿啊?”
“急什麼,我的人還沒來啊。”
果然,他一個人是不成氣候的。但陸莫程沒有想到的是,他的人陸陸續續來到,卻不是爲他們增加人力的,人家是帶了木材和大鐵鍋過來,不知道還以爲他們打算再此野炊呢。
然後他招呼了人將鐵鍋放在了冰面,又繫上繩子,往鍋裡面放上柴火點燃,衆人退到一旁。這下子衙役們更是不懂了。
他也不急,招呼了自己的人蹲在一旁開始下……一種奇怪的棋。圓圈和叉叉做棋子,棋譜也是自己畫的。沈西辭新奇得很,伸長了腦袋去看,陸莫程站在她身後欲言又止,她扭頭瞧了一眼,沒等到他說話遂又將頭轉了過去,看起來也很簡單啊,只要五個棋子在一條線上就贏了。她躍躍欲試,可惜人太多沒輪到她的位置。
“這個叫五子棋。”
“恩!啊?”她仔細一想才發現這是陸莫程說的話:“你也會玩啊?”
他點了點頭,心裡有些鬱悶,只是將目光放在了安靜混在人羣中的黑衣人身上,這人到底是來幹嘛的?
沈西辭瞧見了他的目光悄悄移到了他身邊來以手擋着半張臉,悄悄的說:“這……是不是陛下啊?”
陸莫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大有一種你怎麼知道的意思。她無言,就他這長相也是天上地下的少有啊,那可是有着史上第一帝稱號的。更別說他一張同陸莫程幾分相似的臉。到底是一個爹生的。她斜眼看了看程亦然,後者似乎是聽見了她的話剛好扭頭看了過來,沈西辭被抓了現行茫然的看着他的三分之一側臉,這個角度看……更好看了一點。
然後他笑了笑。
……
她退了兩步,就算人有程言這麼一大的閨女也覺得……未免也太年輕太好看了點。莫後真不是一般的賺。
陸莫程瞧了眼她的腳尖,臉更寒了分,上前一步擋在了兩人之間。
其實美男嘛看看也好啊,她雖然年紀不小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這樣未免也太不人道了嘛!正鼓着臉不高興呢,陸莫程便轉身過來冷冷道:“你去看看柴火燒完了好不好?”
不知道爲什麼她特別喜歡聽他說好不好三個字,對此簡直毫無抵抗力,陸莫程這等聰明之人當然知道這點,所以此時他故意說了這樣的話,也表明他……的確是不高興了。可惜啊,沈西辭全然沒有讀懂他這話裡的意思,正甘之如飴的跑去往大鍋中添柴呢。
被繩子拴着的大鐵鍋因爲鍋底的炙熱,灼燒了大片冰面,進度還是相當的慢,好耐不費人力,所以大家烤着火或玩着五子棋,或八卦聊天,或分攤着帶來的食物,也就慢慢的等着。
她往鐵鍋裡扔了些柴。然後趴在冰面朝下看去。現在已經化了二尺多,三尺多深的冰面,眼看着就要到底了,她有了點信心。正打算爬起身去報告,就餘光裡便瞧見了混雜在冰層間的一點紅色。
她死的那天穿了一件紅色的外衫。她退了兩步,有些站不住,最後又跌倒在冰面,陸莫程轉頭剛好看見,遠遠的便飛奔將她扶起。“怎麼了?”
“我好像看見了。”
他扭頭往鐵鍋下方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瞧見:“你確定?”
“恩,就夾在冰層之間,鍋底旁邊。”
“你先過去。”
“好。”他扶他起身,一點一點慢慢往人羣而且,程亦然瞧見了她蹣跚而來的樣子,卻沒有直接問她,而是將目光轉向了陸莫程:“諾兒,看見了什麼?”
“你過來。”
“好嘞!”這位史上第一帝跑得非常之快,還差點摔倒在冰面,還好是被陸莫程伸手扶了過去,沈西辭坐在了他們帶來的毯子上,看着陸莫程從他背後取出了一把被包裹得完整無缺的劍來,然後用劍朝着鐵鍋旁邊開始挖掘,程亦然帶來的人紛紛站起身來看了過去,卻被他揮手攔住。“別過來,人太多不是好事。”
好吧,既然都這麼說了。衆人只好又坐了下去,安靜的看着他們。
因爲鐵鍋中的柴火還在繼續燃燒着,將二人的倆烤得紅紅的,即便如此,這兩位美男子站在一起也實在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
鐵鍋一點一點下沉,劍端也將鐵鍋旁邊鑿出了一個人形的長度來,然後他們將鐵鍋在鑿好的人形上緩緩移動。
冰下的人一點一點露出人影來。
偶有一兩個跑去換班幫忙的人回來彙報着消息,說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身體,沈西辭伸手扶住了額頭,坐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只知道大概在這裡,卻沒想到這麼巧,所選的冰面下就是他們要找的。陸莫程扶着腰站起身來,朝着拉鐵鍋的那兩人着了招手,然後兩人一用力,他二人又合力將鐵鍋擡起便向一旁將鐵鍋撤走了。
一行人會了意,同心協力的湊近,合力去將那鑿得如同冰棺的冰塊擡了起來,她只是餘光瞅了一眼就覺得眼前一黑,再也睜不開眼。
這一覺她睡得格外的久,也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境。從六歲她第一次見到程諾到十五歲她第一次見到簫哲,然後嫁給他,爲他生下蕭鬱,直到後來她撞見他出軌,親手被他勒死,這一場夢將她這一生走馬觀花的看過,竟也沒覺得有多少的憤恨了,簫哲也好,李明月也好,她從前恨不得將其扒皮剔骨,飲血吃肉,如今看來也恍若隔世。
夢境到她遇見陸莫程開始便要準備甦醒,她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夢,也知道自己該醒了。她第一次見他,看到的只有他如潑墨般的長髮和嫡仙似的側臉,她想要扭頭去被他伸手捏住了臉。
不是這樣的劇本啊,她茫然的同他四目相對。他的嘴一張一合:“還沒有完。”
還沒有完?她皺眉還有什麼沒完,木屋開始崩塌,重新屹立在她面前的是她白家的後院,那女子正蹲在地上拍着雙手教她唱一首童謠。
東梧桐,西邊影,一步一步又一步,跺跺腳,拍拍手,南吹風,北邊躲,一步一停再一步,跺跺腳,拍拍手。
每一句每一字都聽得格外的真切。她扭頭看向了身旁的梧桐,哦,這是周寧所住的那院裡的梧桐樹,原來竟長了這麼多年了。
東梧桐,西邊影。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影子,恍然大悟,莫後那時候教她唱過這首童謠,難道是……百鳥朝鳳的所藏之處。
一步一步又一步,是三步,往影子的方向走三步,然後北邊躲,往北方,一步一停再一步,是兩步。
就是這裡嗎?
但輪不到她伸手去挖,腳下的土地卻又突然崩開來,她站不穩,一個勁的往下掉,連尖叫都忘記了。最後她重重的摔倒在黑暗之處。
聲音。
兩個男人的聲音。
陌生的聲音。
“你應該知道公主她身體不好。”
“對啊,你說過她可能這輩子都無法爲我生下一男半女嘛。”
“不是的,陛下。”
“還有?”
“恩,她……可能活不了太長。”
“騙人。她說她是仙女啊,仙女還怎麼會活不長。”
“我從未見過她這樣的,外表還年輕得如同少女,身體的內部的器髒卻以常人雙倍是速度在衰竭。”
“你是神醫,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我……”
“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沒有辦法。”
爲什麼會沒有辦法呢?她說活了太久,久到生無可戀,可是他多麼想她永遠的活着啊,永遠這樣的長生不老下去。哪怕她是別人口中的怪物,哪怕她永遠這麼痛苦的活着,他也要她活下去啊。
活下去,然後留着我身邊吧。
黑色漸漸散去,照亮大地的是一輪淺淡的彎月,沈西辭爬起身來,盯着那坐在窗櫺上的人發呆,然後他扭頭微笑着看了過來。“你醒了?”
她點了點頭,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可那人不是陸莫程,不是陸莫程她就不想上前,哪怕她知道他現在一定很冷,很想被她抱起。
她不爲所動,那人卻跳下窗走了過來。輕輕的將她的頭抱入了懷裡:“莫姨,不要走。”
把她當成莫後呢?她擡頭看向了他明亮的眼,想要開口叫住他,她不是莫小兮,她也不是沈西辭,她是白雅,是那個早已被簫哲殺死的白雅。
但她什麼都說不出來,被抱着是她也不是她。
“逆天而生的人,能救她的也只能是同樣逆天而生的那一個。”
“怎麼做?”
“以血換血,以命換命,殺生造孽。”
“有何不可?”
那是他同另一個男人的對話。她瞪大的眼睛,以血換血,以命換命,指的是她嗎?若說她是逆天而生也不是不可以,那莫後也和她一樣?
“幫我嗎?”
耳邊的聲音轉眼又變成了他極其熟悉的那人,陸莫程,她如同在黑暗中看見了最後的一絲曙光,這個夢太過迷離,也太過壓抑,她不想呆在夢裡了,快帶她出去吧,可是她還來得急開口,又聽見他冷冷的問道:“小白,你幫幫我好不好?”
她怔了怔,幫他?要怎麼幫?以血換血,以命換命?
殺生造孽。程亦然說有何不可。陸莫程說你幫幫我好不好?他只要說一個好不好,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一個字。
好。
爲了你,殺生造孽有何不可。
爲了你,以命換名有何不可。
因爲……
喜歡你啊。
從什麼起,變成這樣的存在呢,她上輩子被男人害死,重生一次,卻還是要因爲男人而死。後悔嗎?也許會吧,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至少,他會永遠喜歡着她吧,就算以後他再遇見別的好姑娘,已經不在的她也仍舊會被放在心愛的地方吧。
那樣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自從被某人說不適合寫言情之後,我就在各種奇怪的路線上一去不復返了。
突然這麼寫一寫,連自己都有點被感動了呢→_→
下一章就要完結了,可能會爆字數吧,爭取放一章,我就喜歡最後一章長長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