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霄眼神依舊呆滯,只是眉心有些不自覺的輕皺,久久,在祁風華幾乎以爲自己的攝魂術沒有練到家的時候,尤霄緩慢的回道:“沒~有。”
沒有?在被攝魂術催眠之後,人基本上是不能抗拒的,除非這個問題在他心裡分量很重,意志堅定者纔有可能遲疑或者抗拒不答,而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的宿敵,會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嗎?!祁風華暗笑,看起來這個答案,讓布簾裡的小君如釋重負,不過對於他來說,尤霄的回答等於——有。只是或許他自己也沒有發現罷了。
尤霄明顯不同以往的性情讓隨行的士兵們覺得事有蹊蹺,領頭的小將走到尤霄旁邊,不解的問道:“將軍,您沒事吧?!”
尤霄沉默不答,彷彿他根本不存在,小將遲疑了一會,還是伸出手在尤霄眼前晃了晃,還是沒有反應,祁風華朗聲警告道:“你們最好不要打擾我給將軍卜卦,一旦有什麼差錯,反而會傷到你們將軍,到時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放肆!”小將怒視祁風華,但是現在將軍這個樣子,他們又不能貿然行動,只得恨恨的說道:“你這術士,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將軍如果有什麼事,要你立刻就會身首異處!”
他的威脅對於祁風華來說,根本不痛不癢,懶懶的說道:“你們最好閉嘴。”
“你!!”軍人的脾氣本就火爆,哪裡經得住這樣的挑釁,小將一怒,抽出長劍就要朝祁風華身上刺去,可是還沒有靠近他,就被一股勁力彈開,狼狽的跌在一旁,這時候,他們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的白衣少年竟也是個厲害角色!紛紛拔出長劍,士兵們將祁風華團團圍住,卻不知應該如何下手!
祁風華對他們逼近的長劍視而不見,依然牽引着尤霄的視線,繼續問道:“你下的毒可有解藥?”
“有。”
果然有,祁風華喜在心頭,立刻追問道:“在哪?”
“懷裡。”
想要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中,他不能不看着尤霄的眼睛,他是一個意志堅定者,稍有不慎,他便會脫逃,想了想,祁風華輕聲說道:“把解藥拿出來。”
尤霄有些木然的將手伸進懷裡,拿出一個暗黑瓷瓶,祁風華接過,打開瓶蓋聞了一下,一股血腥味涌了上來,裡邊一定有血紀子,天下最好的解毒藥之一,應該就是它了。祁風華本來決定收功,轉念想想,這個人這麼難對付,下次還想讓他疏忽上當怕是不可能,不如藉此機會,把他的弱點找出來!
想到就做是祁風華的特點,將瓷瓶放進袖口,繼續問道:“你武功中的死穴在哪裡?”
“將軍不可說!”士兵們都急了,高手過招,如果死穴給人知道,那就是輸了一半了!
尤霄的額上,已經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他一直在抗拒,最後,還是低聲回道:“天~~溪穴。”
“你到底對將軍做了什麼?!”士兵們大驚,將軍連這個都說了,莫不是這人施了什麼咒語不成!!
一羣人鬼喊鬼叫的,祁風華不耐煩了,冷聲說道:“你們再靠近一步,我就能讓他立刻死在這裡,不相信的可以試一試。”
士兵們相互交換着眼神,最後看向領隊的小將,問道:“怎麼辦?”
小將再看尤霄一眼,皺眉回道:“靜觀其變,等將軍醒了再說!”
身邊終於安靜了下來,祁風華繼續問道:“你最害怕和最渴望的是什麼?”這是人最大的兩個弱點,一個源自恐懼,一個源自慾望。
你害怕和渴望什麼?!
尤霄只覺得這個聲音在耳邊迴響,似乎是從心底而來的疑問,他害怕什麼?恐懼什麼?!眼前忽然閃過那個威嚴的男人,他每說一句話都是那樣冰冷刺骨,每一個動作都冷酷無情,沒有人可以違抗他的命令。小時候,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他,伴他成長的,是刀槍棍棒,而那個對他最狠心的人,卻是——————
尤霄有些艱難的回道:“父~~親。”一個他從來不能稱呼的稱謂。
父親?“爲什麼?”
“父~~親~~的肯定。”他一直在努力,就爲這一個信念,他一定要那個從來只留給他背影的男人肯定他,現在他似乎是做到了,他老了,雖然依然那麼高高在上,卻再也不能對他視而不見了!!
尤霄的情緒越發的激動,祁風華覺得自己幾乎不能控制他,他的父親是誰,居然讓這個冷酷的男人忽然變得如此躁動,又怕又畏?!暗暗調息,穩住心神,祁風華追問道:“你父親是誰?”
尤霄的額上,不僅冒出來大顆大顆的汗珠,青筋幾乎暴起,就連一直垂與身體兩側的手也漸漸握着拳,似乎身體的每一個處都在抗拒這個答案!祁風華也感受到了這股力量,彷彿一個困獸在橫衝直撞,急於逃脫他的牽制,僵持了一會,就連祁風華的氣息也漸漸不穩起來,但是他並不打算放棄,堅持問道:“你父親是誰?”
“你父親是誰?!”
隴趨穆——————
這個答案不僅震得祁風華和商君目瞪口呆,隨行的士兵也個個臉色大變,他們都是滄月人,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卻沒有一個人能喚他的名,因爲,他,是滄月無上尊貴的王!!
尤霄是隴趁穆的兒子?!商君盯着眼前這張輪廓分明的臉,他竟然是隴趨穆的兒子!!!
在滄月的樹林裡,他爲什麼沒殺了他!!
臨風關冰縫之內,他爲什麼沒殺了他!!
殺了他,也讓隴趨穆嘗一嘗,失去至親之人的痛!!
他爲什麼沒殺了他!!!商君好恨!好恨!!
就在祁風華被這個答案震得一陣心神恍惚的時候,只感到一股勁力向他襲來,尤霄忽然抱着頭,低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祁風華大驚,他居然能掙脫攝魂咒!?
祁風華只覺得喉頭一甜,他被反噬了,解藥已經拿到手,他本就不是尤霄的對手,現在受傷了更是不可能殺他了,祁風華當機立斷,趁着尤霄還未恢復,起身閃過團團包圍着他的士兵,攬住商君的腰,將他帶出了破廟,士兵們只覺得一陣白影閃過,門外白馬蹄聲已響起。
尤霄半跪在地上,痛苦的撐着頭,小將嚥了咽口水,不敢靠太近,小聲說道:“將軍您怎麼樣?”原來將軍竟是皇上的兒子!!
尤霄只覺得頭像是炸開一樣,慢慢站起身,看見破廟裡只有他們一行,不禁問道:“那人呢?!”
“他,他跑了。”
跑了,剛纔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裡迴盪,他只記得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睛,然後就開始混沌,莫不是着了什麼道!!尤霄急道:“剛纔是怎麼回事?!”
小將定了定心神,才朗聲回道:“他不知給您施了什麼咒,他問什麼您就答什麼,還把解藥拿走了。”
問什麼就答什麼?尤霄忽然一陣心慌,冷冷的看着小將的眼睛,尤霄問道:“我剛纔說了什麼?!”
“沒~~沒什麼。”將軍是王的兒子這件事絕對不能說,不然他們也別想活了!
沒有他緊張什麼,尤霄逼近一步,哼道:“說!”
“您~~~您就是把解藥給了他~~”
“還有呢?”
“沒~”小將還沒說完,脖子就被尤霄狠狠的鉗住,死亡的氣息,隨着鐵鉗一般的手臂一步一步的逼近,小將的臉已經憋成了暗紅色,出於對死亡的恐懼,小將最後艱難的回道:“您說~~您父親是~~”
誰知,這句話更是成了他的催命符,只聽見咔嚓一聲,頸骨已被折斷,小將氣絕身亡。其他士兵嚇得握劍的手都隱隱發抖,此時的尤霄太可怕了,一向冷傲的眼睛現在如充血一般,閃着猩紅的光芒,渾身上下充滿了戾氣,透露着死亡的氣息。
“啊——————”
破廟裡,一聲嘶吼撕裂人心。
良久,尤霄腳步有些踉蹌的站在佛像前,面目森冷,然而他握着銀戟的手卻在輕輕抖着,鮮紅妖炙的血沿着銀戟一滴一滴滑落在地上,清晰的聲音每一下都滴在心裡。他身後十六具屍體,橫在廟中,原本就已經殘破的廟堂,被鮮血沾惹上了腥臊之後,越發的猙獰起來。。。。。。。。。。。。。。。
尤霄滿目的狂亂,面對着眼睛瞪如銅鈴一般的佛像,大笑起來:“你都看清楚了,我就是這樣濫殺無辜,要下地獄嗎?!那就下吧,下吧——”
猖狂的笑聲久久不絕,惘若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