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徐婉真這麼說,白瑤笑的有些得意。“婢子想着,今兒不是出門赴宴,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看,果然有用了吧。”
她將水壺提到暖爐上燒着,打開茶葉罐子瞧了瞧,道:“這是哪年的陳茶,聞着一股子黴味。”
徐婉真笑道:“我們又不是來做客,飲白水就好。”
氣候寒冷,雖然在屋內隔絕了寒風,但絲絲寒意還是仍不住侵了進來。雖然有小火苗護體,腳趾頭仍然凍得冰冷。
這個時候,有杯熱水暖手也好。
暖爐上的水壺剛剛冒出了白煙,就響起了叩門聲。
武正翔當先進了屋,後面跟着一名獄卒,手中的鐵鏈子後面拉着汪妙言進來。
“你先下去。”武正翔吩咐獄卒退下。
進來時,汪妙言被門檻磕得踉蹌了一下,扯得手上的鐵鏈嘩啦作響。她擡起蓬頭垢面的頭顱往裡面看去,當看到徐婉真坐在那裡,眼底涌出瘋狂的恨意。
她衣着得體的坐在那裡,從墨綠色勾銀邊漳絨斗篷裡,露出黛色的裙邊,看上去十分的低調優雅。
但是,只一眼,汪妙言就分辨出她的裙子用的乃是上好的雲錦,在走動之間就會有流光溢彩閃動。隨着她的坐姿,斗篷邊沿微微向側面翻起,露出裡面厚實緊密的灰鼠毛裡子。
在她身後伺候的女子,一看就是宮中出身。那種伺候人的姿態,將茶盅遞給她的動作,恰到好處的手勢,都說明了她的來歷。
而武正翔,就那麼往桌邊一站,做足了保護她的姿態。
眼前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汪妙言的心。
她來做什麼?汪妙言恨恨的想着,難道,是來炫耀她的日子過得有多好,看自己如何落魄嗎?
知道你日子過得好,有富得流油的孃家,有愛你如命的夫君,有忠心耿耿的丫鬟。所以,特意來展示給自己看?
汪妙言心頭不住冷笑,將冷得縮起的肩微微打開,站得直直的,神色冷傲。你要看我笑話,我偏不能讓你如願!
這一刻,那個太子府上炙手可熱的汪女史彷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其實,她想多了。
徐婉真根本沒有絲毫來炫耀的意思。選擇這身衣服,只是因爲這套的顏色最素雅毫不起眼。
在國公府,她吃的穿的無不精美,早就將衣物所代表的價值拋之腦後。
看着汪妙言冷硬拒絕的姿態,徐婉真實在是不該說些什麼好。她看上去,過得實在是很不好。
少女時候的汪妙言,是內心驕傲外表溫婉的女子。後來她在安國公府別院見到的汪女史,更是多了嫵媚風流婉轉之色。
但經歷了一個多月的牢獄,這些特質在她身上統統消失。剩下的是一個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的女子。
她立在寒冷的屋中,面色青白、嘴脣忍不住的打着哆嗦。露出來的手腕腳踝處,有着累累血痂。身上更是瘦的不成樣子,骨頭支棱着。
看着徐婉真在打量她,汪妙言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狠狠的瞪了回去。看樣子,對她做過的事情,她沒有半絲悔意。
屋內沉默了半晌,徐婉真開口問道:“汪妙言,你我在幼時也算得上手帕交。爲何來了京城,你要這樣害我?”
“手帕交?”汪妙言“呵”地冷笑:“要不是找不到與我身份相匹配的人,我會和你交好?”
“什麼?”徐婉真實在是沒料到,那個時候兩人玩得很好,汪妙言心頭卻是這樣的念頭。
“好。”她略過這個話題,又問:“你來京之後,先是在公主府上給我下藥。今年十一月,你又勾結陳氏暗害於我,甚至不惜以徐文宇作餌。”
“我今天想要請問你,我何時妨礙於你?宇兒又何時得罪你了?你這幅心肝,到底還是不是肉長的。”
面對她的質問,汪妙言一臉漠然,道:“你過得比我好,那就是得罪我了。”
竟然是這樣荒謬的理由,徐婉真不由得笑了出聲。
“哦?這世上過你得好的人多了去,豈不是個個都得罪你?”
“不!只有你。”汪妙言斬釘截鐵道:“我們都是商戶女子,都是從蘇州來到京城。憑什麼,你樣樣都過得比我好?!”
這是在她心頭百轉千回的話,此刻有了機會宣泄出來,越說越是激動。
“憑什麼?!”
“你什麼身份,憑什麼能嫁入忠國公府?而我卻在太子府上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憑什麼你能被太后喜歡,而我在夾縫中艱難求存。”汪妙言想起楚王妃將她作爲棋子的事情,恨得咬牙切齒。
但是,楚王妃也是她最後的希望。反正廢太子已經倒臺,她便將和太子相關的罪行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抖了個乾淨。
所以,她是楚王妃眼線的這個秘密,她一直保守得嚴嚴實實。這是她心頭的最後一絲希望,希望楚王妃看在她立下大功的份上,悄悄把她換出去。
近兩日陸續有犯人被押到刑部,她便知道不久後她也會被關在刑部牢獄。如果楚王妃要救她,刑部比這裡要好操作的多。
汪妙言都已經盤算好了。如果楚王妃不救她,她吐露一些口風引起刑部官員注意。楚王妃知道了,一定會着慌,她就有救了。
楚王妃給她下的那個蠱蟲,算算日子到時也該發作了。楚王妃要是不想她那樣死在刑部大牢中惹人懷疑的話,肯定要設法將她換出來。
她心頭早就拿定了這個主意,從未將自己看作必死之人。站在徐婉真面前,汪妙言甚至有些驕傲。
你只是個好命嫁入高門的深宅婦人,這些事情,你什麼都不懂。
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蔑視的看着徐婉真道:“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安享榮華富貴?”
“我這樣努力拼命,這些好日子,應該是我的纔對。”
徐婉真握住手中那個細小的茶盅,感受着期間傳遞出來的熱力,耳中聽到這樣的強詞奪理,偏偏她還如此振振有詞。
擡頭看了她一眼,徐婉真突然笑出聲來。
“笑什麼?”汪妙言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徐婉真越笑越大聲,直到笑出了眼淚,笑得直不起腰扶着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