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提起那些貴女,太子收了笑容,額角處隱隱有青筋冒出。
從他還未曾行冠禮起,便有不少女子藉故接近他。在他面前掉手絹的、摔倒的、落水的層出不窮,裝柔弱嬌怯想博他歡心的更是隨時遇見,更有甚者,還有直接撲到他腳下示愛的。
他是人又不是種馬,見多了這樣送上門來的女子,讓他這個“京城第一美男子”煩不勝煩,對女子敬謝不敏。
太子和石京澤都是習武之人,目力高明。區區十餘米豈能阻礙他們的視線?何況是居高臨下,貴女們囿於身份,不敢明目張膽的看上去,正好方便他們將“漱雨軒”中的夫人小姐們看個清楚。
這樣的安排,給男子挑選目標提供了便利,也正是男女不平等之處。
軒中衆女也深知這一點,無不精心妝扮,衣飾精緻爭奇鬥豔,個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兒。然而太子的目光卻自動過濾了那些仰慕他的貴女,被一個清雅脫俗的身影所吸引。
石京澤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在這樣的場合作這樣的裝扮,反而比那些穿着豔麗的女子,更引人注目。她一身月白色衣裙,淡花青束腰愈發襯的她纖腰不盈一握,身姿嫋娜。細看眉目,稍顯稚嫩但仍掩不住麗色天成。然而他十分肯定,自己從未見過她。
他的眼睛略略一眯,問道:“這位小娘子是誰?”在京中還有他未曾見過的小娘子,簡直是枉費了他費盡心機打造出的紈絝子弟名頭。
太子輕輕一勾下脣,桃花眼中露出笑意,道:“還記得前些日子在‘醉白樓’嗎?正是那名塗山長的曾外孫女。”
“哦?”石京澤頓時來了興趣,當時聽太子提起時,還感嘆緣慳一面,未曾想今日見個正着。果然不愧太子盛讚,的的確確是個美人兒。
又細細將她打量一番,心道,這是個會裝扮的女子,知道這種盛會上難以出彩,索性別具一格,以淡雅取勝,引人注目。
徐婉真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定然大呼冤枉。這個花會,她只是想靜靜當個看客,能泯然與衆人便再好不過。但她還在孝中,頂多加一兩樣釵環首飾,不素淡難道還能穿紅着綠不成?
太子瞧見他的表情,看來自己當日的直覺是正確的,這名女子果然對石京澤的胃口,不枉他後來着人調查了一番,此時正好派上用場,道:“舊年‘錦繡記’一案你聽說過嗎?入獄的東家便是她的父兄,她隨祖母上京,便是想要營救父兄。”
石京澤懶懶地一笑。遷陽王一事後,齊王和太子間的明爭暗鬥愈發激烈,太子上了請罪奏章後便一直閉門思過,直到今日才又重新出門交際。
然而,他見到自己便上來飲酒,自己做盡了姿態卻也擺脫不了,看在有心人眼中,還道自己與太子如何交好呢。眼下,將這美人拿來當做擋箭牌,堵住太子的口也不錯,便開口道:“塗山長的曾外孫女,我便是有心,也無力敢招惹。”
太子邪邪一笑,道:“只要伯洲喜歡,只要說一句,吾便想辦法讓人放了他父兄,讓她心甘情願的嫁給你做妾。塗山長又如何?還能攔住你情我願嗎?說到底,她不過是敗落商戶之女,能嫁給你做妾,也算高攀。”
石京澤只是拿她做擋箭牌,又不是真要將她弄到手,敷衍道:“‘錦繡記’一案事涉皇嗣,哪裡那麼容易揭過,則誠還是不要爲我冒險的好。”
“伯洲放心,本殿心中自有計較。”太子胸有成竹。這件事雖然難辦了些,需要從長計議,但比起安國公府的立場,實在不值一提。
這“清玄閣”與“漱雨軒”不同,雖然同樣空間寬敞,卻用幾座大型彩繪牡丹綃紗屏風,將室內隔成了幾個大的區域。平日裡便關係相近的,自然而然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品花、或清談、或品茗、或賞對面的美人。
太子與石京澤的這番對話,在此情此景,再自然不過,他們也沒想過要掩人耳目。品評美人乃是雅事,至於那藏在背後的目的,太子乃名正言順的國之儲君,交好權貴又有什麼過錯?再說,這室內雖不喧囂,但絕不是鴉雀無聲,他們的談話也淹沒在各種交談之中。
但在這室內,或許大多數人都只能聽到附近的聲音,卻偏偏有幾人耳力驚人,他們談論的,又恰好是他們所關心的人。
樊彬聽到這番話,心頭微震。原來她的美,不止自己發現,連安國公世子都打上她的主意了嗎?聽他們的交談,這太子明顯是將他作爲一顆棋子,來交好石京澤背後的安國公府。
做妾,這實在是太過侮辱人!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豈能允許他們這樣隨意侮辱?
樊彬怒上心頭,一張冷臉更加冷了幾分,周身散發出絲絲寒意,望了一眼齊王。
齊王用摺扇輕輕敲擊手心,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心中卻暗暗思忖,什麼時候,太子也打上了徐婉真的主意?欲要將她給石京澤做妾,從而進一步拉攏與安國公府的關係。
而太子所言的辦法,說不好還真容易實現。以他的身份,在宮中本就沒有後援,也不用忌諱皇嗣一案,豁出去將徐婉真的父兄救出來,挾恩以重,並不算太難的事情。
自己這方的優勢在於,太子尚不知道樊彬的打算,一個妻、一個妾,讓塗山長來選,當然會爲曾外孫女選擇明媒正娶的正妻。安國公府門第再高又如何?妾豈是那麼好當的。
想到這裡,齊王心頭大定,只是卻要讓皇妹抓緊一些了。這徐婉真身份太低,偏姿容出衆引人注目,又是最近纔出現的新鮮面孔,最容易被打主意。
只要自己這方搶先一步,想來那太子也無可奈何,低聲安撫樊彬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這邊兩人商議定計,那廂卻有一人,正處於暴怒的邊緣。他坐在紫檀木黑漆方桌邊,右手穩穩執壺倒酒。面上看不出喜怒,英挺的眉下一對黑眸深處卻露出危險的訊號,藏在桌底的左手緊緊捏住了拳頭,泄露了他狂怒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