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一些居家瑣事,氣氛逐漸緩和下來。徐昌宗在京時,也時常前去看望塗老爺子,那可是他的外祖父。
徐婉真親自動手,整理了用作牀墊的乾草,將新帶來被褥鋪上去,舊的撤下來包在一起。待二人吃完,將新的衣衫遞給他們,道:“阿哥、阿爹,你們先換上,舊的給我。”說完背過身去,面朝牢門方向。等他們換衣。
只聽到身後,徐老夫人道:“扭捏什麼?母親從小到大給你換過多少次衣服?”
又傳來徐文宇清脆的童聲,道:“阿哥,我給你拿着呀,你趕緊穿。”
雖身在陰暗的牢房中,聽到這樣生動的聲音,徐婉真心中莞爾。這也算是一家人團聚了吧,接下來就要看自己的啦,她暗暗捏緊了拳頭。
一家人好不容易相聚,要說的話總是很多。一個時辰雖多,卻又哪裡講的完這些殷殷叮囑?只覺時光流逝如水,還有好多話未曾講,胡老三就來到了牢門口,道:“老夫人,時間到了。”
徐文敏面上露出不捨的表情,道:“妹妹一定要照顧好祖母。”
“別擔心我,我好着呢!倒是你們兩個,一定要振作。”徐老夫人道。
幾人一陣依依惜別。徐文宇不明白,好不容易見到了阿爹,爲什麼又馬上要分開。抱着徐昌宗的腿,哭的一塌糊塗。
見幼子如此傷心,徐昌宗無奈抹淚。最後還是徐婉真上去將徐文宇抱開,柔聲哄道:“宇兒,阿爹如今不得自由。但阿姐向你保證,很快還能再見到阿爹的。”
在徐文宇懵懂的心中,只知道阿姐向他保證的事,一向會做到,大力點點頭。
徐昌宗雙手緊緊握住牢門欄杆,看着那祖孫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沉聲道:“文敏,惹出這樁禍事,非我二人所願。母親全力來救,我們當不負她。”
徐文敏的眼中射出希望的神色,答道:“是!文敏自當振作,定不辜負。”
三人離了天牢,出來時給胡老三和劉大道了謝。徐樂安迎上前來,一人又塞了一角碎銀子。那些從牢裡帶出來的舊衣物,由桑梓上前接過去,放進馬車裡。
在牢中哭過這一場,祖孫三人俱都疲憊不堪,上了馬車一路無話,直駛回塗家。
到了右角門,主僕幾人都回到青竹苑。
徐樂安將馬車趕回塗家馬廊門口,扔下趕車的鞭子,跳下馬車。見馬廊內幾人忙忙碌碌,笑道:“馬兒的病還未好?你們杜管事呢?”
石頭朝他努努嘴,徐樂安望過去,只見杜才志頭上蓋了一頂氈帽,兩腿搭在長凳上,靠牆斜坐着。
徐樂安走過去,碰了碰他的胳膊,道:“這是怎麼了?我看這些馬,精神頭尚可。想必過兩日就能恢復,杜兄這是在愁什麼?”
杜才志拿下氈帽,徐樂安才發現他兩眼通紅,驚道:“發生什麼事?”
“那塗家小姐,真是欺人太甚!”杜才志已想了一天,塗曼珍這樣的主子,妹妹跟着她,只會受罪。但要想將妹妹換出來,以自己一家人的身份,談何容易!
能給嫡出小姐做丫鬟,是家生子最好的出路,若是被人知道他們的這個心思,只會被罵不知天高地厚。杜家都是奴僕,哪裡有與主家講價錢的資格?唯一的出路,或許在徐家大小姐身上。
徐家來此不過幾日,林老夫人對他們不滿的情緒,塗家上上下下都能感受到。但對杜才志而言,這並不重要。
他冷眼旁觀,這徐家雖是商戶,但徐老夫人氣度不凡,徐大小姐行事從容不迫。輕輕鬆鬆,就破了塗曼珍設的這個陷阱。因此,他有幾分想向徐家靠攏的心思。見徐樂安前來,他想試探一下他的口風,率先將幕後主使道出。
徐樂安是何等伶俐的人,心思一轉,就知他何意,笑嘻嘻問道:“不知杜大哥,說的是哪位小姐?”
杜才志閉口不言,他已經表達了善意,就看徐樂安如何表態。
“今日一早走的匆忙,大小姐給了賞銀。”見他不語,徐樂安拿出一個荷包,放到杜才志手中。
杜才志滿面是掩不住的驚訝,問道:“給我的?”這事一看,就知道與自己有關,徐大小姐那樣的通透人,不會不明白。自己借了好馬過去,也有揭過此節,請徐大小姐不要追究的意思。但竟然能有賞銀?這徐大小姐的格局好大!
思索半晌,杜才志下定了決心,道:“還請兄弟代爲轉告徐大小姐,小人知錯!那塗二小姐因未成事,遷怒於我妹子,小人有一事相求。”
未等他說完,徐樂安道:“你想好了?要知道我們纔來幾日,根基不穩。你現在決定了,將來可不要後悔?我們徐家,不需要牆頭草。”
“決定了,只要徐大小姐能將我妹子換出文翰居,我杜才志,任她差遣。”作爲塗家的家生子,做出這個決定殊爲不易。
但杜才志愛妹心切,不忍見妹妹的一生,毀在塗曼珍手上。現在仍在塗家,他還可看顧一二。一旦塗曼珍議親,妹子作爲陪嫁丫鬟出嫁後,他就鞭長莫及。因此他當機立斷,表明立場。
見他說的堅決,徐樂安正色道:“杜大哥請放心,我定將話帶到。”兩人又就此事,詳細聊了幾句。
徐婉真此時正在聽吳婆子回稟:“見過大小姐。今兒一早,你們馬車出發後,有個叫水藍的小丫鬟在右角門探頭探腦。”
在經歷過生死的徐婉真看來,這些把戲實屬可笑。她淡淡笑道:“嗯,我看到了。可有查過,是哪裡的丫鬟?”
這吳婆子是個聰明人,一整天的時間,早就夠她打探清楚,恭敬回道:“她說是‘松濤院’的,但老奴打聽過了,那邊根本沒有這個人。只聽說‘文翰居’塗家二小姐身邊,有一名丫鬟是叫這個名字。”
“好,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做的極好,右角門一定得看牢了,有什麼動靜,像今天一樣,隨時來報。”
桑梓拿出幾個大錢,賞給吳婆子。
吳婆子樂得合不攏嘴,連聲道謝:“謝小姐賞,這本是老奴應當做的。”歡天喜地的下去了。
“原來是塗家二小姐!這好端端的,我們又沒招惹她。”桑梓忿忿不平說道。
徐婉真眉眼清淡,這點小事,還不放在她的心上,淡淡道:“不用理會,不招人妒是庸才。”
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一個聲音道:“徐樂安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