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那一天,紅屁兜悄無聲息地帶着鋪蓋到省城汽車技校報到,他只是到校的那幾天有點興奮度,因爲嶄新的鋼筋混泥土校舍和幽靜的校園環境,讓人感覺省汽車技校絕對有大學環境的氛圍,可熟悉後再往裡走,那份興奮也就不翼而飛了,因爲一幢教學樓的花草後面是一堵圍牆,圍牆裡面高大的建築是省運輸大隊的雄姿,真正汽車技校的實際面積不大。聽老師說,汽車技校前身就是運輸大隊的培訓科,後來變成獨立部門,再後來變成了一所對外招生的技校。\

不過,能學開車他也沒有計較學校的大小,看到那個規範的練車場,還大大地感慨了一番,可到了第三天就叫苦不跌了,那一天上午還在搞軍訓,下午突然宣佈一個班分成六個人一組,去分解拉進來破解放車。幾個小時下來,那灰塵整得人像個小老頭似得,頭髮眉毛都沾上了厚厚得一層,兩手更慘,盡沾滿難以除去的黑機油,一個下午連上個廁所都很麻煩。

學校說,爲了把被‘四人幫’破壞的時間奪回來,舉國上下都在高歌猛進,我們這所技校也不例外,也要不遺餘力開展理論和實踐活動,校領導在開學典禮上高調地說了,要爲本世紀內實現‘四化’的宏圖添磚加瓦,我們要把一天當作兩天用。\

紅屁兜終於明白,上半天軍訓,下半天收拾破汽車,這就是一天當兩天用了,就是‘多快好省’地向社會主義現代化挺進了。他有苦說不出,咬緊牙關地幹,幾天下來把汽車大卸了八塊,以爲總算幹完了,可以安心地去完成一個月的軍訓了。\沒想到過了一個星期天,教務處公示黑板上寫到:所有新生天晴軍訓,下雨在室內繼續分解汽車。

紅屁兜自認倒黴,到這樣一個所謂的汽車技校裡來幹雜活。也弄不懂爲什麼別人淘汰下來的車要拿到這裡來分解?直到後來才知道,學校剛創辦不久,他們分解這些破車,是爲了積累一些教學實物模型,這就苦了第一屆學生了,他們化了兩個月時間才把汽車的每一個部件拆下來、洗乾淨後存放在實驗教室裡。

還好老師的話安慰得到位,光面堂皇地說,學開車熟悉汽車構造是最基本的課程,你們這一拆一卸,實踐中就會加深了理論的知識,這樣有事倍功半作用。\紅屁兜一臉無語,兩隻手黑糊糊的一個月以後還沒有洗清爽,家裡帶來的兩套衣服也被染成花黑色,還好學校裡發了一套工作服,一個學期的穿着就這樣對付過去了。

到新的環境裡來也有讓你偷着樂的事,這裡人都不知道你有‘紅字頭’系列綽號,他們都用真名稱呼,開始的那段時間反而有些彆扭,家裡一直叫乳名,在學校裡只有老師會用真名,同學們全部是帶‘紅’的叫,叫着叫着就成自然了。\

徐巖的長相還算端正,從小就是四四方方的,在發育的那幾年裡,身體是上下左右同時暴長,所以長大後的樣和小時候只是大小的變化,沒有牽涉形狀的走樣。

在家時,大家都說他是大高個,其實只有一米七二多一點,就爲了多一點,到技校後,同寢室的和他擡槓,認爲那是量體高時手勢的誤差,大家都不承認一米七二以外的。\也不知爲什麼,那個歲數很在乎自己的身高,他爲了爭這點高度,學校熄燈鈴聲都打了一會兒了還在力爭,直到決定起牀後拿捲尺量,寢室內才靜下來。

第二天起牀鈴剛打響,寢室同睡的七個人都把昨晚的話題忘了,只有他還死死地盯住,見幾位洗唰回來,就把鋼捲尺往共用的桌上一丟,說:“量我的高度吧!”

同寢室的一位看到這麼叫真,乾脆把他推到牆邊,隨手拿起一本書頂在牆上捅成一個直角,重重地壓在他的頭上,另一個拿着捲尺一量,好傢伙得出的高度是一米七六,去掉皮鞋兩公分,還有一米七四,他得意地拿着洗臉盆,向幾位地打了個流氓慣用的‘響指’說:“我說的一點點,是謙虛的說法!”

同寢室的一位是班幹部對這種無聊的事很感冒,認爲也只有姓徐的這種鄉下人才會這樣叫真,爲了那麼一點高度至於嗎?然而,讓這位班幹部沒想到的是,叫真的不只是他一個,拿鋼捲尺量的那位,昨晚也就是他擡槓,此時被別人證實了很不情願,一個人坐在牀上琢磨,是不是在量的時候這小子做了手腳,是不是在鞋裡墊腳跟了?他的疑問得到另一個人的贊同,兩個人比劃着到牆邊量自己的高度。\\一量傻眼了,自己的高度沒做假也高了兩公分。其實他們叫真的是人體生理上的問題,人的身高在睡覺後脊椎和骨骼間隙鬆弛,早上量身高會高出兩公分。

可他們不知道這個茬,七個人都很好奇地量了一邊,大家都在一夜間長了兩公分,好事的就認爲,既然這樣同時長高了,姓徐的那‘一點點’可以照樣不承認。\還好徐巖有‘精神勝利法’,認爲自己的高度是客觀存在的,你們同時長高了,也改變不了我那‘一點點’的事實。

徐天生個性張揚而好勝,練就了一身功夫後,一直大大咧咧什麼都不放在眼裡,還好師爺經常念道的武德他沒敢怠慢,然而,他很爲自己喊冤,自從跟師爺學武后就從來也沒有和別人打過架,每一次過招都是和師兄或者師叔較量,他都擔心同門中習武對練,可能會有‘近親’交手的憂患。\

父母一開始就不同意上這個技校,一切的促成都是紅自己的主張,他很是無語,這一個學期下來連方向盤都沒有摸到過,除了幹雜活就是學習交通規則,寒假回來,父親問學校怎麼樣?他還不能向父親訴苦,撇去在校時的一切不自在,回話說:“很好啊,學校是新建的,教學器材也是新的,不錯,很好!”

老徐沒有深問,上不了大學好像臉上有點無光,但兒子長大了,一切也非做大人的都能去主宰,自己盡力了也就算對得起祖宗。

這個學校大多是本城的學生,憑着大城市的優越感,他們根本看不上小縣城裡來的學生,有時候還會合在一起起鬨,敲他的竹槓,很多次他都被無端地要求請客。寒假返校後,家裡帶回的一點好吃的東西,一到寢室就被七八個人分享了,他心裡當然惱火,都有要教訓一下這幫人的想法,還好最終沒有那樣做,還用開懷一笑來爲自己解煩,認爲都吃了也沒有什麼,下回也吃他們一次。

人表現的很隨和,也會招來強勢人的欺壓,班裡有那麼一個臭小子,回學校上學連鋪蓋也沒有帶,和別人將就了兩夜後,逮上了徐巖,要他一起到家裡去拿。

徐巖也願意去,但要求管晚飯。那一位爽快地答應了,認爲在家裡吃飯只是多了一雙筷子而已,上完下午課雙雙就請假離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