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商河奔流

地主老財是共產黨專政的對象,階級鬥爭爲綱的年代,人的成份一旦劃定,就是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你隨意地去和那個階層人說話,就會被覺悟高的人冠以階級鬥爭界限不清的人,弄不好還會上綱上線。

吳畏到祠堂去看那位老地主用意很簡單,只是爲了好奇看上一眼而已,並沒有想幫他解決什麼問題,也知道這是公社陳書記染目的事,自己除了同情心外,其他能耐還嫩了一點。

放牛的老伯看到一位陌生的年輕人走來,注眸着上前挪了幾步,小聲地問:“同志你是。。。。。”吳畏表情肅穆,微微地動了動嘴說:“公社的!”

鄉下人熱情,聽到是公社的,老伯臉上立刻做出了驚歎的表情,回話道:“哦,是公社的幹部,您裡邊請,這個狗地主很不老實,我的牛拴在這裡從沒有想到過它會跑,可村幹部叫我管的人,我可不敢馬虎一分鐘!”

吳畏跟着老伯走進祠堂,看着滿屋堆放的耕牛草料,腳踩上去都是軟綿綿的,更讓你難以招架的是裡面的惡臭,牛的糞便和腐爛飼料交合在一起,長時間在這裡薰着,人絕對會發瘋。可老伯對這一切好像習以爲常,祠堂的天井沿上的那張破桌上擺着一隻大碗,很明顯裡面裝的是廉價的黃酒,吳畏漸漸地也明白了,一直在這樣的環境裡生活,這一切早已經習以爲常。

他並不想再往裡走,因爲已經看到那位地主分子躺在牛飼料堆裡,而這位地主見有莫有樣的人進來也沒有理會,嘴裡哭喊了幾天,早沒有先前的大聲量慘叫,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要求什麼人幫他解決問題,只是捶胸頓足地在訴說什麼‘愧對先祖’!

吳畏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走出祠堂,和老伯說:“解放前他應該很風光的?”

說的這個茬,老伯來勁了,放高調說:“可不,我就是他們家的長工,共產黨好啊,分了他們的房,充了他們的地,鬥倒他們,我們窮人翻身做主人了!”

吳畏點頭附和,心裡嘀咕道:剝削階級是要革他們命,一羣寄生蟲不消滅,勞苦大衆就沒有好日子過。

晚上只是在書記家吃飯聊天,要做事還得明天再來,園田化也算是千秋大業,是農業實現機械化的根本所在,作爲公社幹部都會對這事不遺餘力。

移栽梅樹林不是問題,可地主家的墳地可真的很棘手,幾千年的鬼神文化,村裡的人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年內變成了共產黨領導下的無神論者,表面上大家都在敷衍公社幹部,甚至在村大會上來個乾淨利索的表態,可暗地裡總有些牴觸,一直都有人在搗鼓,說把人家的祖墳刨開了,會有斷子絕孫的惡報,陳書記親自抓的點,不知說了多少次要破除迷信,可誰都不敢讓自己去驗證會不會斷子絕孫,大家都來了個‘後進看先進,先進看典型,’眼瞧着這些事非得大隊幹部們去做時,他們來個瞞官不瞞私,在另一處草木不長的山坡地裡劃出一小塊,以不許立碑爲條件,叫地主家自己趕快把墳移了。

這些天吳畏一直在這個點上工作,每天都在爲移栽小梅林做規劃,一天晚上,在村裡開完動員大會後回家,他端起手電筒,跨上自行車,沿着鄉間的小路小心地騎着,剛出村口不遠的小山岡,發現不遠處有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站在路邊,吳畏一直在別人身上灌輸無神論,但也沒少聽說什麼‘吊死鬼’的傳言,形容也就是女人的模樣,一般都是吐着血淋淋舌頭,並散落着頭髮,心裡被魔幻恐懼影響,在手電筒的光照下,前面的那位還真是女鬼的形象,他爲了給自己壯膽,對着那個‘女鬼’大喝一聲:“什麼人,給我滾開!”

沒想到鬼也是怕人的,這一聲喊過去,那邊立刻有了反應,眼瞧它輕飄飄地往梅林山崗去了。大男人被嚇着了,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果返回去叫大隊支書他們送行,往後一定會成爲別人的笑柄,無奈下只能咬咬牙硬着頭皮衝過去。

心裡慌張,也就顧及不到路況的複雜,本來就是一米來寬的路,白天騎車都要小心,何況在‘女鬼’的驚恐當中,沒踏幾圈,車把不知怎麼得僵硬起來,眼瞧着路邊是口池塘,下意識地想把車頭把正,可是所得其反,伴隨着“哎呀!”一聲,連人帶車翻進了路邊的水塘裡。

這壇水不算很深,剛滿過頭而已,但在大冬天,刺骨冰冷的水把吳畏凍得手腳僵硬,他掙扎着往上爬,好不容易挪到了岸邊,擡頭一看,那個‘女鬼’又回來了,正朝自己伸手過來,吳畏嚇得一陣痙攣,兩腳都支撐不了身體,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在岸上的‘女鬼’敏捷地伸出手,一把揪住落水人的衣服,把他拽了上來。吳畏意識清楚,就是手腳不聽使喚,整個人癱在地上簌簌發抖。

女鬼不知哪裡弄來了一把鋤頭,鉤住掉入池塘裡的自行車,用盡全力把它也弄了上來,喘了一口氣後,轉臉看到落水人還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估計是凍僵了,趕忙蹲下身子,幫他解開溼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把他趴了下來。吳畏已經沒有剛纔的那種懼怕,就是肢體被凍的失去了知覺,他只能任憑‘女鬼’擺佈。

‘女鬼’也滿邪乎的,竟然把吳畏溼漉的衣服全部脫光,而後脫下了自己的棉衣和棉褲往他身上一套,然後快步往村子裡跑去,整個過程沒有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