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如何回答你這個問題呢……”喻君鎖緊眉頭,認真地說:“當你愛上一個人,走在路上會不自覺地停下來發呆,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是她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就好了。”
“既然如此,你愛上她了,就不要輕易放棄機會。不管將來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你都要相信她,愛她。”
“可是,不管我說什麼,她都不願意跟我說話,這一點我很困惑……”
“給她一點時間,希望你能給她一點時間,同時也給自己一點時間。她一直緊鎖着自己的心門,讓她一下子敞開心扉,對她來說確實有點勉爲其難。”
“難道說,她曾經遇到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嗎?所以才……”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不想被他人觸碰的角落,我相信你也有。”清月的眼裡寫滿了參透世間人事的失落和無奈。
“那我應該怎麼辦?”
“你現在應該做你能做的,而不是做你做不了的事。”
“我不太明白你話的意思。”
“感情的事情,只能順其自然,如果命中註定你們之間有緣分,不管遇到怎樣的周折,你們最終還是會走到一起。”
“可是,如果就這樣離開,我確實心有不甘。”
“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要繼續完成你的學業。如果你的愛情保質期夠長,在離開小蘭的未來日子裡,你可以通過各種方式跟小蘭聯繫、溝通,只要你有心,全世界都會幫你。”
感情的事,本就是欲速則不達,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好了。
喻君不再糾結了。
臨走的前一天,他將一幢別墅模型送給了小蘭。
當一個人對生活有了獨特的感悟之後,他製作出來的東西,將會被賦予活潑的生命力。這幢別墅模型雖以靜態的形式顯示,但卻達到了動態的效果。
別墅模型佔地面積和32K的書差不多大,卻小中見大,小到髮絲毫釐之間,細微之處都顯真實,但整體氣勢恢宏大氣。
小蘭仔細端詳着,愛不釋手。
喻君,這個人,也許已經走進了她的心,也許已經成爲了那個讓她靈魂深處爲之顫抖的人。
只是她沒有信心,可以從此擺脫過去的陰影。只是她一直不敢奢望,會被人如此歡喜着,視如珍寶般。
她倚在魁星閣二樓的欄杆上,擡頭仰望着天空,不知天上飛過的那架飛機上,是不是有他正乘坐在上面?
她的淚如同她的心一樣,已不再受她控制。
清月說,你的眼淚不是因爲傷心而流,而是爲愛情而流。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樑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天使!”
小蘭清麗無倫的臉龐上流着兩行清淚,而此刻,她想到了才女林徽因曾寫過的佳句。
佇立在無止境的潭水前,小蘭孤獨的身影,優雅、輕靈。
喻君已經離開S市有兩個月了。
生活的改變,每天似乎都在發生。不變的,也許就是那長久形成的習慣。
午後,清月會從忙碌中鬆馳下來。有時屋外的陽光澄黃一片,晶瑩剔透。有時,窗外會下一陣小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聲音,是那般的輕柔,卻又那麼的清晰。
生命中,不斷地有得到和失去,也有看不見的,或是看見的,遺忘的,或是記住的。然而,看不見的,是不是就等於不存在,記住的,是不是永遠不會消失?
那個叫小文的孩子,也許就是自己生命中的過客,雖然記住了,是不是代表永遠不會消失?
清月習慣坐在窗前聽雨聲,也喜歡天空中飄灑的雨,也許這場雨可以沖淡所有回憶,淹沒一切憧憬。
比起小蘭的改變,清月那顆靜謐的心好像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她每個午後仍會坐下來看一會兒小說,在每次看小說之前,她仍然像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一樣,一定會先翻到小說的結尾處,如果結局是她喜歡的,她纔會翻到第一章慢慢讀來,如果故事的結局並不是她所喜歡的,她定會放棄看這部小說。
記得有位三流作家曾說過,眼淚不是因爲傷心而流,而是爲愛情而流。小蘭的眼淚是,而自己的眼淚不是。
在這個需要愛情的冬天,清月覺得異常的孤獨。
悅悅的到來,改變了小蘭,比起喻君所帶來的改變更大。
那天悅悅放學後,在店門口一個人玩彈珠,玩着玩着居然跑到了路的中央。
一輛摩托車風馳電掣般朝悅悅衝了過去,剛好被小蘭看見,她聲嘶力竭般大聲叫喊着,“小悅悅,小悅悅,快點閃開……”
機靈的小悅悅發現到自己的狀況不妙,急忙朝路邊滾了過去,這時,那輛瘋狂的摩托車也像突然被打了鎮定劑一樣,及時將車剎住了。
小蘭的力氣像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整個人癱在了原地。
過了好久,她才緩過神來。
自那天以後,小蘭每天或多或少會跟清月說一些話。有時看到《還珠格格》中的搞笑無厘頭橋段,也會跟着小悅悅一起大笑。
每週五天,早上,她會送小悅悅上幼兒園,下午會準時去接她放學。會常常買零食給她吃,也會讀童話故事給她聽。
因爲小悅悅的母親下落不明已滿四年,在她的家鄉已將她列入了失蹤人口。所以,清月準備好所有材料,去J區的民政局辦理了正式領養小悅悅的手續。
小悅悅曾問過小蘭,“是不是每個小朋友都有媽媽?”
“是的。”小蘭肯定地回答。
“那我爲什麼沒有?”
“因爲你的媽媽是一位天使,她很忙,所以她無法顧及到你……這時,清月媽媽出現了,代替她好好愛你,你願意嗎?”
“我願意的。”和清月和小蘭生活在一起的小悅悅,終於恢復了孩子應有的童真。
生活讓小蘭和小悅悅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這種改變是清月喜聞樂見的,更是她滿心歡喜的。
而她自身的改變,是微小的,如同黑夜中輕攏慢捻髮絲的動作,是那般不易被人察覺。
每天晚上,她會戴着廣文送的橄欖石手鍊進入夢鄉,早上再將它脫下,放在枕頭下,細心收藏,小心呵護。
而且每天臨睡前,她會習慣去書房打開電腦,查一下郵箱,看有沒有來自大洋彼岸的郵件。
“清月媽媽,你還沒有睡嗎?”小悅悅看到書房裡亮着燈,便將半掩的門推開,不安地問道。
“我馬上就睡了,你怎麼了,一個人睡不着嗎?”
“外面在打雷,我好害怕……”
“小悅悅,不要怕……清月媽媽這就關上電腦,馬上跟你一起睡。”
“哦。”小悅悅的不安隨之消逝到了九霄雲外。
日子就這樣平淡的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沒有波瀾,只有漣漪,如同匯龍潭中水。
西方的萬聖節到了,小悅悅的幼兒園裡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派對。清月爲小悅悅買了一盞憨態可掬的“傑克燈”,小蘭則爲她準備了一個可怕的巫妖面具。
那天晚上,清月早早地將店門關了,領着小悅悅去幼兒園參加萬聖節的歡慶派對。
萬聖節的快樂,不只屬於當晚的孩子們,它還屬於到場的所有家長。家長們也紛紛參與到遊戲之中,很快和孩子們打成了一片。
有的家長自願扮成可愛又古靈精怪的模樣,有番瓜妖怪,南瓜巫婆等孩子們則個個頭上戴着小精靈的頭飾,吵着鬧着衝家長們要糖果吃。
快樂的時光總是如此的短暫,還沒待人細細體會,整場派對就在班主任的結束詞中,熱鬧地畫上了句點。
清月從拎包中,取出一塊柔軟潔淨的毛巾,輕輕地爲小悅悅擦拭着頭上和頸中的汗。
這孩子真是一個蒸籠頭,只要一瘋,就會滿頭大汗。
“悅悅,這裡你媽媽嗎?”一個小男生好奇心極強,從下往上打量着清月。
“是的。”小悅悅清脆地回答道。
“你媽媽好年輕哦。”另一個小女孩從人羣中擠了過來。
這本是孩子之間最平常最無心的閒聊,沒想到,卻被某位家長獨出心裁地編造出一個言情故事。
“這個小悅悅是南門面館的老闆娘荀清月在讀大學時,跟一個外地大學生同居,不久就有的孩子……總之,是個私生女。”
後來,又改編成另一個版本,比起前者更加得獨具匠心。
“那個荀清月在讀大學時,認識了一個從香港來的豪門,二人很快就同居了……可萬萬沒想到,那個豪門本就有了家室,於是,給了荀清月一筆賠償金後,從此沒有了蹤影。那人走了之後,荀清月這才發現自己懷孕了,這時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靈啊……她媽媽也是因爲此事,一氣之下得病死了,她爸爸也負氣出家做了和尚……”
這些謠言如網絡中的超級病毒一般,傳播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小蘭不禁爲清月擔憂起來。
“風也未動,幡也未動,是人心自己在動。我心不動,他們怎能奈何與我?”
清月這幾日,翻來佛經在讀,似乎有些領悟。
然而,一句佛偈,有人看到了智慧,有人卻看到了悲涼。
“你還是找個機會,爲自己澄清一下吧,這樣下去,對你,對悅悅都不好……”
“沒關係的,謠言終究只能是謠言,經不起時間考驗的。”
“可以後你還是要結婚的,這畢竟關乎你的名譽。”
“如果那人喜歡我的名譽,甚過喜歡我這個人,這種婚不結也罷。我從此只和小悅悅一起過,也落個輕鬆逍遙。”
“可這樣做,你值得嗎?”
“無所謂值得或是不值得,也許這就是我的宿命。”
“真有宿命這種東西嗎?”
“信則有,不信則無。一切順其自然好了,我不需要想太多。”
從那以後,清月變得寡言了很多。
小蘭好想讀懂她眼中那份黑潭靜悠般的孤獨。
她給喻君寫了一封長信,將清月的情況詳細地告之與他。
十天過去了,小蘭每天午後都會去網吧,找一個空的位置,上網打開自己郵箱,卻始終沒有他的隻言片語。
難道他生病了嗎?或是學業很忙?要麼他沒有聯繫到廣文,畢竟他們不是一個系……或是廣文生病了,或是廣文學業太忙……
小蘭想破腦袋,就是不願意去想,喻君是不是厭倦了,不願意再跟自己聯繫了……
越是不願意朝這方面想,所有腦細胞卻好像個個嚴以待命,將她帶往那條思維。
她不斷地否定着這個猜測,又不斷地肯定着這個猜測。有時,最激烈PK的時段,各種猜測會一下子冒出來,令她叫苦不迭。
清月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還是店、家二點一線。
愛打抱不平的亞叔,曾爲她出過一次頭,最後謠言反而愈演愈烈,已經成了街頭巷尾皆知的狗血劇情。
西方人過完萬聖節,接下來過感恩節,過完感恩節,又開始迎接聖誕節。總之,只要有錢,有精力,每天都可以過節。
廣文比起其他的留學生,他的家境要富裕很多,根本不用打工來維持生計。他爲了儘快讀完所有課程,每天都過得很緊張。
他的媽媽在當地的語言學校裡很受歡迎,如果哪天她粗心忘記在無名指上戴戒指,就麻煩大了,那天就一定會有中年的男士向她發出約會的邀請。
她快樂了,放下了,對廣文來說,更是一種天大的解脫。
自從喻君將小蘭的郵件內容全盤告之他以後,他的心早已做好要回去的準備。
聖誕節學校會放半個月假,加上二十幾天的寒假,這些時間對於廣文來說是異常的珍貴,拿世界上再昂貴的珠寶來換也不願意。
喻君也沒閒着,他一天打四份工,想快些攢足路費,跟廣文一起回去。
二人商量好了,存心不向她們透露半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