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連綿的秋雨阻斷了水泥製品廠工人加班加點的步伐,大家終於有時間休息了,住在廠裡的幾個工人躺在宿舍溫暖的被窩裡矇頭大睡,以解這一段時間的疲勞。廚師老李頭做好了早飯,喊了幾遍也沒一個人起來吃飯,等到中午還是沒有人起來。到了半下午,雨越下越大,雨點打在瓦上,順着屋檐落到地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餓極了,纔有幾個年輕人到廚房裡找吃的,但都是涼饃涼菜。
楊雨睡了大半天,餓的實在受不了了,也到廚房裡拿了兩個涼饃,在大火爐子邊上漏火的地方烤了一會,一股烤饃的香味讓他饞的嘴裡瞬間涌出了唾液,連忙咬了一口,又在菜筐裡尋了半棵蔥,就着烤焦的饃,大口的吃起來。兩個饃吃完,噎的他連打了幾個隔,用水舀子盛了半舀子還有點餘溫的麪湯,咕咕的一氣灌了下去。
腹中不再飢餓,睡了一夜又大半天,體力恢復了,來到宿舍,王龍早就去找他的相好的朵朵去了,屋內無人,楊雨關上門,聚精會神的練了幾遍太極十三式,全身冒出了汗,精力也更加旺盛了。
楊雨上大學的商東學院就坐落在太極之鄉商東市,到處都是開館收徒的太極拳館。商東學院裡有個老師陳西,師承太極拳“四大金剛”之一,在學校教書的同時,每年都從新生中選幾個心地善良、熱愛太極拳又悟性高的學生,在課餘時間傳授太極拳。悟性高又能吃苦的很少,十幾年下來,教的學生無數,但真正成爲他心目中徒弟的、學有所成的也是鳳毛麟角,楊雨便是鳳毛麟角中的其中之一。
楊雨從小就喜歡武術,特別是看過武打的電影后,都要模仿着練上幾天。上小學時,還跟着一個同學偷偷的學過一套公安拳,那個同學說他的姑父是個警察,交給他的。楊雨幾次都想跑到少林寺去練武,只是年齡小不知少林寺在哪裡。在大學裡有了這麼好的機會,楊雨更加練得起勁,不但趁着星期天、學習空間和同學們一起跟着陳老師習練,更是在三年的寒暑假裡一邊打工一邊苦練太極拳,在陳西老師悉心傳授和他的勤學苦練下,功夫不負有心人,用師傅陳西的話說,他已經基本能做到“筋、骨、氣”合一,“懂勁”而能化外力使引進落空,能合一而立於不敗之地。但是要完全達到“內三合”,心意和身體完全統一,隨心所欲,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來練習。
這也就是王龍被陳大勇逼得倒向他身上時,楊雨不動聲色的順勢用勁一推,使其站穩了身子,躲過了陳大勇的鴛鴦連環腿。速度之快,除了王龍自身感受到有外力幫助自己外,沒有人看到他出手救了王龍,連一身功夫的陳大勇也只是感覺倒他的身體好像晃動了一下。
屋外的秋雨有些小了,雨絲還是密密的,不時颳起一陣涼風,從破舊的窗戶縫中鑽進來,吹得楊雨打了個冷顫。
楊雨又躺進被窩裡,眼望着屋頂,聽着屋外的風雨聲,想起了母親,自己來到水泥製品廠裡一個多月了,本來想回家看看的,只是囊中羞澀,廠裡沒發工資,他來時母親給的錢已經花完了。不知現在母親在幹什麼,母親含辛茹苦的把哥哥、姐姐和自己養大,實在不容易。當小學教師的父親工資很低,又經常幫助交不起書錢學費的學生,每月剩不了幾個錢。哥哥姐姐都考上了上大學,幫不了家裡的忙。自己在家裡跟着父親上學,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放了學就去放羊、割草、拾柴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記得又一次星期天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到巴河灘裡放羊,把樣放開任由羊自由的吃草,幾個小夥伴便脫了鞋下到河裡,在岸邊水淺的地方摸魚,把摸到的魚放在一塊鐵皮上,然後架上火烤,烤熟後撒上從家裡偷拿的鹽,吃着香噴噴的小魚,然後跑到河裡洗澡,自己的游泳技術就是小時候在巴河裡追野鴨子練出來的。
想着小時候的點點滴滴趣事,楊雨不由得笑了起來。轉眼間自己長大參加了工作,父母也老了。今後一定得努力工作多掙錢,好好地孝敬父母。
楊雨又靜下心看起了《平凡的世界》,當看到孫少平在說出了表叔搬石頭碰爛了手,把血沾到了門石上時,風雨中傳來幾聲斷斷續續的吉他聲,他放下書仔細去聽時,又沒有了。等到看書時,隱隱約約的又傳過來,弄得他靜不下心來看書,索性站到門外,聽了一會,除了呼呼的風聲和雨水聲,半點吉他聲音也沒有。
楊雨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趕緊回到屋裡鑽進了被窩,繼續看他的小說,剛靜心看了兩頁,吉他聲再次傳來。這次是清晰地連續的彈奏聲,楊雨仔細的側耳去聽,竟然發現聲音是從窗戶縫中傳過來的,難怪站在門外沒有聽到。聽聲音應該是從東院傳過來的,東院是巴河管理段、巴河閘管所的辦公室,和水泥製品廠隔了一道高牆,這兩個單位和水泥製品廠一樣都是農林局的下級單位。
楊雨剛來沒多久,對那邊的情況還不熟悉,但李大有廠長住在那院,他去過兩趟。他起身穿好衣服,冒着雨來到了東院內,東院分爲前後兩個院,前院是辦公區,後院是職工住的地方,兩院之間有間門底相通。前院的門都關着,楊雨進了後院,聽到吉他聲從西頭虛掩着門的屋內傳出來。楊雨走到門口輕輕地敲了一下門,吉他聲繼續,門被拉開了,開門的洪喜梅看到被雨淋溼頭髮和衣服的楊雨站在門外,驚奇地問道:“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楊雨還沒來得及回答,屋內就傳來一個男子洪亮的聲音:“是誰?快進屋來,外面下着雨呢!”
聽到說話聲,楊雨擡腳就往屋裡進,可洪喜梅手拉着門沒有鬆開,身子堵在了門口,一動不動。楊雨側身一閃從洪喜梅與門框之間的一點空隙中,貼着她的身體悄無聲息地進到了屋內,洪喜梅看到閃身進到屋內的楊雨,驚叫一聲說道:“你怎麼這麼快,像鬼一樣?”
楊雨沒有理睬她,對着坐在牀邊彈吉他的一個男青年說道:“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沒有。”男青年望着被雨水淋溼的楊雨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我是尋着吉他聲、踏着雨聲而來。”楊雨笑道。
“你們兩個真酸。”坐在椅子上的一個女孩說道。
這個女孩楊雨認識,是跟着洪喜梅在鋼筋班幹活的林英,大家都叫她英子。
楊雨問道:“下着雨你怎麼沒回家休息?”
英子說道:“回家也沒事,在這陪喜梅姐。”
“誰讓你陪來,自己不想走還找藉口。”喜梅走了過來,瞪了一眼英子說道。
彈吉他的青年放下吉他,從牀上站起來伸出手說道:“我叫馬磊,很高興認識你!”
楊雨伸出手和他握在了一起說道:“我叫楊雨,剛分到水泥製品廠的工人。”
剛握住楊雨的手,馬磊就感覺到楊雨的手上有一股綿綿不斷的力量,驚奇地問道:“練過?”
楊雨笑了笑,沒有說話。
“楊雨是我們廠裡剛分來的大學生帥哥。”英子介紹道。
“什麼大學生?還不是和我們一樣的出力幹活。”洪喜梅譏笑道。
馬磊看到洪喜梅對楊雨不是很熱情,知道楊雨是剛分來的大學生,便明白了洪喜梅的癥結所在。拉了一把椅子遞給楊雨說道:“弟弟坐。”
一句弟弟,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馬磊從桌上端起小半碗白酒說道:“來一口暖暖身子。”
楊雨剛進屋就聞到了一股酒香,看到馬磊遞過來的酒,沒有客氣地接過來一飲而盡。
“酒鬼!”洪喜梅不屑地說了一句,隨後坐在牀邊上。
“我說洪組長,咱倆是不是以前見過面,得罪過你?”楊雨問道。
洪喜梅不明白他的意思說道:“誰見過你?”
“既然沒見過,那我就不明白了,爲何我一進廠,你就對我橫眉冷對?”楊雨問道。
“誰對你橫眉冷對了,我......”喜梅說了半句就說不下去了。
看到喜梅傷心的面色,馬磊忙插話道:“楊雨弟弟也會彈吉他?”
楊雨說道:“在學校時參加過一個吉他學習班,但彈得不好。”
“別謙虛了,要是會就彈一曲聽聽。”英子笑道。
這個英子雖然個子比喜梅矮了一點,長相比喜梅還顯漂亮,看她無拘無束的樣子,應該是這裡的常客。
“那我獻醜了。”楊雨接過吉他用手指試了一下琴絃說道。
“切!”英子很可愛地說了一個字。
吉他聲聲響起,楊雨深情的唱到:過完整個夏天 憂傷並沒有好一些 開車行駛在公路無際無邊 有離開自己的感覺 唱不完一首歌 疲倦還剩下黑眼圈 感情的世界傷害在所難免 黃昏再美終要黑夜 依然記得從你口中說出再現堅決如鐵 昏暗中有種烈日灼身的錯覺 黃昏的地平線 劃出一句離別 愛情進入永夜 依然記得從你眼中滑落的淚傷心欲絕 混亂中有種熱淚燒傷的錯覺 ......
一曲彈唱完,讓馬磊幾人刮目相看,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到知己。馬磊又倒了半碗酒遞給楊雨,說道:“爲了共同的愛好,再幹一個。”
楊雨沒有說話,端起碗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