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進入身體後,只覺得脊背又癢又痛,沒消一秒鐘,疼痛就開始氾濫。我也不清楚子彈打到那個部位,只知道不是要害部位,否則早上西天了。這個時候有個人跑了回來,沙塵滿天飛,我看不清楚那個人的模樣,等近了才知道是林月。她騎着馬奔了過來,伸出手要把我拉上馬,可是子彈似乎打到我的右肩,所以怎麼都無法把手伸給林月。林月心急,又把手伸出一段距離,可是槍聲四起,馬兒不願意犧牲,於是就把林月抖了下來。林月掉下來後,就朝我撲來,兩個人就一齊滾到了坡下。這一滾疼得我眼淚都出來了,地上卻是碎石,傷口被壓到別提多痛苦了。
我們好不容易停了下來,發現自己壓着林月,然後就趕緊起身。林月看到我想起身站起來,於是就一把拉住我,不讓我起來。我想,這個妮子怎麼回事,大難臨頭不各自飛就罷了,現在大難臨頭還想佔人便宜,真是不可救藥。林月看我一臉不解,就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叫我不要出聲。而這個時候,我也聽到有車子開過來的聲音,馬上就要過來了,現在我們要跑就等於暴露在敵人面前。真是沒想到,和平年代也有這樣的兵荒馬亂。車子的噪音越來越近,我和林月身子貼着身子,要不是時間和地點都不對,我一定覺得很是浪漫。車子剛在附近停下來,我們就忽然把土地吞沒,兩個人一齊掉進了泥土裡。
原來,那條神秘的隧道一直通到這個地方,而我們又剛好處於隧道的上方,也許是震動的原因,或者別的原因,兩人就掉進了隧道里。林月沒有說話,她馬上往隧道氣息飄動的方向走,而我也急忙跟上,萬一落下來被賊人發現,鐵定沒命。走了好一會兒,林月才停下來,我跟在後面,看她不前進後也停了下來。我氣喘吁吁地往身後望去,那裡的光線已經只有一個拳頭大小了。在隧道里聽着外面的聲音異常清晰,我聽到賊人在四處尋找我們,所以又把呼吸屏住。賊人操的是外文,不過不是英語,聽不出是哪國語言。現在只希望何凱教授他們平安無事,如果出了事情,那就不好辦了。
過了很久,那羣盜獵者總算離開了。我不明白那羣盜獵者是何目的,這麼多藏羚羊屍體橫擺羌塘,他們到底是爲什麼而來。我想從缺口出去,可是林月不依,說要繼續往隧道前行,看能不能從隧道的出口出去。我更不依,因爲這條隧道一直從班戈,不對,肯定是更遠的地方一直通到了這裡,誰知道隧道的盡頭是哪裡,萬一走上一年也沒到盡頭,我們豈不是冤死。林月笑道,這隧道有些年頭了,而且很多地方都塌陷了,如果找不到盡頭,那就破土而出。她估計這條隧道出口不止一個,有些類似地道戰而設的地下隧道,只是她也不知道隧道的用途何在,又是何人所造。
剛纔林月畢竟算是救了我一命,所以就只好依了她。我們沒有照明物,所以一直摸黑前行,不過我卻覺得非常舒適,好象早已習慣了這種環境。隧道又再次讓我想起了那個墓穴,和夢境,這兩者應該沒有聯繫,或許是我太在意那次經歷了。隧道不是筆直的,更不是平坦的,有些地方忽上忽下,也東岔西拐的,但是隻有一條,並不是迷宮類型的隧道。忽然,我聽到地上有聲音,而且是馬蹄聲,這應該是何凱教授他們!林月急忙敲打隧道的頂端,我也趕緊幫忙,最後隧道居然真的又破了一個洞。我們狼狽地爬出來,他們已經走出一段距離,林月顧不了矜持,只好大喊。隊伍聽到喊聲,這纔回頭接應我們。
大家很是驚奇,他們都不明白我們爲什麼會從隧道里鑽出來,也都很不解隧道爲何如此長遠,何凱教授也因爲如此纔開始注意這條隧道。大家看到我們安好無事,這才安心,還解釋剛纔大家都沒注意,所以纔會丟下我一個人,何況後來林月去救我,所以大家就都沒回去。緊急時刻人都會只想到自己,我當然不會和他們計較,他們和我非親非故,哪有資格去責怪別人。現在已經算得上危急生命的時刻了,我記得何凱教授說在這時候可以聯繫中央軍委,把待命在蘭州機場的那兩架飛機召來。可是,何凱教授卻犯難地告訴我們,無線電臺在逃命的時候已經被看管的人弄壞,而且手機又沒有信號,惟有修理好了無線電臺我們才能請外援。
我一聽立刻傻了眼,敢情我們現在是孤軍做戰,完全沒支援。老三說,我們可以再往前走幾步,那裡就是泉眼所在,可以先在那裡宿營。我想,都什麼時候了,還宿營,先逃命吧。何凱教授和林月卻堅決不同意,她們說想走的可以送我們離開,願意的可以留下,這個時候全隊人員表現了無畏的精神,我看到大家如此英勇,心想那剛纔怎麼一個跑得比一個快,惟獨林月來救我。既然大家沒有要回去的想法,我就只好跟着大家走,直到到了營地我纔想起自己受了傷。
“糟糕了,子彈這麼深,怎麼辦,得快點把子彈弄出來。”徐峰發現後很是焦急。
“這好辦,看我的。”老三倒很輕鬆,似乎我被子彈打中是小事情。
“三向導,你說真的?”林月有些擔心,看着她的樣子,還有剛纔她回來救我的舉動,我覺得心裡很是複雜。
“沒事,沒傷到筋骨,你們幫我把刀子燒熱,我先給他塗點消毒水。”老三動作熟練,不像是吹牛。
徐峰看着半信半疑,不過現在也只好讓老三試一試,信宏和陳靜沒在旁邊觀看,而是在周圍走來走去,生怕盜獵者會再來襲擊。我心裡很納悶,盜獵者不是隻獵殺動物嗎,怎麼對人也攻擊,這算哪門子的盜獵者?徐峰後來才解釋,可能是因爲我們離近警車,他們以爲警察返回追捕他們,結果逼急了纔開火,誰都不想坐牢嘛。我一想,覺得也有這可能,看來那幾輛破警車差點害死我們。
何凱教授意識到安全問題不只是來自大自然,所以就安排了人來回值班,拿着槍守衛着營地。老三把刀子燒熱後,然後又塗了消毒水,等刀子熱氣漸散,他就叫我忍一忍,過會兒就好了。我拿着毛巾塞住嘴巴,怕待會兒要大喊就丟人了。不過,我塞住嘴巴的時候,問了老三爲什麼會這手藝。老三卻告訴我,以前經常有盜獵者射殺藏羚羊,所以他經常給藏羚羊治傷,經常挖子彈,然後又叫我放心。我聽後嚇了一跳,敢情老三把我當畜生醫治。林月看我又想拒絕醫治,於是就一把壓住我,不讓我翻身。老三撕開我的衣服,一刀下來,又狠又準,把我痛得想把毛巾都吞到肚子裡。
好不容易子彈取了出來,老三正幫我塗藥時,卻看到我脊背上的傷痕,他皺着眉頭問:“你的背……是不是以前有一個胎記?”
我趕緊把吞到一半的毛巾取了出來,然後回答:“你怎麼知道那裡有胎記,你是不是……陳林?”
“不是,不是,我粗人一個,怎麼可能是文化人。”老三尷尬道。
“你怎麼知道陳林是一個文化人?”我不解地問道。
“小夥子養傷,別問東問西的,我去四周看看,免得有出事情。”老三話還沒說完就逃開了。
我的傷口還在發痛,所以不便用力,於是就只能讓老三走開。反正一路上時間長着呢,我總會有辦法讓他承認的。天色迅速轉暗,無線電臺還沒修好,因爲缺少工具。我們帳篷剛搭好,哪知道忽然風起雲涌,天上下起冰雹來。一頓疲憊的晚餐後,大家都嚷着要休息,而今天晚上的值班就落在了徐峰,信宏,和陳靜的身上。我本來也想守夜,可是他們說我傷口沒癒合,要休息,所以只能作罷。深夜,我睡得正酣,猛然被一聲驚雷般的聲音吵醒,可是大家卻睡得安穩,我看到守夜人也沒有響應,就覺得是自己是錯覺,於是繼續睡覺。到了早上我才發現,原來帳篷的撐杆斷了,難怪昨天晚上會有如此大的聲音,可是又是怎麼斷的,總不可能會是自己斷的吧?
我出了帳篷,想看個究竟,哪知道一出了就傻了眼。我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揉了揉眼睛,發現大家都在嬉戲,而外面已經是銀妝滿地,一片雪原。大雪把帳篷壓得老低,最後把我的帳篷都壓斷了。
現在正是六月,而羌塘居然六月飛雪,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回帳篷把冬天的衣服穿上,我就跑了出來,看着這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美麗,完全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口。也許也是因爲大雪忽降的關係,茫茫羌塘暫時沒了盜獵者的蹤跡,他們可能正發抖着呢,誰能想到六月的羌塘會有這麼一場夏雪出現。“我覺得他們可能不是單純的盜獵者,”林月走到我的身後,把我拉到一旁,“他們可能是想撲殺那隻東西,看來他們還沒找到,要是找到了命都沒有了。”
我覺得林月說得在理,連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都如此浪費地殺完就扔,他們的目的一定是更加珍貴的動物,莫非這羣外國人也想要鳳凰?我心裡這麼想,嘴上還是說:“那關我什麼事情,你和我說這些幹嘛,別拉我進你們的幫派,我是無黨人士。”
“那羣人不是我們的人,他們早回美國了,要真的是,怎麼會連我也攻擊。”林月看到我不理不睬,就急着解釋。
“那他們怎麼知道有這麼一隻鳥在這裡的?”我問道。
“也許是他做的好事。”林月冷冷一笑道。
“誰?”我很不明白。
“陳今蔚啊,最壞的人就是他。”林月說話時很是嚴肅。
我聽着覺得好笑,陳今蔚不就是我,我不就站在她面前嗎?這個女人不會是從馬上摔下來,把腦子都摔出毛病了吧?我想笑,可是又故作姿態教訓道:“你正經一點好不好,平日看也蠻嚴肅的,怎麼開這種玩笑,可別想詆譭我的名聲。”
林月微微一笑:“你真的很笨。”
“你這人沒毛病吧,你才笨,拉我到這裡就和我說這些?”我氣得轉身離開。
林月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我離開,她說的話真奇怪,我可沒空個人開玩笑。我才從帳篷後面走出來,徐峰卻急衝衝地找到我,說有話要告訴我。我就更奇怪了,怎麼今天這麼多人有話要告訴我。正納悶的時候,徐峰就小聲說道:“我終於記起來了,那個老三向導,我見過,他是帶着楊思怡從西藏來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