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翻身坐起。 他記得在自己失去意識之前,墨非朝自己胸口開了三槍,子彈撞擊胸口的痛楚如此清晰,彷彿剛發生不久一樣。 姜北驚魂未定,下意識的去摸身上的傷口,卻沒有大礙,既沒有鮮血也沒有疤痕。 “你醒了。”旁邊一個聲音問。 姜北轉頭看去,見身旁坐着一個人,滿頭金髮,英姿颯爽,是一個英氣勃勃的男人。 “蓋德?”姜北問。 蓋德哈哈一笑,“你終於記起我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姜北滿腹狐疑。 “你剛醒,神智還不清楚,你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自然會有答案。”蓋德說。 姜北抹了把頭上的虛汗,只覺得頭疼欲裂,腦海中一幅幅畫面紛至沓來: 深夜海島小樓中的爭論; 柏東的背叛與蘇菲的負傷; 墨非目無表情的向自己連開幾槍; 星巴克中與李麗薇的交談; 到大阪後緊張的工作; 重逢沈詩晨後發生的種種; …… 過往的一切,就如放映電影膠片般,歷歷在目。 腦中的記憶很清晰,但姜北卻越想越糊塗,越想越頭疼,越想越搞不清到底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很迷惑是嗎?”蓋德問。 姜北雙手抱頭,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環顧四周,見自己正身處一間公寓內,屋內舉架不高,但還算寬敞,室內全是各種叫不上來名字的醫療器械,而自己正坐在一張病牀上。 房間裡除了姜北和蓋德,不遠處還坐着一個人,正目不轉睛的打量姜北。 “這是哪?”姜北問。 “一個你很熟悉的地方。” “日本沒有我熟悉的地方。” “你現在不在日本,你已經回國了。”蓋德輕描淡寫的說。 “回國了!”姜北大吃一驚。 他急忙下牀,奔到窗邊,拉開窗簾向外望去,此時正是傍晚時分,落日的餘暉下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灰濛濛的霧霾中,街道上的路牌、廣告全都是中文,而且無比熟悉。 姜北驚詫的愣了片刻,喃喃的說道:“這裡……這裡不會是S市吧?” “呵呵,你在這個城市裡生活了這麼多年,看來果然對它很熟悉。”蓋德笑着說。 “這怎麼可能,我記得我們見面的時候明明還在東京。” “把你弄回來我們的確費了好大的勁,但是沒辦法,在日本我的權限太低,隨時會有危險,還是回國後安全些,這點希望你能體諒。” 姜北頹然的坐下,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姜北問。 “你指的是哪方面?”蓋德說。 “我明明記得在島上的時候,墨非朝我開了三槍,我應該已經死了。” “你的確早已經死了,哦不,嚴格的說,你從未真正的活過。” “什麼意思?”蓋德的話姜北完全聽不懂。 “你怎麼定義活着?”蓋德問。 姜北一愣,這算是什麼問題? 他想了想,說:“活着……就是心臟還在跳動,生命體徵還在。” 蓋德搖頭笑道:“那充其量叫做沒死,不叫活着。” “那你如何定義活着?”姜北反問。 “活着,就是指一個人有獨立的靈魂。”蓋德說
。 “靈魂?” “不錯,靈魂。你怎麼定義靈魂?” “我不知道。你怎麼定義它?” “靈魂,就是記憶。”蓋德說。 “記憶?” “不錯,記憶。每個人的性格、愛好、行爲取向都跟他們的記憶有關。他們從小受到什麼樣的教育,有着怎樣的成長經歷,這些都會以記憶的方式存在腦中,當他們面臨選擇和判斷的時候,他們的行爲準則都是依據以往的經驗,他們有什麼樣的價值觀、世界觀都與他們有什麼樣的記憶息息相關。所以說,一個人有什麼樣的記憶,他就會成爲什麼樣的人。記憶,就是靈魂。” “啊,那又怎樣?”姜北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論調,腦筋一時有些跟不上。 “怎樣?如果一個人無法把控自己的記憶,沒有獨立的靈魂,那他還算活着嗎?” “你是說……” “經歷了這麼多事後,現在我問你,如果我跟你說,其實地球昨天才誕生,你昨天才剛剛被造出來,你腦中的記憶全是昨天地球誕生時剛剛放進去的,你怎麼判斷我這話的真僞?或者說,你怎麼證明我說的話是錯的?” 姜北完全被蓋德問懵了,腦中如漿糊一般,亂糟糟的沒有一點頭緒。 “那……那……墨非到底有沒有殺死我?” “有。”蓋德回答的很乾脆。 姜北一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蓋德。 “但他殺死的,只不過是你的一部分記憶。” “這麼說……所有發生過的一切都是真的?” 蓋德點頭,“都是真的。” 姜北雙手掩面,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和沈詩晨之間豈不是…… 想到這裡,姜北不由得一陣傷感失落。 突然間,他想到了什麼,問:“蘇菲怎麼樣了?我記得她當時傷的很重。” 蓋德微微蹙眉,“她的情況很不好,雖然命是保住了,但無法痊癒。” “爲什麼?” “他的傷只有一樣東西能治好,而這樣東西卻在墨非手裡。” “那是什麼東西?” “現在說了你也不懂,之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姜北皺眉說道:“墨非,墨非,怎麼到處都有這個墨非,他到底是什麼人?” “墨非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羣人,用你現在能聽懂的話說,他們是監獄的看守者,而你們全都是他們的囚犯。他們可以隨意控制你們的行爲,控制你們的靈魂,在監獄之中,沒有人真正的活着,除非……” “除非什麼?” 蓋德直視着姜北,面容嚴峻,一字一頓的說:“除非開眼!” 姜北一愣,隨即笑了。 果然,所有的事情,最後繞來繞去終究是繞不開這個。 先是蘇菲,現在是蓋德,不給自己腦袋開個孔,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姜北伸出手,在自己臉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很疼。 蓋德笑道:“那沒用,在真實的夢裡,同樣會有痛感,那不過是一些神經反射的電訊號罷了。” “那你能否告訴我,我現在經歷的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蓋德搖頭,“不能,答案只能你自己去找。” “說了這麼多,你找到我就是爲了上次未完的事情吧?”姜北問。 “不錯,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蓋德說。
“如果這個時候我拒絕呢?”姜北問。 “我跟蘇菲不一樣,如果你拒絕我會用強,”說着他指了指一直坐在不遠處的那個人,說:“而且,我的夥伴早已等的不耐煩了。” “但是我聽說,如果被開眼者不是自願接受手術,失敗的概率會大大增加。” 蓋德一聳肩,說:“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不走運了。” 姜北苦笑,沒說什麼。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還能說什麼? “你怕了?”蓋德問。 姜北頹然的笑道:“怕?現在的我還有什麼好怕的?既然你們已經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蓋德笑道:“這次你倒是爽快。” “那有什麼辦法,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姜北反問。 “說的也是。”蓋德說。 “手術在哪進行?”姜北問。 “就在這裡。” “就在這裡?” 蓋德點頭。 姜北環顧四周,他算是明白了,原來這些醫療設備都是給自己準備的。 他苦笑道:“蓋德,你跟蘇菲確實不一樣。” 蓋德聽出了姜北話中的諷刺,卻絲毫不以爲意,他對早已等在一旁的那人說道:“瑠輝,我們開始吧。” 那個叫瑠輝的人說道:“蓋德,我們有言在先,我的水平你是知道的,完全是現學現賣,如果不小心把他弄死了你別怪我。” “我知道,有經驗的上次在島上都掛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姜北聽得一個激靈,我擦,你們到底靠譜不靠譜啊! 但現在騎虎難下,想反悔已經晚了。 這件公寓雖然地方不大,但是準備的醫療器材卻很齊全,完全就是一間小型的手術室。 姜北先是簡單的消了毒,然後換好衣服躺在了手術臺上。 瑠輝主刀,蓋德當助手。 一切準備停當,瑠輝拿起針筒,準備先給姜北打麻藥。 “等等。”就在瑠輝要動手的一瞬間,姜北突然開口。 “怎麼?反悔了?”蓋德問。 “不是,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姜北說。 “什麼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手術失敗了,麻煩你給我個痛快的。” 蓋德一滯,淡淡的說:“放心吧,一定。” 姜北長舒了一口氣,隨即閉上了眼。 此刻,他又想起了沈詩晨,心如刀絞,悲從中來。 手術的成功或失敗已經無所謂了,也許失敗了更好,一了百了,反正現在的自己也沒有勇氣面對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自己這幾年過的就是個笑話,如果最後就這麼稀裡糊塗的結束也好。 連自己都討厭自己的人,又有誰會喜歡? 天色漸漸暗下來,S市上空的霧霾更重了,彷彿一個近視的人沒戴眼鏡,整個城市看起來朦朦朧朧。 這一間小小的公寓內,蓋德和瑠輝緊張的忙碌着,不知不覺間額頭已經見了汗。 手術已經進行到要緊處,瑠輝問:“針劑用那種?” “S級。”蓋德毫不猶豫的說。 “你確定?” “當然,我確定。” “那好。” 此時的麻醉效果早已生效,姜北的整個頭顱都沒有了知覺,彷彿就連意識也停止了一般。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