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周恆來了,五輛的士上的人都下車來。
江曉萱坐在第一輛車,下車後,對着周恆一個微笑,說道:“周先生你好,麻煩帶我們去你們劉老師家,可以嗎?”
纔來過一次,她表示還沒有記下路來。
十幾個人下了的士後,也都圍了上來,五輛的士調頭就走。
周恆看着這麼一大羣人,不免問道:“你帶來的都是些什麼人啊?找我們劉老師做什麼?他都七十歲了,經不起折騰。”
從來沒有聽說過,劉老師在外面有什麼親戚啊,他可是在龍溪村教了一輩子書的,家裡有些什麼親戚來往,他們幾乎都知道。
要說他桃李滿天下,可他只教過小學啊,這一大羣外地年輕人是怎麼回事?
江曉萱語調溫柔地對他說道:“是這樣的,上次我不是拍攝了劉老師和何老師表演的皮影戲嗎?他們都是皮影戲愛好者,慕名想過來看看,學習觀摩。”
其餘那些年輕的男男女女也立即說道:“對對,我們就是來學習一下。”
“我們不會過多打擾劉老師的,就是過來看一看。”
周恆這下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這些人看起來,也的確像是大學生的樣子。
於是他說道:“哦,劉老師倒是在家,但何老師在市裡上班當顧問,平時不回來的。”
一個人可表演不了皮影戲。
上次老何在時,那天恰好是週末假期。他和劉老師閒得無聊,才自娛自樂一番。
顯然,這個問題江曉萱從來沒有考慮過,頓時卡了殼。
她轉頭望向身後的年輕人們,問道:“那你們怎麼說啊?”
她倒是帶路來了,但人不在,她也沒辦法啊!
她只想着,人是村裡的,年齡又那麼大了,那肯定在村裡啊。所以就沒想過預約時間的問題。
一羣大學生們也沒多少社會經驗,遇到問題也是一通商量,有些人說要不我們趕緊再趕回他們市裡;
有的人又說,他們這裡沒有公交站了,現在怕是回不了市裡;
有的說,現在這個點了,即使趕到了市裡,估計那邊也是下班,肯定也碰不到人。
嘰嘰喳喳沒個頭緒。
周恆等着他們商量,沒出聲。
這時,一個女孩子走上前來,笑嘻嘻地問他:“嘿,帥哥,那隻很漂亮的小貓,就是你家的吧?怎麼沒抱出來,讓我們看看?”
周恆:“……”
農村哪有隨時抱着一隻貓的啊?大姐!
八成是江曉萱告訴她的,看來,這又是個愛貓人士呢,剛打完招呼就問貓。
江曉萱拉回顧雪詩,小聲說道:“你正經一點,現在在說事兒呢。”
顧雪詩撇了撇嘴,心說:你也就只能在外人面前正經了,瘋起來比我還瘋。
不過,她也沒有當面揭穿她。
他們最終商量出了結果,反正來都來了,要不先到劉老師家看看吧。
周恆領着一大羣人,穿過村裡一戶戶人家,來到了劉老師家。
龍溪村屬於偏遠村落,平時只有在收穫時節,纔有一些收購莊稼的外鄉人,開着車過來收購東西,或者一些往這裡賣東西的人之外,平時鮮少有陌生人來。
今天這一下子,呼啦啦就十幾個年輕的男男女女來了,看到的人都不免多看一眼。
如今世道亂了,老看新聞說,一些人專門到鄉下騙老頭老太太,或者人販子偷孩子什麼的,他們不敢大意。
別看他們都穿着光鮮,看着年輕,但騙子長什麼樣,誰又知道呢?誰會把“騙子”兩個字,寫在腦門上?
好在有周恆走在前面,要不然,他們可得提防着點了。
就是這,也還是有人走了出來,問他:“小恆,這些都是你的朋友啊?”
周恆回答他們:“這是外地的大學生,要過來學劉老師唱皮影戲的。”
一些人盡是“哦、哦”的聲音。
來到了劉老師家門口,周恆透過開着的院門,就看到裡頭坐着的劉老師,一個人又拉着二胡在試音呢。
周恆喊了一聲:“劉老師,今天您家來客人了啊,這些學生都是來拜訪您的。”
劉老師往外一看,喲,好多孩子!
可不嘛,二十來歲的小年輕,在他眼裡可不就是孩子。
可這些孩子,他一個也不認識啊!哪兒來的?
劉老師讓他們都進了院子。
看到江曉萱,他頓時認了出來,很高興的同她寒喧起來。
老規矩,他們說事,周恆充當翻譯。
聽說這些都是對皮影戲感興趣的,都是慕名來學習、來觀摩的,劉老師那個高興勁兒啊,就別提了。
身爲老師,都有着教學育人的愛好跟樂趣,有人上門拜師,那是他所高興的事情;
尤其他們還是衝着皮影戲來的,那就更讓他高興了。
這個快要斷掉傳承的老藝術,已經很久乏人問津了,猛然間來這麼多年輕人,還是抱着學習的目的前來,他真有些激動。
老何經常和他討論一些皮影戲的事情,譜曲啊,動作戲啊,有時候也會談到一些現代改良,所以他這裡,也有一些皮影的物件。
話說回來,關於皮影戲的改良,他和老何各持不同的意見。
他認爲,皮影戲到了如今這個年代,是可以稍微改良一下的,以迎合現代化的審美跟口味,要不然,遲早得被人遺忘;
但老何卻認爲,皮影戲是傳統經典曲藝,是老藝術,應該秉承老傳統,保存着原汁原味,纔是最地道、最正宗的地方皮影戲,最好是連方言唱腔也保存着,要不然,即使勉強被傳承下來,也已經不是原來的了。
兩個人經常爭論,但爭不出個結果來。
爭不出結果也不要緊,也不妨礙他們經常自娛自樂一下。
這些學生們聽着老劉的解說,然後拿着一件件皮影物件,仔細欣賞着,發出了陣陣驚歎聲。
他們都是影視學院的學生,學的就是關於美、關於藝術方面的,所以對這些物件,都有着自己的審美與思考。
院子裡自是熱鬧着,院子外面也開始熱鬧起來,不少人擠在院門口,開始圍觀。
劉老師是全村德高望重的老師,已經七十歲高齡,家裡從來沒有什麼外地的親戚,這一時間突然來了十幾個年輕人來拜訪,完全激起了村裡人的好奇之心。
看他們對劉老師的那些皮影感興趣,嘰嘰喳喳的問着問題,又聽到他們都在說普通話的樣子,都感覺很奇怪。
村裡可極少過來說普通話的人。
即使是些過來收購莊稼的、過來賣東西的,也都是說方圓幾十裡的方言,不會有更遠的人來。
劉老師熱心的、不厭其煩的跟學生們講解,盡他所知的全盤迴答。
他還有點遺憾,老何今天怎麼不在呢?要不然,就能回答更多東西。
畢竟老何纔是傳承人,能回答得更專業,而他只是個兼教過音樂、會點樂器的老師而已。
但學生們完全不在意,還請他現場拉一段二胡,來一段唱腔,他們想感受一下。
劉老師自然是高興,跟年輕人這麼聊一聊,他都彷彿年輕了許多。
那就來一段《醜婿回門》吧,反正他們又聽不懂方言唱腔,唱什麼都一樣,那就來段輕快的,聽起來比較不會沉悶。
可惜老何不在,如果他在,可以一人操控三四個皮影,來一段真正的皮影戲。
劉老師只會拉二胡,只會唱,可控制不了皮影。
人老了,即使學過很多次,但指頭似乎已經老化,沒那麼靈活了。如果是年輕時學會的技巧,那肯定還是學得會的。
曲調悠揚,老人的唱腔滄桑而大氣,沒用麥克風也唱得滿院子聽得見。時而逗趣詼諧,表情逼真,就如同戲裡的角色一般。
只要拉起二胡,開始唱起來,他似乎就融了進去,不再搭理外界事物。
他唱得投入,學生們都凝神聽着,既感受着這種聽不懂的方言唱腔魅力,也感受着老人的藝術熱情。
這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課堂呢。
一直到五點多鐘,這些人才從驚歎中回過神來。
可惜劉老師家要準備晚飯了,他們不方便繼續打擾。
雖然劉老師的老伴,也極力挽留他們一起用飯,但是看看老太蹣跚的身形,學生們也實在不好意思叨擾,婉拒了。
走出劉老師家的院門,學生們又陷入了商量。
這麼晚了,晚飯吃什麼?這肯定是回不了的了,晚上住哪裡?
來時,他們真的沒考慮那麼多,認爲到了來看一下,看了就坐車回去,起碼可以到市鎮,那就有吃和住的地方。
想是那麼想的,哪知道一直下午纔到地兒,才聽了一節課,這就快晚上了。他們也沒事先想到,把人家的士司機的電話要一個,回去的時候打一下。
現實問題擺在大傢伙面前。該怎麼辦?
江曉萱拿眼睛看着周恆。
顧雪詩也拿眼睛看着周恆,走不走無所謂,她就想趕快去看看小貓。
於是,學生們也都拿眼睛看着周恆。
周恆一個頭兩個大。
這些孩子們,做事不靠譜啊!出個遠門,什麼都不計劃好,現在看着自己,有什麼用?
這些人裡,他充其量只認識江曉萱,要管她一個人的吃住還是沒問題的,畢竟她上次就住過了。
可猛然間這麼多人,他家也安排不下啊!
他家今晚本來就要做那麼多人的飯,再加這麼多人,把老孃累壞也做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