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剛下過一場秋雨,空氣之中透着一股鑽人心的涼。
勤政殿內,萬曆皇帝正在翻閱着奏摺,神情之中透着一股不耐煩,從萬曆十年親政開始,他就要每天都面對這些煩人的奏摺,要都是國家大事也好,可其中有多一半都是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特別是每到了月中,各地督撫送過來的請安奏摺,更是讓萬曆皇帝不勝其煩。
恭請聖安!
朕安不安的幹你們屁事!
可是卻又不能不批示,否則的話,如何籠絡那些大臣的人心。
都說當皇帝,位登九五,君臨天下,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人人心中都在覬覦這個位子,可是誰又能知道,這個位子卻是天下最難坐的,太平盛世倒還好,皇帝可以垂拱而治,到了駕崩的時候,就本得到一個好的諡號,可要是生在亂世,那可就倒黴了。
如今的大明天下雖然還算太平,但諸事繁多,不是今天這裡發大水,就是明天那裡鬧民變,萬曆皇帝也被這副擔子壓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正批示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一旁的張誠道:“張伴伴!大軍入朝也有幾個月了,怎的都沒有軍報呈上來!?”
張誠忙道:“萬歲爺!軍報已經到了,昨日內閣首輔趙大人親自送來了司禮監,就放在萬歲爺的龍書案上!”
萬曆皇帝“哦”了一聲,便讓張誠翻找,找出來看着不禁笑了:“張伴伴,看宋應昌這奏摺,那些倭寇也沒有朝鮮人說的那樣厲害啊,李成樑的小兒子就打的還是不錯,幾場仗下來,不但收復了朝鮮的咸鏡道,還砍殺了兩萬多倭寇,看起來這李家確實能打,之前有個李如鬆,平定了寧夏的叛亂,如今又有了這個李如楠,一樣的將門虎子!”
兩萬多倭寇,這李如楠也未必太能打了吧,難道這倭寇真的是不堪一擊,要知道當年嘉靖朝東南沿海那邊鬧倭亂,大明也是好一頓忙活的,地方上的衛所軍兵都是白費,好在那時大明出了一個戚繼光和俞大酋,要不然,大明朝現下如何還真是不知道。
既然這些倭寇並不好打,怎麼李如楠竟然連着斬獲這麼多首級呢,一個小小的千總都這般能耐,要是大明朝的軍將都如此厲害的話,這天下豈不是當真太平了。
可越是如此,萬曆皇帝的心裡越是犯嘀咕,該不會是虛報戰功吧?
“張伴伴!這李如楠這麼能打,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該不會是李如鬆在碧蹄館打了敗仗,就胡亂編造出來,欺瞞朕吧!”
張誠聞言忙道:“聖上!要是那李成樑狂悖,確實是真的,可要說到虛報戰功,小奴以爲,李如鬆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他們還能不知道,那錦衣衛和東廠,西廠可也不是吃白飯的。”
事實情況也確實是如此,自打朝鮮戰事一起,大明朝廷對於那邊的消息就是格外的重視,除了正常的軍報外,錦衣衛加東廠,西廠的人也是頻繁出入朝鮮。大明自打太祖皇帝起便有了這些規矩,衆人也是見怪不怪。
而且,錦衣衛和東廠的消息一點也不比軍報慢,那頭軍報剛剛到了兵部,這邊錦衣衛或是東廠,西廠的消息就能送到宮裡。
萬曆皇帝聽了也覺得在理,點點頭,這會兒便把李如楠的名字給牢牢的記住了。
“皇上,要小奴說,這李如楠確實是厲害,之前就曾跟隨着祖承訓打了一次平壤,最後祖承訓兵敗身死,可是這李如楠,不但沒有死,還斬獲頗多,聽說還殺了個叫大友義統的人,還是倭寇的大頭領呢,這次又立下這等蓋世奇攻,倒是要恭喜萬歲爺了,大明朝能出這麼一個能人,那也是萬歲爺統馭天下有方,才使得良將來投,扶保社稷啊!”張誠這番話說得萬曆皇帝開懷不已,當然他能幫着李家說這番話,背後李成樑也是給了不少好處的。
太監不能人道,又不能做官,沒了卵蛋的人,圖的還不就是個榮華富貴,只要給錢,就是讓他們把自己的祖宗個賣了,也沒什麼不行的。
“看來這李家還真是出人才啊,先前寧夏叛亂,兩任總兵都不濟事,還是李如鬆去了,只用了三個月的功夫,就功成還朝,現下這李如楠也是如此了得,竟然幾個月功夫就砍殺了數萬倭寇,張伴伴,朕覺着也該封賞一下了,總不能讓人說皇家都是薄情掛恩的,張伴伴,你按照規矩來擬個條.子吧,有了這樣大的功績,總歸不能寒了下邊人的心,你說說看,該給這李如楠怎樣的封賞!?”
張誠忙道:“萬歲爺!小奴就是個內侍,太祖皇帝明旨,內官不得干政,萬歲爺還是饒了小奴吧,小奴可不敢多嘴!”
萬曆皇帝見朝鮮打了勝仗,心情正高興,便道:“朕讓你說你就說,偏這麼多話!”
張誠遵旨道:“按照規矩,這李如楠原先就是個千總,既然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便是受封指揮使也夠了,只是他年紀輕輕,若是封賞得重了,反倒讓他心生驕縱,不肯再像現在這麼盡力了,那樣反倒是害了他,也辜負了萬歲爺的識人之明,倒不如先提升他做個參將。”
萬曆皇帝聞言連連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就提升李如楠做個參將吧!”
張誠接着又道:“萬歲爺!這李如楠打得雖然那好,可是李如鬆這邊卻在平壤和倭寇僵持上了!”
萬曆皇帝也皺眉道:“都說李如鬆有名將之風,怎的打起仗來,反倒不如自己的兄弟!”
張誠忙道:“萬歲爺,要說這李如鬆也是盡力了,先前剛剛平定了寧夏的叛亂,奉了皇命又馬不停蹄的趕去了朝鮮,將士們多有疲憊,可就是如此,還攻陷了平壤,也是斬獲良多,如今軍糧匱乏,難以進軍,倒也是實情,還望萬歲爺明察!”
張誠雖然貪財,卻也不像之前的劉瑾,後來的魏忠賢那樣大奸大惡,更多時候,他的心裡還是裝着大明朝廷的。
萬曆皇帝一向把張誠當作心腹之人,點頭道:“你說的也有些道理!不過李如鬆吃了敗仗,無力南下,也不能總讓倭寇在朝鮮那邊鬧騰,總歸還是要想個法子纔是!”
雖然這李如楠能打,可是宋應昌的奏摺裡頭說那朝鮮倭寇勢力很大,別看大明勝了幾陣,砍了這麼多腦袋,可是朝鮮的南四道還有不少的倭寇。
張誠道:“萬歲爺!小奴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囉嗦!有話就說。”
張誠接着道:“依小奴來看,現下這般局面,卻是最好的了。”
萬曆皇帝一皺眉,道:“這話怎麼說!?”
張誠解釋道:“萬歲爺!您想啊!若是李家太能打了,把這東征朝鮮的功績都攬到他們家名下,那可不是什麼好事。他們家那點兒算盤,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之前的楊紹勳在遼鎮做事頗多掣肘,還不就是李家的問題,那郝傑和李成樑又是兒女親家,還有那葛禮更是出自李家門下,在遼東,李家的勢力太大了,李成樑這個人心機又多,雖然對萬歲爺忠心,可也不能任其坐大不是,現下李如鬆吃了敗仗,無力南下,這不是正好嗎。”
歷朝歷代的皇帝最怕的是什麼,還不就是邊將的勢力太大,大唐不就是亡在了藩鎮手裡嗎,要不然的話怎麼會有宋太祖杯酒釋兵權。
萬曆皇帝也想着道:“嗯,你說的也對,這李家也是該敲打敲打了,不過卻也不能寒了他們的心,眼下朝廷能打的,實在是不多了,北邊還要李家幫着支應,那李如鬆雖然在碧蹄館敗了,可是之前在平壤那邊打的也是不錯的,這次還是該封賞封賞吧,不能折了他們的氣勢。現下倭寇還盤踞在朝鮮南四道,總還要李家人領着兵馬盯着!”
“萬歲爺的意思是~~~~~~~~”
萬曆皇帝心裡盤算了一陣道:“朕記得之前不是有個自稱熟悉倭寇事情的沈惟敬嗎?就讓他再跑一趟朝鮮,看看他有什麼本事,能說退那些倭寇,只要不損大明朝的臉面,也可以給那些倭寇一些好處,這仗遷延日久,耗費錢糧可都是咱們大明朝的,朕是不想再拖下去了!”
萬曆皇帝說完,自己又想了想,覺得這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也就一言而決,將內閣都跨過去了,直接降下了聖旨,萬曆皇帝想的很簡單,這大明朝是他們朱家的,總歸還是要他來當家做主,可是那些個大臣們最最反感的便是當皇帝的太過聖明,按照那些大臣的想法,這天下,應該是由他們來治理的,皇上,最好就是拱垂而治。
可也是那些大臣命歹,偏偏遇上了萬曆皇帝這麼一個獨斷專行的天子,朝鮮的事,就被他一句話定下了調子,皇帝不想打了,大臣們就算是再怎麼折騰也每個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