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一陣寒氣從半開的門內滲出,趙楓向室內望去,裡面同樣只有昏暗的燈光,不像旁邊兩間囚房一般空無一物,正中放着一張醫用牀,一個人赤裸的靜靜平躺在上面,隨着門的打開一條白布滑落到了地面。

燈下牀上身軀的曲線還可以分辨,竟是一個女人。

趙楓疑惑的走近了幾步,忽然失聲叫了起來。

“媽媽?”

躺在牀上的女人正是蘇蘭香,不過現在的蘇蘭香令人簡直不敢相信是本人,她頭上的頭髮被全部剃光,額頭上有一道明顯的環形傷痕,一直延伸到腦後,全身的皮膚也變得發青,如果不是看到她微微睜開的雙目都不會以爲她是一個活人。

也許這個世界只有做爲兒子的趙楓才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趙楓急奔向牀前,撿起了白布蓋在了蘇蘭香的身軀上,連連呼道:“媽媽,媽媽……”

蘇蘭香略微的側頭,微閉的雙目向上擡了擡,看到了趙楓,茫然的目光中出現了一絲光亮。

“趙——楓——”

蘇蘭香的嘴中發出及其細微的聲音,每個音節的發出都好像初次說話那樣艱難。

“媽媽,媽媽。”趙楓呼道。

“趙——楓——趙——楓”蘇蘭香含糊的反覆囁嚅着,聲音逐漸清晰了起來,好像是恢復了一些力氣。

“媽媽,誰把你弄成這樣的?我們,我們離開這個地方,我馬上給你找醫院,我……”趙楓不知所措的說着便要去推醫用牀。

“不——要!”蘇蘭香從胸腔中全力擠出了聲音,一隻手拉住了趙楓的手臂,細聲道,“我有話說。”

“我們先出去好不好,”趙楓着急的道,“你現在身體這麼虛弱……”

“不——”蘇蘭香堅決的搖頭,本來慘白的臉變得發青,拉住趙楓手臂的那隻手上青筋直露,“我現在就說,現在就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趙楓蹲下身體,使得自己的耳朵傾向蘇蘭香的嘴旁,道:“你要說什麼?我聽呢。”

蘇蘭香輕聲道:“好孩子,其實到了現在,你也應該猜到了,我們並不是你的親生父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趙楓身軀一縮便想退後,但是蘇蘭香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臂,令他無法動彈。

“你聽我說,聽我說,”蘇蘭香胸部起伏着急聲道。

趙楓走不脫,只得站直,卻不再和蘇蘭香直視,頭別向一處,眼中噙着淚不做聲的聽着。

蘇蘭香停了停,接着輕聲道:“從小,我就沒有發現自己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學習平庸,相貌也平常,直到高中畢業那年,沒有考取大學的我在一家速食店打工,在我以爲就這樣平淡度過一生的時候,一天,一個人走到我的面前,說,我不是尋常的人,所以再也不能過尋常的生活了。”

蘇蘭香咬牙道:“我認爲那個人是瘋子,不過很快我發現他不是瘋子,而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瘋的,過了幾天,有一天我回到家的時候我的父母都已經被捆住了,制住他們的人對我說他們是政府派來的,目的是清除象我和我爸爸這種擁有非人基因的人,我不是人,沒有資格活在世界上,然後那羣畜生在我爸爸的面前輪姦了我和我的媽媽,說我們不是人,不能擁有人的尊嚴,我的爸爸痛苦的樣貌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他們說他是‘亞種’,可是他到死也沒有做過一件害人的事,而那些自稱是政府的人卻堂而皇之的做着畜生不如的事,我的媽媽不堪受辱咬舌自盡,但是被他們發現給阻止了,在她的嘴裡塞了襪子……”

蘇蘭香慘笑道:“也許我們真的不是人,連自殺的權利也沒有。他們就這樣折磨了我們三天,整整三天,地獄一般的三天,直到讓我們喪失了任何生存的尊嚴和信心,那時候,我們只想死,於是他們解開了捆住我的爸爸的繩子,給了他一把刀,我爸爸是個老實人,以前連雞都沒有殺過一隻,可是,那時候,他就在我的面前殺了我的媽媽,一刀刺入了她的胸膛,赫赫,我們是弱者,沒有任何力量對抗那些畜生,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珍惜他們施捨的那把刀,用來結束我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