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礫 16-17

米礫(16)

“你說說,你們女生離家出走,多半是爲了什麼?”

蒙小妍一聽我這麼說,立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難道你的意思是米砂不是出去旅遊,而是離家出走?”

我面對着她,沉重地點了點頭。

“爲什麼呢?”她拖長了聲音,“難道是失戀?”

興許吧。我凝視着客廳裡的三角鋼琴,忽然回憶起米砂坐在鋼琴前三八兮兮地十指亂飛的樣子,腦子裡蹦出一個更驚天動地的詞語:私奔!

可是誰能有這麼大的魔力,讓一個天真活潑可愛的少女化身爲一個幽怨的廚娘不夠,還丟下有錢的老爸和英俊的哥哥天涯海角隨他而去呢?不用說,這個人一定比米諾凡更有錢的同時,還比我更帥。

“哦,真對不起。”蒙小妍看着我眉頭緊鎖的呆相,抱歉地說,“看來,我得去把那封弄丟的信找回來才行。”

哦對了,信,我都差點忘了這茬了!米砂出走前讓蒙小妍帶封信給我,那信裡一定有着她爲何離家出走的原因和她想要留給我和米諾凡的話!可是,天地之大,人海茫茫,要找到一封丟失的信,估計比找到米砂本人還要有難度!

“快吃吧!”蒙小妍說,“吃完了我們出發!”

我用兩分鐘就解決了那頓看上去似乎經過精緻打造的早飯,蒙小妍有些沮喪地感嘆:“唉!看來我做的有點少!”

“不,其實,很好。我吃早飯一向很快,效率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我們得出發去找信了!”說完,我伸出一根手指,直指天花板,低調地補充道:“其實我這個人,對吃一向不講究。”

“你能走嗎?”蒙小妍懷疑地看着我的腿說,“要不我自己先去找找?”

“能。”我看看她,傲慢地說:“你腿那麼短,肯定走的很慢,就算我斷了一條腿,你也未必是我的對手呀!”

“吹牛大王米礫!”蒙小妍一跳一跳地走過來,用兩根指頭捏着我的衣服,說:“我看你還是先去換身衣服吧,你穿的這麼破,很容易被誤解成一個要飯的!”

我這纔想起來,我昨天的戰袍還掛在身上沒有脫,但考慮到男子漢的作風,我輕描淡寫地說:“算了。不用換了,男人嘛,儀表是次要的。”

她“哦”了一聲,忽然又有了主意似的,對我說:“你等我五分鐘,我就來!”

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等她,其實不到五分鐘,大約只有三分鐘,她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手裡拿了一張豆腐皮一樣的東西,蹲下來對我說:“來,把腿給我!”

“什麼?”我下意識地把腿一縮,抱在胸前。

“我媽的獨門藥方,治扭傷很靈的。”她說完,就蹲下身,不由分說地扯過我的腿,把我的褲角擼起來,開始替我敷藥。冰冷的膏藥“啪”地貼到我的腳腕。她擡起頭問我:“感覺怎麼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緣故,我感覺疼痛立馬消失了一些,我嘿嘿一傻笑,說:“還好啦。”蒙小妍蹲在那裡,又用手在上面輕輕地拍了幾下,我順便盯着她的手看,這才發現她的手背上每個關節處都像嬰兒一樣有個小窩窩,在陽光的照射下整個手都跟透明的一樣;清晨的陽光照在她的短髮上,形成一個光圈,就像是天使頭上的光環。啊呸,我怎麼會有如此肉麻的聯想呢,簡直就不像我!於是我有些扭捏地站起身來,粗聲粗氣地對她說:“走吧。”

我們倆就這樣東望望,西看看,毫無收穫地走到了“算了”。白天的“算了”比晚上要冷清多了。只有幾個人在擺在窗戶邊的檯球桌旁很文明地打着檯球,吧檯上放着一臺破破爛爛的筆記本電腦,正在放一首破破爛爛的歌: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兒已等碎,我和你是河兩岸,永隔一江水……

我走過去,大聲問正在聽歌的酒保:“喂,有沒有看到一封信?”

他一臉茫然地看了我半天,然後說:“我只看到你媽媽!”

什麼態度,我的火又上來了,直想跟他動粗,蒙小妍輕輕拉了我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對我勾了一勾。我勉強弓下身子低下頭,她對我耳語:“米礫,你到那邊等我一下喔,我馬上就過來。”

我摸了摸有些發熱的耳朵,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到牆邊。我看着蒙小妍靠近了吧檯,她踮着腳,整個臉還是沒能完整地出現在吧檯上。酒保完全忽視她的存在,搖頭晃腦跟着電腦尖着嗓子唱歌。我越看蒙小妍的樣子越想笑,心想幹脆我走過去把她整個人抱起來放在吧檯上得了。不過我狡猾地轉念一想:還是等着看她到底怎麼辦吧。

在這個間隙,我扭頭看到牆邊上不知道誰的塗鴉:“我要許多許多的愛,如果沒有,我要許多許多的錢,如果還是沒有,我要許多許多的他媽的啤酒和小妞。”

我鑽研了一會,心想如果是我,一定把“小妞”二字去掉。女人都是禍水,要想沒有麻煩,離得越遠越好!

米礫(17)

等我的眼光從牆上收回來再看蒙小妍的時候,她已經神奇地爬上了一個吧凳,兩隻腳沒法夠到吧凳下面的支架,只能互相勾着,一晃一晃的,真擔心她摔下來。她託着她的下巴,和酒保談笑風生,一邊談還一邊點頭,做手勢,搞得跟人家很熟的樣子。我順便觀察了一下她的小腿,好像也不是很粗的樣子嘛。

大約三分鐘後,她跳下吧凳朝我走過來。

“沒消息。”她走近我,可憐地說,“他告訴我壓根沒有見過什麼信。”

我一屁股在我最鍾愛的座位坐下,敲敲另一張椅子,對蒙小妍說:“等吧!”

“不。”她想起了什麼,對我說,“你等我,我去看一下。”

我眼見她往裡間走,趕緊從凳子上彈起來,跟隨她而去。

再度到達那個灰色的包廂門口,蒙小妍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脣上,對我說:“噓——”我跟着她一起緊張。她輕輕拉開門把手,我們一起把頭探進去。暗紅色的曖昧燈光下,我昨晚的仇家無一不在,只是此刻他們都在啤酒瓶和煙盒的包圍中睡着了,就數發牌的胖子鼾聲最大,這會他正躺在我面前,仰着鼻孔睡得正香,我有一種堵住那兩個鼻孔的衝動。

蒙小妍又示意我不要發出聲音,她踮着腳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艱難地行進,一邊行進一邊東瞅瞅西看看,期待在某個旮旯裡發現一個露出半角的信封!

“死胖婆!你又來幹嘛?”正當蒙小妍快要靠近趴在桌子上的阿布的時候,她的身後響起一個陰陽怪氣並且尖利無比的聲音。

這聲尖叫起到了鬧鐘的作用,幾乎所有睡在地上椅子上和桌上的人都掙扎挪動起來。蒙小妍呆在那裡,在她身後,一個爆炸髮型的女人像個讓座女英雄一樣緩緩站起來,雙手叉腰,直戳蒙小妍的背脊:“你怎麼又來了?”

此人正是蔣藍。我曾經爲之癡迷的性感女神,她居然跟這幫小癟三在一起廝混了一夜!這就是我曾經的審美,我恨不得把自己給咬碎了纔好!隨着她的怪叫聲,這下所有人都醒過來了,一邊打哈欠一邊盯着蒙小妍上下打量。我感覺有些不妙,從門口衝了進去。迅速降臨在蒙小妍的身後,差點做出奧特曼降臨地球時的動作,像一個保護神。

“哈哈哈哈哈,”蔣藍一見我,立馬抽風一樣地笑起來,“米礫,你什麼時候換口味,喜歡吃肥肉了?”

我威脅她:“你再亂說一句我就撕碎你的嘴!”

蔣藍走近我,逼近我的臉,用一種驚訝的口氣說道:“喲,這是米礫麼,我看你吃的不僅是肥肉,還是豹子肉,膽子越來越大,我都快不認識了!”

“你應該說吃了豹子膽而不是豹子肉。”蒙小妍插話,“看來你雖然花錢進了重點中學,語文還是沒長進,還是班上最後一名吧?”

“蒙胖婆,這裡沒你的事!”蔣藍說,“你給我滾一邊去!”

蒙小妍衝她微笑:“放心,我找到我的信就滾!”

說在這時,自閉症發話了,他揉揉他被劉海遮住的小眼睛,一眼認出蒙小妍。他衝動地一拍大腿,說:“別跑!來得正好!我要跟你大戰三百回合。”

蒙小妍望着他,用甜美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問:“有沒有在這裡看到一封信呀?”

“信?”阿布把這一個字拐了三個彎說出來,像京劇院晨練時吊嗓子的。然後說:“不錯,正有一封信,我收起來了。”說完,他用手在自己的胸部摸了摸,又大力拍了一下!

“給我。”蒙小妍伸出自己的小巴掌,湊到阿布跟前,說,“那是我的。”

阿布又甩了甩他的頭髮,還拼命對自己的腦門吹了一口氣,可是一根頭髮都沒有飄起來,他的劉海剪得實在太厚了。不過他滿不在乎地說:“爲什麼要給你呢?我知道那封信對你們來說,很重要。不過……”

“不過什麼?”蒙小妍很耐心地問他。

“要我這樣就交出來,多沒意思。”

“我給你錢。”蒙小妍輕聲說。

阿布睜大了眼,不過還是很感興趣地問:“多少?”

“你開價!”

阿布想了想,好奇地說:“我要開一萬你給得起麼?”

“你要開一萬我就不要了。”蒙小妍答得也挺爽快。

“是情書吧。”該死的妖女又插話了,“我看你不必花費,讓米礫再給你寫一封不就行了,他幹這活擅長。”

“我們走。”蒙小妍拉我。

“等等。”阿布忽然上前來攔住我們說:“如果真要信,我只要你們回答我,三個問題。我就把信交出來。”說“我”字時他一指自己,說“你”字時他一指我,說“三個問題”時,他像擦玻璃一樣舉着三根短短的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一晃。

“一言爲定。”蒙小妍說,“問吧。”

阿布坐下,清清嗓子說:“請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