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惱人的疼痛消失的無影無蹤,餘多舒服的不由得輕哼出聲。那種極度疲倦之後的舒適感,使他半眯着眼睛,腦袋放空,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多多,你醒了啊。”
顧三兒緩緩撥開餘多額前稍顯凌亂的髮絲,餘多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窩在小結巴懷裡,枕在他胳膊上,此時,那小結巴,正一臉關心的盯着自己。
“已經過了晌午了啊……”
瞅了瞅周邊的環境,是一片他幼時時常過來玩耍的樹林。
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裡。
“你餓不餓。”
餘多擡手想要摸摸顧三兒黝黑的發頂,被手上裹着的布條吸引了視線,暗紅的血跡早已凝結在褐色的布條上。
餘多起身,果不其然,小結巴下衣襬被劃開好大一個口子,兇器自然是躺在一旁,自己貼身的匕首。
“你……”
餘多想說些什麼,卻又無話可說。小結巴有且僅有這一件衣服,如今也是爲了他,裁壞了……
“你還疼不疼,那麼大的樹,你一拳就打倒了,以後不可以這樣了哦!”
顧三兒難得認真的看着他,執拗的目光,好像餘多不回答,他就這樣一直盯着他一般。
擡起的手掌最終還是放到了顧三兒頭頂,餘多溫笑着點點頭,顧三兒這才展開了今日第一個笑顏,天知道餘多突然暈倒的時候,他有多害怕。
他清楚的記得,隔壁的王大娘,就是這樣突然倒下,然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淼淼說她去了天上,可是老天終於聽到了自己的祈禱,把多多還給自己了!
“多多,你這裡是怎麼弄得。”
兩人坐在稍稍泛黃的草地上,顧三兒前傾身子,輕輕摩挲着餘多左側額頭被頭髮遮掩住的一道四指長的傷疤,眸中滿是疼惜。
“這個啊,那可是說來話長了,你想聽嗎?”
“要的!”
一聽到有故事,還是關於多多的,顧三兒頓時興奮起來,端坐好,就像認真聽夫子啓蒙的稚童一樣。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呢……
咱們長話短說好不好!”
“啊……”
一根抗議的拉長音,端坐的顧三兒也沒骨頭一樣癱在餘多懷裡。
“可是我餓了啊,你不餓嗎?”
本來只顧着擔心餘多有沒有事情還不覺得,被他一提醒,顧三兒覺得自己現在能吃下一頭牛。
“我在軍中的時候,兩軍交戰,焦灼了半年之久,敵軍潰敗在即,便想出了一個毒計,想暗箭傷人,暗殺我軍將領,正巧被我擋下……”
“很疼吧……”
“不疼,我睡了一個月,等我醒了的時候,早就長好了……”
顧三兒不說話,一味的摩挲着餘多頭上的傷疤,嘴上可以掛一個駱駝。
“哈哈哈……
不疼,真的。”
餘多低頭輕輕啄了一口翹起的嘴脣,顧三兒立馬高興起來,傷心也顧不得了,眼神晶晶亮翹首以盼。
“好了!你不餓了?”
餘多看着這樣子的顧三兒有些好笑,有一種他帶壞小孩子的錯覺。
“你昨晚可不是這麼教我的……”
顧三兒不滿意的抗議,擡手壓下餘多英挺的俊臉,就是一番深入的“淺嘗則之”。
……
“多多……烤好了沒有。”
眼神晶晶亮的緊盯着餘多手裡不斷轉動的色澤金黃的烤雞,嘴裡一陣口水氾濫。有些怕不急待的催促着。
“馬上。”
餘多眸中赤金色的火苗跳動,有些好笑的看着一臉猴急的顧三兒,覺得要是他一輩子都如此的話,其實他也不介意。
“多多,你怎麼不吃雞腿?我有一個就夠了。”
滿嘴流油的顧三兒看到餘多小心的包起足有成人手掌大的雞腿,以爲是留給自己的,連忙解釋他一個就夠了。
他可是很好養活的!
“這個我一會兒有用,你乖乖吃吧。”
餘多沒有解釋,拇指輕輕揩拭掉顧三兒鼻尖兒上的油漬。得到了小結巴明媚的笑臉一枚。
晌午之後,雖豔陽高照,甚至有些刺眼,山林間的氣溫還是有些偏低,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穿梭在林間,不時有飛鳥驚起,走獸途徑;踉蹌過,蹣跚過,唯一不變的,是兩個人緊握的雙手。
“到了,就是這裡。”
荒郊野外,雜草叢生,肆意生長。
餘多久久凝視着一株梅樹下幾乎不可見的土丘。
這株梅樹是他臨行前種下的,走時只有他半個手掌大,此時已經亭亭如蓋。他希望這株梅樹可以代替他陪伴長眠的母親。
雖然早就明瞭怕是沒有人會來看望他娘,可是真正看到事實如此,心底難免有些心寒。
“顧洋,這是我娘,你給他磕個頭吧。”
顧三兒聽話的跪下來,恭恭敬敬的對着小小的土丘磕了三個頭。
“娘,我回來了,活着回來看你了,我答應你要活着回來的。”
餘多把涼透的雞腿擺在墳前,拉家常一樣說着:
“娘,我知道你一定在天上保佑我是不是,幾次險死還生,我都挺過來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在保護我。
我爹同樣也說過會保護我,一直保護我,可是他把我弄丟了,我準備好給他兩年的時間,讓他把我找回來,可是剛剛過去兩天,他就又把我弄丟了……
咱們不要了他了好不好……”
娘,這是顧洋,是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人,自從你離開之後,唯一一個真的關心我的,愛我的人,你也保佑他好不好……
餘多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一陣微風乍起,帶着梅子的清香,輕輕掠過二人。餘多眼眶霎時間紅了。
“娘……”
流血不流淚的錚錚男兒,淚水滂沱而下,多年流離漂泊,生死不知的委屈一股腦涌出來,在孃親面前,他找到了依靠,不論何時,孃親都是他的港灣。
“多多,不哭,我不會把你弄丟的,我發誓……”
顧三兒看到餘多流淚,心頭一陣發酸,他不會表達,也不懂得怎麼勸慰這個大男孩,他只是把它攬進自己並不寬闊的胸膛裡,一下一下輕輕拍着他的脊樑,陪着他一起哭……
“多多,你看……”
並不是梅子開花的時節,一朵嬌俏的白色梅花翩然而落,像是有一雙溫柔的手託着它一樣,緩緩,緩緩的落在顧三兒手心……
“娘!”
於多顫抖着嘴脣,小心又小心的摩挲着梅花輕柔的花瓣,泣不成聲……
……
“喂!小結巴!”
頂着滿頭月光,手拉手的兩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眼睛仍有些水腫的餘多有些不自在的看了小心翼翼走在他身旁的顧三兒一眼。
“啊?”
“那個……”
“怎麼了?多多?”
“那個……”
“哦!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把你弄丟的!”
星星眼信誓旦旦的起誓,沒注意到餘多霎時間羞紅了的臉。
“誰問你這個!!”
“啊?那怎麼了?”
“今天下午的事情……你不可以告訴別人!”
“好!”
“真的?”
餘多對此表示質疑。
“那我們拉鉤好了。”
說着,顧三兒勾起餘多小手指,一本正經的唸叨着“拉鉤鉤,上吊吊,一百年,不許變哦!”。
“幼稚!”
嘴硬的某人,嘴裡嫌棄着,卻還是壓抑不住翹起的脣角,沒有放開兩人勾在一起的小指,就這樣,就着月色,回到了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