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梳洗完畢，又換上了常服。剛走到門口像想到了什麼。又回過身來在妝匣裡找到昨日剛繡好的荷包，這才滿意的出門去了。
纔到老夫人的慈安齋，遠遠的就看到老夫人在庭院裡彎下身子侍弄花草，幾個嬤嬤侍女在邊上虛扶着，生怕老太太不小心摔了去。
九娘子見狀要身邊的侍女先別出聲，自己輕步走過去，揮退了幾個嬤嬤，又挽上老夫人的手臂。
這才湊到老夫人跟前，甜甜的笑道：“祖母，小九來啦！”
老夫人回過身來看到是自己的乖孫女，一下臉上就笑開了，就連縱橫的皺紋也起了波瀾。在小九面前老夫人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慈祥祖母罷了。
“這是剛從宮中回來吧。”說着慢慢站起身來，用另一隻手輕輕捶着背，“來，我們進屋去說。”說着又帶着九娘子在衆人的簇擁下回屋了。
老夫人如今已有六十高壽，身體還勉強算得上康健。
老夫人獨自支撐侯府近二十年，待王氏進門，侯爺出仕後才漸漸卸下府中重擔，退居幕後。經過八年前一場大病，纔算是徹底放下侯府事物，開始養花弄草，含飴弄孫起來。
說起來，當年老夫人已是纏綿病榻已久，就是太醫看過了也說要早些準備後事了。可自從九娘子出生以後，竟是看着看着好起來，身體一日好過一日，沒過多久就能下牀行走了。
所以老夫人總說九娘子是她的福星，要不是身體不算大好，怕不是要接過來在身邊養着了。
可能是早年爲侯府太過勞心勞力，厭倦了。現在當了甩手掌櫃，每天已不聞窗外事，就算王氏有心想與老夫人討教討教，也是被老夫人擋了回去。
老夫人聽着大夫的話，每天早起練一套拳法，侍弄侍弄花草，抄抄經書，逗逗孫女，倒是看着比從前更加精神了。
卻說老夫人到了屋裡便把九娘子攏在懷裡，輕倚在榻上。
“來給祖母說說，今天去了宮裡可是又得了什麼好東西？”老夫人打趣道。
“祖母又取笑小九了。”九娘子小臉一紅，才如數家珍的道：“皇后娘娘賜了小九三匹蜀錦做衣裳，諾安姐姐送了方硯臺給我，姑母臨走時又給了一隻玉鐲子。”
“嗯，”老夫人點點頭，都不算什麼稀罕物事，給小輩也是恰到好處，沒什麼可多說的。轉而又問道：“你姑母身體也還康健吧？”
九娘子答道：“姑母見母親與我去的很是高興，看上去氣色也不錯。諾安姐姐還帶了我去玲瓏館賞了牡丹。”
“嗯，你諾安姐姐可還好？”
“諾安姐姐可好了，我去時，姐姐正在練字。比小九寫得是好多了。”說着又挑了些朝陽公主給她講的宮中趣事一一的給祖母說了。
老夫人閉上眼，嘴裡輕聲念着：“那就好，那就好，到底是侯府對不住她。”說完竟閉上嘴巴，沒有再接話了。
九娘子也是聽得似懂非懂，但也知道此時不能多問。
這才從腰間拿出了前幾日繡的荷包，道：“祖母你看，這可是小九專門爲您繡的。您瞧上邊繡的壽桃，可還滿意？”九娘子好像是生怕老夫人認不出來，急急的自己先說了。
老夫人笑着接過荷包，又稍微拿遠了就着光仔細瞧了瞧。這圖案應該是比着去年老夫人壽宴上的壽桃畫的，用色生動，小巧精緻，也算是有模有樣，應是費了一番功夫的。
“嗯，確實不錯。”老夫人點點頭，又笑道：“可是祖母只見過繡花卉、鳥、獸、草蟲、山水、人物或是詞句的，還從沒見過繡壽桃的。這可讓祖母開了眼界。”
“小九去年見祖母壽宴上的壽桃形狀可愛，顏色粉粉嫩嫩的，寓意又好，便一直想着繡一個給祖母。夫子可是說了，這書畫重的是意蘊，並不拘形物。小九想着這繡荷包的道理也應是差不多。只要得了祖母喜歡，繡什麼都好。”說着，又略帶驕傲的說：“說不定小九就是繡壽桃的第一人呢！”
九娘子這一番長篇大論，衆人看在眼裡卻是憨態可掬，逗得老夫人開懷大笑起來。
但九娘子又是略有遺憾的說道：“只是小九手藝不精，繡壞了好幾個荷包，才終於得了這一個勉強過得去的。日後小九女紅精進，再給祖母繡個更精緻的！”
老夫人先將荷包收起來貼身放好，又有些心疼的拿過九娘子的手，細細看了起來，果然在指尖處看到了幾處針扎出來的傷口。
憐惜的在九娘子臉上親了親，心疼的說：“咱們不急，這女紅又哪是一天兩天就練得好的？仔細傷了手去。祖母呀也不求你多出息，有侯府在，上邊兒又有八個哥哥護着，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大不了留在府裡祖母護着你一輩子！”老夫人這是說的心疼話，哪能真的這樣呢？九娘子也知道這祖母是太疼着自己了。
說着祖孫二人又是一陣閒話，不時一老一小還發出一陣嬉笑來。
這時，門外的小丫鬟進來了，說道：“老夫人，夫人來了。”
九娘子聽了，身子忍不住一縮，以爲王氏是找她來了。
老夫人低下頭看着懷裡孫女，就知道只怕是闖禍了纔來這兒這賣好來的。
自己這個媳婦啊，樣樣都好，有家世，有手段，有相貌，處事穩重謹慎。將侯府裡裡外外打點得妥妥帖帖。也能守得住兒子的心，幾個姨娘也都能鎮得住。孩子們之間也處理得很好。就是自己也挑不出一處錯來，這才能放心的將侯府交給她。
只是這也太好了點。就拿九娘子來說吧，知道家裡都寵着護着她，就越是嚴厲，讓人說不了一點閒話。到底是做媳婦的，與這在家做姑娘的不同。要是九娘子能學個七八分，只怕以後也用不着誰再操心了。只是這樣也太苦了。
又對小丫鬟點點頭：“讓她進來吧。”
王氏卻笑着掀起門簾就進來了，“媳婦纔到慈安齋門口就聽到屋內母親的笑聲了，想着必是小九又來祖母這搗亂了吧！”
九娘子見母親還帶着笑，就知道肯定不會找她麻煩了，頓時就放下心來。規規矩矩的就站起身來，行了禮叫了人：“娘。”
老夫人着人拿了張椅子給王氏，又叫丫頭們上了茶。
“媳婦這是給老夫人來報喜的！”王氏開心的說着：“今日老爺得了南邊的消息，說是樹兒在那邊立了功，上面要斟酌着給樹兒升官呢！”王氏在老夫人這兒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知道老夫人對征戰之事仍是心有餘悸，對於一些細節隱去不說。不過老夫人對這些小伎倆也是心知肚明，卻並不去拆穿。
老夫人聽了也是喜上梢頭：“不愧是蕭家的孩子！”
九娘子對這個大哥並不算熟悉。她出生時大哥已去了書院讀書，偶爾回家一趟倒是會經常逗逗她，給她帶一些新奇玩具。可到了九娘子懂事的時候便有了功名派到各地遊歷去了，兩年前纔到江南去上任。
老夫人剛想問大媳婦肚子可有了音訊了，可一撇眼看到九娘子正眨巴着眼睛聽他們說話呢，便又咽了下去。這小妮子還太小了，姑娘家的晚點知道也無妨。
老夫人這一輩子對小一輩的期許除了能在朝堂上爲國效力以外，餘下的便是這子嗣問題了。
當年戰禍，讓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侯府也是差點就絕了後。她年紀輕，又是女子，要在這暗潮洶涌的京城立得住，手段就不免強硬了些。侯爺當年能考上狀元也少不了老夫人的淳淳教誨。
所以成了親之後，就是指望着能多生些孩子，好開枝散葉。可不是祖宗保佑麼，王氏一舉得男，之後幾個姨娘也爭氣，陸陸續續家裡就添了九個孩子，這侯府看着看着就漸漸的又興盛起來了。
老夫人自覺已經盡到了本分，這眼睛呀又到了下一代的身上去了。
王氏接着又把蕭貴妃與朝陽公主在宮中情況與老夫人說了。不過是二人在宮中如何安好，朝陽公主又如何得了寵愛云云。
老夫人也笑着點頭，表示知道了。
又稍稍交代了下家中幾個哥兒的情況，王氏見也沒什麼可多說的了，便要帶着九娘子回去了。
九娘子卻是仗着老夫人的疼愛，依偎在老夫人的懷裡說：“祖母，今日小九陪您用膳可好？上次在您這吃過了齋菜，小九回去吃肉都沒滋味了呢！”
老夫人笑着說道：“那好！今日就吩咐了廚房裡做你最愛吃的翡翠豆腐吧。”
“好！”九娘子清脆的應了，還不忘洋洋得意的瞟了眼母親。
王氏都被氣笑了，又老夫人護着卻拿這個活寶沒辦法。“你別玩得太晚了，小心你祖母的身體。”說着又對老夫人說：“那媳婦兒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點點頭，又只顧着和孫女逗樂去了。
王氏看着這一老一小，搖搖頭，理了理衣袖帶上幾個丫鬟，便往未名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