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何以解君心

五年前,師父突然告訴我說,我的父親是皇城的一名大官。

從未下過山的我自然不知道,所謂的大官到底有多大。

直到有一天,一臺大轎將我擡進了現在的這所大院子,我才知道,原來大官就是住着大房子,養着幾個如花似玉的老婆,還有一羣隨時等待使喚的奴才。

於是,我也成爲了大院子裡的其中一員。

剛來時,所有的人見到我都喊君小姐,彷彿我已經生長在這十幾年那般自然。

我是父親從生下來不久就送到師父那裡的,因爲我身體太過弱小,所以要師父將我好好鍛鍊一番。

當然,這些也都是師父五年前告訴我的。

五年前,他彷彿一下子解決了我十幾年的疑問。

而這五年內,我從沒有出過大門,因爲每天都被爹爹安排有不同的任務。學禮儀,學詩詞,學歌舞,唯獨沒有的就是我跟着師兄弟們學了十幾年的拳腳功夫。

我以爲這樣做是可以討爹爹歡心的,所以每天都在很認真的練習。等到有一天,我在爹爹面前可以大方優雅的穿着高高的靴子走路,可以彈奏一首美妙動聽的曲子或者跳一段優美的舞蹈,然後爹爹會非常自豪的將我向大家介紹說我是他最爲驕傲的女兒。

或許是好長時間都不曾見面的緣故,爹爹對我似乎總是有些疏離。可能是我的表現不能夠讓他滿意吧,然後纔給我安排了這麼多的課程來讓我不停的學習。我想,等我足夠優秀的那一天,爹爹定然會對我刮目相看。

但是直到前天的晚上,我才知道這五年所有的努力不過是因爲一張聖旨。

五天之後,我就將成爲和親北魏的新娘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我說爹爹爲什麼看我的眼神總是那麼奇怪,總是有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可能是因爲我在這裡呆不長久的原因,爹爹不捨得吧,所以才表現的那麼冷淡。

師父不曾再來看過我,整整五年。我知道師父喜歡雲遊四海,在我很小的時候,師父每年也不過是回來兩三次,可能是因爲我有師兄弟照應着,所以他才那麼的放心。

“小姐,老爺說,今天由奴婢來教您跪拜禮。”

“不是昨天已經學過了麼?”我記性再怎麼不好,昨天已經練了幾十遍的東西,磕頭磕的我頭暈腦脹的練習怕是很難忘吧。

“老爺說,這個比較重要,所以——今天繼續練習。”

自從那天聖旨下來,我對這樣一直重複的練習就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對這裡的不捨得來的那麼強烈,儘管這裡有着不盡和藹可親的姨娘們,還有哥哥姐姐們,可畢竟還沒有過足有家的癮。

“小姐,今晚皇上要來做客,老爺要您好好準備一支舞。還有這些首飾是必須要帶的,奴婢放在這裡了。”

“小如,可不可以不帶。”我對這些戴在頭上重的要命的東西着實沒有一點好感。況且是要戴給那個“罪魁禍首”看,我自然是沒有任何的心思。

“老爺說,這些都是皇上賞賜的。”

只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親自賞賜的,所以我整個下午都在鏡子前面靜坐着度過。

終於,那些個珠寶首飾都一個不差的戴在了我的身上,而我的整個人也看起來貴氣逼人的樣子。

“小姐真漂亮!”

小如這丫頭看上去一副花癡相,或許還真的有幾分驚豔,可是這張臉我都已經看了十幾年,畫的再怎麼精緻不還是這張臉。

“小姐,舞姬們都準備好了!”

“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接下來我要跳的是練了足足有半年的“月錦繡”。月錦繡是一段傳統的宮廷舞步,幾乎宮廷內的舞姬沒有不會跳的,可是儘管都會,能夠稱得上精湛的卻少之又少。有的人可以將它跳的俗不可耐,有些人可以將它跳的四座驚豔。

這,就是差別。

我可能離四座驚豔有些個距離了,能夠跳的入眼就行,畢竟是練了半年的,爹爹的面子應該還是保的住。

況且那個所謂的老皇帝怕是早看厭倦了,我這跳的俗還是不俗定是已經沒了什麼鑑賞能力。可是,在我看到正堂之上坐着的俊美男子之時,我的那句話就已經被完全的顛覆了。

皇帝不應該是個老傢伙麼?皇帝不是應該留有鬍子麼?皇帝不是應該穿的明晃晃麼?可是爲什麼他都不符合。儘管沒有一條和我想象中的樣子重合,但是第一眼我就確定了他的身份。

“皇上,這是在下的小女長君。今天就讓她爲您歌舞助興。長君,站着幹什麼,還不過來見過皇上!”

我移步過去,屈膝跪拜。儘管頭一直低着,但我能覺察的出頭上的那雙眼睛正仔仔細細的打量着。

“檀將軍,你可從來沒有告訴過朕長君郡主原來這麼的端莊秀美。讓朕都有點怨恨那張聖旨了!”

“皇上過譽,小女姿容平平,從小性格頑劣,斷然比不上深閨千金那般的賢惠淑雅。”

爹爹一字一句,彷彿我本就是他從小看到大的那般。我性格頑劣,不錯,因爲師兄弟包括師父都會這麼的說我,但是自從來到這裡,我已經在極度的剋制自己了,效果定然是有的。姿容平平,的確,如果不是這些翡翠朱釵,怕是同這些個丫髻沒有什麼分別。記得剛進府的時候,站在爹爹身旁的大姨娘就用“一身的土氣”來形容了我。如果不是這五年,怕是我的那分土氣也減不了幾分。

“擡起頭,讓朕好好看看。”

我輕起下巴,剛好也將他看了個仔細。

膚質瑩潤,眉黑如墨,鬢髮齊整不留絲毫多餘,這些看起來都很好,唯獨那雙略帶桃色的眼睛,單單一雙眼睛就將其他器官渲染出來的威嚴給減少了幾分。

輕佻也就多了幾分。

“長君獻舞給皇上下酒。”

我打量完畢,想必他也該好了,被他盯着看的感覺就像不停在身上爬動的蠕蟲,有種異樣的噁心。

樂師、舞姬一應準備妥當,我立身衆人中間,示意可以開始。

月錦繡講究肢體順承自然流暢,一氣呵成讓人不能有喘息的餘地是爲難點,當然如此也才能夠緊緊的抓着看客的眼球不放,對每一個動作都有着期盼。長長的甩袖是爲特色,臂力一定要用到恰到好處,用力氣的事情定然是難不倒我的。

一曲舞畢,衆人不動聲色。之後皇上喊了一聲“好”,大家紛紛鼓掌道賀。看來這半年的功夫不是白白浪費的。

“檀將軍,那‘野人’真是好福氣呀!當年先皇定下的這門親事倒是狠狠的便宜了那個小子!”

對於皇上的話爹爹只管一邊點頭稱是,不做任何言語。那話聽到我的耳朵裡倒是有種雲裡霧裡的感覺,先皇定下的親事是在說我麼?難不成這親事自打我出生就已經是訂好了的?

“野人”?我要嫁的老皇帝是“野人”!天,該不會是長着獠牙尚未進化完全的長毛怪吧!

我可不要這麼慘——!那我將來豈不是要被人稱作“野婦”,生出來的孩子叫“野孩子”了。我不要!

這個問題一直到皇上從府上離開,我被侍候卸了妝,吃過晚飯坐在牀邊之時都還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小如進來我急忙拉她坐下,對於我的舉動小丫頭不甚習慣。

“小如,不要動,我問你些事情。那個——北魏的皇帝長得什麼樣?”

“噗——”死丫頭笑什麼,她這一笑讓我更加的不安了。

“該不會又老又醜,長得還很嚇人吧!”

“小姐,奴婢怎麼可能見過魏國的皇上呢。”

“那你剛剛笑什麼?”她都不知道那一笑笑的我心都涼了半截。

“奴婢笑小姐幹什麼這麼的迫不及待,後天不是就要出發了麼!”

也對,我都沒見過,她怎麼可能知道呢!

對夫君的幻想也是三天前纔開始的,本是陌生的東西,短短三天內在我的腦袋裡面翻來覆去幾千幾百次翻炒之後也就變的再熟悉不過了。

我幻想着那個皇帝可能會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一生崢嶸歲月已過大半,佳麗芬芳也已經嚐了個遍,我這種野菜怕是不合口味。

我以爲我這樣的想法就已經夠糟糕了,但是還能夠勉強接受,畢竟是皇上,老點,女人多點也是人之常情,不對我動心思我豈不樂的自在。

可是現在呢,他竟然被稱爲“野人”!我這棵“野菜”豈不是要被嚼個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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