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恨透了你
我站在牀尾扶住窗框,靜靜的聽着,女人一邊哭泣一邊低低的說話,鎖鏈不停響動將她聲音湮沒了不少,斷斷續續的傳來。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癡心妄想,我只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雖然聲音嘶啞遮掩了原本的聲色,但我雙眼看不到,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聽覺上,我驚訝發現這個哭喊的女人我認識,是黃卿。
我不可置信的盯着聲源,我想我聽錯了,這不可能,她是祝臣舟身邊的女人,這是衆所周知心照不宣的秘密,海城怎麼會有人敢動她呢,陳靖深和祝臣舟又怎會有共同的仇敵。
我伸手朝前摸了摸,沒有觸及到任何障礙物,我大着膽子往前碎步趟着,直到手上忽然傳來一陣溫熱感,我身子狠狠一晃,面前有低沉的笑聲,只有一兩下,在我還沒有徹底捕捉到,就停住了。
我很不喜歡在黑暗中完全被掌握的感覺,我迅速從他掌心內將自己的手抽出,我沒有收回,而是以極快的速度在黑暗內辨識到他方位,朝他臉上襲去,我快,對方更快,他似乎身懷絕技,立刻便擒住了我的手腕。
“這樣不乖?我如果連一個女人的伎倆都無法識破,我怎樣和陳靖深鬥?”
我身體這一次徹底僵硬住。
我竟然忘記了他。
這世上最不願陳靖深好過的男人,除了他還有誰。
我的手仍舊被他控制住,他的指腹沿着我白皙皮膚一點點研磨,非常的曖/昧而輕柔,似乎在把玩一件稀釋珍品。
可只有和他交鋒過多次的我最清楚,他紳士多變的皮囊下,隱藏着怎樣一顆計謀迭起的心。
我不是他身邊任何女人,只被他美好皮囊誘/惑,根本沒有多餘心思去探查他的內在,我用眼睛看到了他藏不住的野心勃勃,和他深邃到令人崩潰的城府。
“祝臣舟,你可真狠。”
他在黑暗內愉悅笑着,他的笑聲讓我覺得很恥辱。
“這就狠嗎,沈箏,你實在單純得過分,你這樣的女人並不適合跟在他身邊,你會被他吞噬到連骨頭都不剩,因爲他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他擁有惡劣到極致的品行,只是你無法察覺,他不會把他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剖析在任何人面前,只有我曾親眼見證。”
他的深沉和冷靜讓我忽然感覺到了強烈而巨大的絕望和崩潰,我用沒有被束縛的一隻手狠狠拍打他身體,我看不到打在哪裡,總之他堅硬身體在我攻擊下發出砰砰的悶響。
“放我離開這裡!明天是我和靖深的婚禮,你這樣囚禁我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他完全沒有躲閃,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喝,透支微薄的體力經受不住我這樣揮霍,他等我打得失去了力氣,才帶着笑聲開口說,“”
他說完這番話後,沒有給我質問的機會,便鬆開了我的手,他轉身朝着門外走去,一束光線忽然在房間內亮起,我立刻捂住自己雙眼,長久的黑暗讓我非常不適應這樣的明亮,我緩慢露出一條縫隙,一點點接受這樣的光,直到我可以控制自己視線不刺痛,才挪開了覆蓋在眼睛上的手。
我第一時間看向門口,已經空蕩無人,祝臣舟離開了房間。
我第二反應是去找和我關在一起的黃卿,當我看到她時,我被她的慘狀嚇得險些叫出聲來。
她一絲不掛的跪坐在地上,身上全部是被抽打出來的鞭痕,她頭髮鬆散披在肩上,脖頸有一道掐痕,脣角烏青有血斑,眼睛哭得紅腫。
我捂住嘴巴直直的愣在那裡,根本不敢想我看到的是真實存在。
她跪在那裡許久,忽然朝門口爬了過去,是真的在地上爬,身下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來,到達門口時,從兩側躥出來兩名黑衣保鏢,他們直接一腳踩在黃卿的背上,毫不猶豫的將她壓制住,使她動也動不了,我下意識的衝口而出,“你們會踩死她的!她好歹是祝總的情/婦,就算犯了什麼錯被關在這裡懲罰,也不是你們也能動的。”
我說完跑過去,將那個保鏢踩在黃卿背上的腳用力搬開,他沒有和我對抗,很順從的擡起來,我將咳嗽不止的黃卿攙扶起身,可她實在太虛弱了,根本站不住,順着我的身體又滑了下去。
保鏢面無表情看着她,語氣冷漠說,“黃小姐最好還是看清楚情勢,關在先生的地下室,他不鬆口放人,誰也逃不了,門口的看護和這裡的機關都不是擺設,關鍵時刻要是不小心要了黃小姐的命,也請你多擔待。”
黃卿抱住自己身體拼命的搖頭哭喊,“他不會這樣對我,他怎麼狠得了心…我跟他三年我沒有背叛過他一次,我對他掏出了我整顆心,他怎麼能這樣對我?爲了一個有夫之婦,他還要怎樣折磨我,啊?”
她哭着哭着忽然又笑了出來,那笑聲詭異,像是發了瘋。
“對啊,他是祝臣舟,祝臣舟有什麼不能做的,有什麼不忍的。”她仰天大笑,手在自己傷痕累累的胸口重重拍打着,“他把我當什麼?一個玩物一個踩踏板還是一個交易品,我爲了他陪了多少人,我知道他不屑利用我去到達目的,他是那麼完美那麼睿智,可我想發揮我最大價值,爲他做一些事,只要他能留我更久一點,我這樣的意念錯了嗎?我就算是一隻狗,養了這麼久總該有點感情,怎麼捨得下這樣的狠手?”
她說到這裡朝着門外虛無的空場大喊,“祝臣舟!你會後悔的,沈箏不是善人,你會爲你自己動了不該動的情而付出代價!”
保鏢沒有理會她的瘋言瘋語,而是直接退了出去,並沒有關門,外面可以聽到裡面說什麼,可裡面卻像困獸之境,毫無還擊餘地。
我也沒太聽清楚她都說了什麼,她嗓子太乾涸沙啞,像是砍柴一樣,糟得不像話,我對她說,“不用和他們廢話,他們是祝臣舟的狗,根本沒有善心和道德,只有聽命辦事,就和機器沒什麼區別。哪怕你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動容分毫。而且你越是這樣狼狽不堪,他們越覺得有趣,能夠跟在祝臣舟這樣冷血的人身邊做事,勢必是沒有所謂感情。”
黃卿抽泣着沒有反應,我嘆了口氣,處在絕望和恐懼中的女人永遠都是如此,根本無法用理智去思考分析,祝臣舟既然狠到把她關在這裡這樣凌辱毆打,根本不會放她離開,與其浪費時間去叫罵質問,把他心內最後一點情分也消磨乾淨,還不如省點力氣等待審判,稍微活得痛快一點。
我彎腰扶住她肩膀,將她癱軟的身體朝牀的位置拖拉,我用盡了十足力氣才把她擡起來丟在牀上,我虛脫了一樣靠住牀尾,正在喘息時,黃卿猛地推了我一下,我沒想到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還能狠命推我,而我完全沒有防備到,我身體被那股力氣擊得節節敗退,最終抵在牆壁上,正好磕到了我後脖頸的傷患,疼得我嘶一聲。
她眼底充滿恨意,臉上的五官猙獰在一起,“不用你假好心,如果不是你,我此時還在祝臣舟身邊風風光光,誰都對我畢恭畢敬,哪有敢和我發火的那羣走狗?我恨透了你。我恨不得你死,那一次是我失手了,我沒想到祝臣舟會察覺,沈箏,是你有運氣,但沒有誰能靠着運氣平安無恙度過一輩子,早晚會有耗光的一天。”
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是祝臣舟處置她,和我沒有半分關係,可她眼底對我的滔滔恨意卻實在逼真洶涌。
她凝視我錯愕的臉,獰笑着說,“我爲什麼要羨慕你啊?你的苦日子在後頭,我會看着你一點點煎熬,你以爲陳靖深和祝臣舟對你真心實意嗎?哈哈哈…真是這世上最好笑的話。”
她再度張大嘴巴絕望嘶吼,我被她驚悚的聲音逼得無處可躲,只能捂住耳朵硬挺,希望她能早點平復下來,我很想質問得清清楚楚,可我知道她已經被祝臣舟折磨得神經錯亂了,她現在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都無證可循。
就在這時,門口出現一名非常年輕的保姆模樣女人,保鏢詢問了之後沒有阻止她靠近,而是放行她進入,她低垂着頭很恭敬而小心的站在門裡說,“沈小姐,我們先生吩咐我請您過去,離開這邊。”
我來不及做出反應,黃卿從我身後的牀上猛地衝下來,帶起一陣血腥味濃烈的風,我被刺激得乾嘔了一下,她由於過分激動,直接跪在了冰涼堅硬的地上,不過她沒有顧及那份疼痛,而是滿懷期待問,“有提到我嗎?我也可以離開嗎?”
我終於在她頹敗的眼底看到了從我進來一直不曾發現的細微光亮,當一個女人會因爲一個男人的憐憫與施捨而決定自己的喜怒哀樂,那麼她這輩子就完了,她自己不再擁有掌控命運和未來的鑰匙,只有那個男人手中才有,一念之間便可以決定她的黑暗與光明。
保姆臉色很爲難說,“先生…並沒有提到您,只有沈小姐自己。”
黃卿聽到保姆回答後微微怔了怔,接着便挑起眉頭哈哈大笑,那笑聲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她枯瘦的身體在劇烈顫動,祝臣舟真的太狠了,此時的黃卿哪裡還有我初見她時的嬌俏明媚,就像一具骷髏之上頂着一顆乾癟的頭顱。
她握着拳頭,笑得眼淚肆流,嘴裡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麼。那名保姆習以爲常,沒有再耽誤時間,主動走過來輕輕攙扶我的手臂,將我帶出了這間囚房,直到我走出很遠很遠,背後還能聽到那令人膽寒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