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輕輕嘆離愁
陳靖深從市紀檢回來那天,龐秘書特意到別墅內通知了祝臣舟,當時我正在收拾衣服,聽到他說這件事,手狠狠一顫,我並沒有想到這麼快。
祝臣舟問,“還有多久。”
龐秘書說,“中午市局派車接他,上面下達任命他爲副部的指令已經到了,先回公安局召開會議,應該傍晚就到公寓。”
祝臣舟心不在焉的嗯了聲,接着便長久沉默。
我提着一筐換下的衣物從二樓下來,迎面看到站立在茶几旁邊面無表情的龐秘書,他同樣看到了我,他笑着對我說,“沈小姐要走了嗎,需要我安排車送您回去?”
龐秘書臉上滿是無法遮掩的愉悅,我知道他從心裡煩透了我,他把我看作禍水,看作一個十惡不赦的妖魔,他認爲我害祝臣舟失去了到手的大好時機,錯過這個打壓陳靖深永無翻身的機會,使得他以後漫長時光裡都要和美索和陳靖深平起平坐,而無法讓巨文處在獨霸天下的位置。
再想等到下一個機會擊潰陳靖深,將難上加難。因爲能夠整垮他的唯有十年前那件事,陳靖深太過潔身自好,也非常睿智謹慎,根本沒有把柄留在外界手中,祝臣舟錯過了人生中也許是唯一一個甩掉他的路口。
我沒有理會龐秘書,我將塑料筐提到浣洗室,祝臣舟看到後,沒有任何表情,而是拿起茶几上的煙盒,從裡面抽出一根菸,他叼在牙齒中本想點燃,可不知哪裡不痛快,他又略帶煩躁的扔了出去。
龐秘書看了一眼時間說,“我先回公司等您,那邊董事會副總正在主持,我會將現場筆錄交給您看。司機在外面車內等候,隨時可以送沈小姐離開。”
龐秘書說完後,朝我頷首示意,便轉身離開別墅,不多時外面傳出汽車駛離的聲音,祝臣舟將搭在沙發上的西裝拿起,他穿上繫好釦子,走到我面前,我低下頭看着他皮帶,有一片襯衣衣袂沒有塞好,非常臃腫露在外面,我伸出手扯着他皮帶把衣角塞進去,然後爲他擺正金屬扣,我小聲說,“不管一開始我怎樣討厭你憎恨你,也都過去了,我無法說清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但至少這幾天,祝臣舟在沈箏眼中,是一個溫柔的好人。”
他皺眉閉上眼睛,高大身軀逆光而立,被窗外一束金燦燦的光輝籠罩得朦朧而虛幻,他喉嚨內擠出一聲沙啞的咳嗽,終是沒有講一個字。
傭人和保姆站在庭院門口送我離開,她們對我沒有什麼感情,大約我在她們認知內就是一個不知好歹傲慢冰冷的女人,可也是我讓她們看到了一個非常溫柔充滿了喜怒哀樂的祝臣舟,而不是一樽冰冷雕塑,氣宇軒昂卻疏漠無比。
我進入車內,祝臣舟繞過車尾坐在我旁邊,我扒着窗看這棟別墅,還有那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傭人,她們都隨着車的駛離在我眼中變成一個虛無飄渺的黑點。
我終於明白無能爲力是怎樣的感覺。是這世上最殘忍的一把刀,插入心臟不見血光不聞哀鳴,卻是淬了毒,將你折磨得不得安生。
我不想去深究這份好這份溫柔是真心還是假意,是別有圖謀還是無可抑制,我只知道我沒有過這樣自由而任性的時光,無論怎麼無理取鬧哪怕我要他的命,都可以被他縱容。
祝臣舟送我回公寓的路上,沉默得連呼吸聲都微不可察。他低垂眉眼,看着膝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幾次想找話題說兩句,畢竟這樣氣氛壓抑得厲害,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是這樣分離,這不該屬於祝臣舟與沈箏。
但我嘗試了兩次打開話題,可他都沒有回答我,也讓我找不到任何藉口繼續說下去。
車緩慢駛入我熟悉的小區,由於道路充滿雪後泥濘,非常溼滑難行,司機將車速一減再減,還是顛簸不好把控,在路過一個滑坡時,方向盤狠狠一抖,我沒有系安全帶的習慣,於是整個人都朝着前面副駕駛座位狠狠撲去,我本能偏開頭,防止被撞到額頭,另外一隻手在跌撞中抓住了旁邊的祝臣舟,他反應非常靈活迅猛,將我整個人撈過去,固定在懷中,而他因爲這一股扯動,身體不穩朝門撞去,司機雖然緊打方向盤試圖躲過,但仍舊沒有成功,反而朝一側的溝壑滑去,在這緊急關頭,司機猛地一踩剎車,車停下的同時祝臣舟抱着我狠狠撞上車門,“砰”地一聲悶響,我被驚嚇住,司機立刻下車查驗情況,祝臣舟臉色微白,司機掀起他西裝後看到襯衣上滲出一絲血跡。
“先生,您受傷了,車扶手鉻住了您原先被刺傷的地方,舊傷破裂開一條口子,我送您去醫院。”
司機說完後從後備箱內拿出一個緊急藥箱,他在祝臣舟撕裂處貼上了藥膏,並且用紗布綁住固定,確定不會在中途再次崩裂開,他返回駕駛位要將車倒回去,他又從後視鏡內看到了我,司機說,“沈小姐,再往前走五十米就到您的住所,您看是否方便下車,我要立刻送祝總去醫院。”
祝臣舟是爲了防止我被撞傷才撕裂的舊傷,而且那舊傷同樣和我有關,我怎麼可能棄之不顧,我對司機說,“直接去醫院吧,我晚些再回也沒事,靖深應該回不來這麼早。”
我說完後感覺胸口有些發悶,我才察覺到祝臣舟仍舊死死抱着我,這樣的姿勢在外人面前我有些尷尬,我想要坐起身將他推開,可我掙扎幾下推不動他,在我打算使最大力氣時,祝臣舟忽然將臉埋在我肩窩內,冰涼肌膚和滾燙呼吸相碰撞,我身體倏然一僵,他聲音內帶着幾分讓人心酸的低沉,“別動,最後再讓我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