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片漆黑,杏花連燈都沒開,就寬衣解帶,把手伸到了下面,用勁撕扯起來。
撕了幾把,手指間竟然只有幾根細柔的毛髮。
杏花覺得這也太少了些,顯得自己過於小氣,過於吝嗇了。
於是,她用拇指跟食指捏緊了一撮,猛勁往上一薅,頓時針扎般一陣疼痛。
這樣薅了三次,左手裡就有了十幾根,用紙包了,返身回到了東屋,遞給了韓兆寶。
韓兆寶接到手裡,問道:“這是啥呀?”
杏花紅着臉說:“送給你的,也算是對你的一種報答。”
韓兆寶捏在手裡,剛想打開來,卻被杏花制止了:“現在不能敞,回家以後再看。”
“啥呀?這麼神秘?”韓兆寶翻着眼白,問杏花。
杏花轉身拉開門,對着韓兆寶說:“你趕緊回家吧,準備一下,明天動身,一定要把事情辦穩妥了。”
“嗯,一定辦好,杏花你就放心吧。”韓兆寶手裡緊攥着那個包着神秘禮物的紙包,出了門,走進了夜色中。
杏花回到屋裡,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燙燒,她有些後悔,覺得自己送給韓兆寶“禮物”這一舉止實在是太荒謬、太無聊、太不要臉了,這跟出賣自己的肉體還有啥兩樣呢?
可……可自己當時幾乎連想都沒想,就心血來潮,完全是身不由己就那麼做了。
既然已經做了,後悔又有啥用?扔在腦後不去想就是了,杏花上了牀,關燈睡覺,閉上眼睛,又默唸道:但願韓兆寶此行順利,追查到真實的結果,那也就不枉自己的“拔毛之情”了。
第二天一大早,杏花暗中去打探了一番,見韓兆寶家大門緊鎖,也沒聽到有哪一家割麥子的動靜,就知道他一定聽信了自己的話,去李二麻子老家探查情況去了。
可一直等了三天,仍不見韓兆寶回來,連一點音信都沒有。
杏花心裡着急起來,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懷疑韓兆寶他出了啥意外,要不然早該回來了,不就那麼五十多裡地嘛,不至於費上幾天工夫吧。
果然不出所料,到了第四天的中午,正心神不寧,坐臥不安,滿院子逛蕩的杏花聽到了門外有人喊:“杏花……杏花……出事了……出事了……”
杏花頭皮一陣發麻,心旋即被揪到了嗓子裡,慌亂地躥到了門外,見來人是村保管員朱羣兵,就直着嗓子問道:“出啥事了?出啥事了?”
朱羣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韓兆寶死……死了……”
咯噔一下,懸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跌落下去,砸得五臟六腑都疼,渾身涔涔直冒虛汗,她問:“咋死的……咋死的……人在哪兒呢?”
朱羣兵平息了一下呼吸,告訴杏花,是被淹死的,宋獨眼早上出坡的時候看見的,在西窪的大口井裡,都已經腐爛了,漂在了水面上。
杏花頭腦一陣轟鳴,眼前一黑,啥都看不清了,趕忙手扶着門檻,只聽見朱羣兵大聲叫喚着:“杏花……杏花……你這是咋了……這是咋了……可別嚇唬我呀……”
足足過了幾分鐘,杏花才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說:“昨夜裡沒睡好,頭一直懵懂着,韓兆寶他人……人呢?”
“不是告訴你了嘛,人已經不在了,死了。”
“我知道死了,那他屍首呢?”
“已經被打撈上來了,還在大口井邊上呢。村長說他一直打不通你
的電話,就讓我過來說一聲,要你去看一看情況。”
“不可能吧,我手機咋會打不開呢?”杏花嘰咕着,伸手從兜裡摸出了手機,放到眼前一看,見屏幕都黑着,就說,“是忘記充電了。”
“那你趕緊去吧。”朱羣兵催促道。
杏花問他:“村長現在在哪兒呢?”
朱羣兵告訴她,村長還在縣城。
杏花說:“那好,先去現場看看吧。”就轉身鎖了門,跟在朱羣兵身後去了西窪的大口井。
遠遠地看到只有三五個人圍在那兒,也聽不見有哭號聲,杏花這纔想到韓兆寶本來就是獨苗一根,父母又早已離世,也就是說除了他兒子,幾乎就沒有一個親人了。
“他兒子呢?”杏花問朱羣兵。
朱羣兵說:“不知道,我過來的時候就不在,一直沒見着。”
杏花沒說話,心裡頭亂成了一鍋粥,她隱隱覺得韓兆寶的死與自己有關。她懵頭懵腦走了過去,近前一看,屍首已經被一牀舊牀單包裹了,她沒敢掫開來看,暗暗咬着牙,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杏花,你說該咋辦呢?”身邊的一個男人低沉地問道。
杏花打眼一看,是韓兆寶的叔伯兄弟韓兆明,就反問他一句:“你們有啥想法嗎?”
韓兆明說:“他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誰知道是咋回事呢?”
杏花問:“你的意思是懷疑他是被謀害的了?”
韓兆明說:“本來好好的,突然就死在了這井裡,總覺得有些蹊蹺,再加上他老婆這些日子又丟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也不得不讓人懷疑啊。”
“那你們的意思是不是該報案呢?”杏花問。
蹲在一旁抽菸的他家另一個弟兄突然說話了:“報案也白搭,村裡發生了那麼多的人命案,哪一件破了?你以爲那些警察有大多能耐呀,比咱也強不到那兒去。”
有人附合說:“倒也是,白白浪費工夫,更何況人都被水浸泡成那個熊樣了,啥證據都沒有了,還報個屁案啊!”
杏花說:“那那麼自家人商量商量,我打電話跟村長彙報一下,聽聽他的意思。”說完,她要過了朱羣兵的電話,走出了很遠,拔通了黃順昌的手機。
聽了情況後,黃順昌直言道:“你還是徵求一下韓家那些兄弟的意見吧,他們要報就報,不報拉倒。”
杏花本來就忌諱報案,擔心牽扯到自己,心裡自然傾向一埋了之,於是話也沒多說,只說那就聽你的,讓他們自己家做主吧,然後掛斷了電話。
返身回來,見他們兄弟幾個各自呆在原地,悶着頭沒說話,就問:“你們商量好了?咋辦?”
韓兆明就問:“村長啥意見。”
“村長說讓你們自家做主,想咋辦就咋辦。”杏花說着話,一低頭,看見韓兆寶的一隻被浸泡得蒼白腫脹的手露在外頭,竟然緊緊攥住拳頭,掌心的部位,隱隱約約露出一個紙包來。
天呢!那不會是自己給他的那個包着自己毛毛的紙包吧?杏花心裡轟然一震,震得自己眼前一陣繚亂,模糊起來。
杏花臉色蒼白,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好不容易纔站定了,慢慢蹲下身,白皙的面龐上直冒虛汗。
在場的人都圍攏了上來,焦急地喊着杏花。
也有人私語道:“男人都死光了,讓個女人來處理這事兒,不把自己嚇死就不錯了。”
這話音雖然微弱,但杏花卻聽得異常清楚,也特別刺耳,就像針扎得一樣刺疼難受。
她強忍着站了起來,對着身邊的人說:“這一陣子防汛值班太緊張,夜裡頭難得睡個囫圇覺,身體承受不,所以才犯暈,不過沒事的,甭驚慌。”
韓兆明說:“那你趕緊回家睡覺吧,這邊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杏花問:“你們想着咋處理?”
韓兆明說:“拉去燒了,埋掉了事。”
杏花問:“不報案了?”
韓兆明說:“其實一開始我們就沒想要報案,懷疑歸懷疑,真要是報案就費折騰了,弄不出個眉目來不說了,還要耽誤大傢伙的時間。”
杏花問:“那你們叫我們來的目的是?”
韓兆明說:“其實也是爲了讓村裡給做個證明,免得以後他老婆回來,跟我們胡攪蠻纏不算完。”
杏花問:“村裡能證明啥?”
韓兆明說:“就是證明他淹死在大口井裡了,算是意外死亡,也可以說是自尋短見,也我們韓家這些弟兄們無關就行了。”
杏花沉着臉琢磨了一番,眼睛又瞥上了死者的右手,他掌心裡握着的紙包就像一根盜火線,隨時都可能轟然引爆,一旦被人發覺,那可是重大疑點,要是落到警察手裡,一經化驗,自己就有口難辯了,想不成嫌疑犯都難,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些,杏花心裡惶然不安,好在她處驚不亂,靈機一動,對着韓兆明說:“村長的意思該報案就報案,如果確實沒有疑點,徵得你們這些人的同意,該火化就火化,該下葬就下葬,你們商量着辦吧。”
有人就說:“看上去也沒啥疑點,趕緊處理了吧,氣溫漸漸高了,過一會兒就沒法收拾了。”
韓兆明接話說:“是啊,手腳也沒捆綁,身上也不見瘀傷,不是失足跌進了井裡,就是活膩了自殺,別晾在這兒了,趕緊埋了吧。“
杏花說:“倒也是,那這樣吧,你們這就分頭四下裡轉一轉,仔仔細細查找一遍,看看周邊有沒有可疑的物品,如果沒有,回頭就處理了吧。”
韓兆明點點頭,對着幾個人揮揮手,喊了一聲:“都散開來,找一找吧,半個小時足夠了。”
看着他們四散而去了,只剩了朱羣兵跟自己,就對着朱羣兵說:“老朱,你也跟着看看吧,也算是村裡出面察看了。”
朱羣兵不放心地說:“那你自己待在這兒不害怕嗎?”
杏花說:“有啥好怕的?那麼膽小我能擔這份差事嗎?你趕緊去吧,趕緊……趕緊……”
“那好吧。”老實巴交的朱羣兵轉身往西邊方向走去,彎腰勾頭,搜尋起來,看上去一絲不苟。
杏花朝着那些“掃蕩”的背影掃視一遍,壯着膽子走到了韓兆寶的屍首邊,蹲下身,屏住呼吸,慌里慌張地就去扒那隻死人手。
但可能是由於死亡時間過長的緣故,那隻手死死攥住,半點都沒有鬆開的意思。
咋辦……咋辦……
杏花心裡的一根弦緊繃着,繃到了幾點,稍不留意就要繃斷了一般,她不由得嘀咕道:“韓兆寶呀韓兆寶,你咋就死了呢?我好心好意對你好,你可千千萬萬別害我呀,無論如何也該把我送你的東西還我呀……”
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經有人轉身往回走了,她咬牙切齒,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想做最後一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