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來,抻了抻身上的衣服,走過去開了門,此地無銀地對着胡乃海說了一聲:“昨夜裡頭值班,困得實在不行了,就坐在那兒眯了一會兒。”
胡乃海瞄一眼杏花,再打量一番依然在熟睡着的黃順昌,目光怪里怪氣,莫名其妙地問了一聲:“夜裡還得要值班呀?”
杏花直愣愣地問他:“你家頭夜裡沒啥動靜吧?”
胡乃海搖搖頭,說:“沒……沒有……沒有。”
杏花陰陽怪氣地說:“怪不得,要是你家進賊了,你就不那麼問了。”
胡乃海問:“咋了?村裡又出事了?”
杏花說:“可不是,又出事了。”
胡乃海趕緊問:“出啥事了?”
杏花想了想,說:“這個得保密,不能告訴你。”
胡乃海還想再問些啥,杏花接着問他:“你這麼早來有事嗎?”
胡乃海指了指酣睡着的黃順昌,說:“找他,找村長蓋章子。”
杏花問:“蓋啥章子?”
胡乃海說:“俺家小子這不急等着結婚嘛,打算今天去鎮上登記,人家說需要來蓋個章子。”
杏花說:“村長剛睡了沒多大一會兒,這時候叫他是不是……”
胡乃海說:“孩子急等着呢。”
杏花說:“那你自己喊他吧。”
胡乃海就怯怯地靠近了,俯下身,趴在黃順昌的臉上輕聲喊着:“村長……村長……長嘯叔……長嘯叔……”
黃順昌猛然睜開眼睛,仍躺在那兒,愣生生地問他:“你幹嘛呀?覺都不讓人睡安生!”
胡乃海就滿臉堆着笑,討好說:“叔,你看,我也不知道你還在睡覺,打攪你了,這不是急着用嘛。”
“用啥?”
“用公章呀。”
黃順昌眉頭緊蹙,問他:“公章好隨便用嗎?”
“這……這……”胡乃海竟無言以對了。
站在一旁的杏花就幫着解釋道:“他兒子去鎮上登記結婚,來蓋章子。”
胡乃海感激地望一眼杏花,又轉向黃順昌,點頭哈腰地說:“對啊……對啊……就是來蓋個章子。”
黃順昌翻一下身,把臉朝向了裡頭,嘟嘟噥噥地說:“不用蓋了!”
胡乃海臉上一冷,急着說:“村長,孩子急着結婚呢,不蓋咋行?”
黃順昌不耐煩地說:“我說不用蓋就不用蓋了,直接去鎮上民政辦手續就是了。”
胡乃海滿臉質疑,說:“不蓋咋行呢?”
黃順昌說:“我說行就行!”
“真的嗎?村長。”
“胡乃海你別在那兒囉嗦了,我睡覺了!”黃順昌氣呼呼地吼道。
胡乃海滿臉猶疑,灰塌塌地起身走了。
杏花心裡不是個味兒,衝着黃順昌一堵牆似的的脊樑說:“你就不會好好跟人家解釋啊,畢竟結婚不是小事兒。”
黃順昌嘰嘰咕咕罵道:“媽那個球的,也不早打聽打聽,老子都困死了,解釋個屁啊解釋。”
杏花指責道:”你這樣不好,人家會記仇的。”
“記他記,我纔不管那麼多呢,我又用不着他給我拉驢屎蛋子!”黃順昌罵咧咧說着,扭過臉來,對着杏花說,“對了,你趕緊去學校吧。”
杏花哭着臉,說:“你咋就一點兒都不心疼人呢,我困得要命,先回家睡一覺,吃點東西再說吧。”
黃順昌說:“你還是趁早去摸個實底吧,我就是覺得蹊蹺,把事辦妥了再回家睡吧。”
杏花撅着嘴,說:“孩子了待在二嬸那兒,我都兩天沒見着了,過去看一看就去。”
黃順昌說:“這就是幹革命工作嘛,必須要舍小家顧大家,那你先去看看孩子吧,然後直接去學校,直接找孫秀紅,跟她套套近乎,暖暖心窩,儘量掏出實情來。”
“他們那些知識分子,精靈着呢,去也白搭。”杏花毫無底氣地說。
黃順昌給她打氣道:“你先別說喪氣話,別人去不行,你去準成!”
“你先別給我戴高帽,更別把指望啥,估計他們肯定不會啦實話。”杏花說着,懶洋洋出了門。
“你去吧,我再眯一會兒。”黃順昌說完又躺下迷瞪起來。
杏花直接去二嬸家,二嬸怪異地打量着她,問:“你是不是病了?臉色咋那麼難看?”
杏花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搖搖頭說:“沒……沒病,夜裡村裡有動靜,值班來着。”
二嬸瞪大眼睛問她:“你是說村裡又出事了?”
杏花說:“沒啥大不了的,只是有人看見一個黑影進了村子。”
“哦,那你可小心點,你們在明處,賊在暗處,可別遭了黑手沒,那就不值了。”二嬸說完,跟着嘆息一聲,“當個村幹部真不容易啊!”
杏花說:“沒啥……沒啥的,做賊心虛,沒那麼大膽的。”說完,又問了一些兒子小龍的事情。
二嬸說:“小龍這孩子很乖,在我這兒你就放心吧。”
杏花客套着:“您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讓你幫着帶孩子,實在有些不像話,可也沒辦法。”
二嬸玩笑着說:“跟嬸兒還用得着客氣了,心裡過意不去是不?那好,等過年的時候給二嬸買雙鞋子就行了。”
杏花連連點頭,滿嘴好啊好啊地答應着。
“二嬸跟你瞎鬧呢,別當真,趕緊去忙自己的吧。”二嬸大度地朝着她擺了擺手。
杏花心頭一陣暖融融,對着二嬸笑了笑,轉身出了門。
當她來到學校時,直接奔着孫秀紅那屋去了。
到了門口,卻見大門緊鎖,沒了人影。
杏花稍加思索,直接去了於校長。
於校長裡裡外外的門都虛掩着,杏花進了院子,站定喊了一聲,聽到應聲後,就直接走了進去。
於校長躺在牀上,見是杏花,就說:“看看,又讓你操心了,快請坐……請坐。”
杏花開門見山地問道:“孫秀紅老師呢?她去哪兒了?”
於校長嘆息一聲,說:“一定是昨夜裡被嚇着了,你們走後不久她就回來了,卻又犯病了,又哭又鬧的,只得打了電話,讓神經病醫院來車接去了。”
“啥,她又犯病了?”杏花禁不住大聲問道。
“是啊,一定是昨夜裡被嚇着了,回來後她就把自己關在屋裡,大哭大叫的。我擔心她出啥意外,就忍着痛爬進了她的院子,想辦法撬開了屋門,好勸歹勸才把她安撫下來。”於校長呆着臉,一板一眼地說道。
“既然已經安撫下來了,幹嘛還要把她送醫院呢?”杏花問。
於校長說:“是安撫下來了,不哭不鬧了,可她兩眼呆滯,還不時哧哧傻笑,看上去準是犯病了,趁着還沒發瘋,我就給醫院打電話了。”
杏花心裡亮堂得很,於校長所說的這一切完全是一派謊言。他一定不知道昨天夜裡,孫秀紅回來之後,偷偷摸摸鑽進他屋裡的那一幕,早已被躲在暗處的黃順昌跟杏花盡收眼底。
但杏花弄不清此時此刻於校長葫蘆裡究竟賣的
啥藥,他又在用謊言掩蓋什麼,難倒他與孫秀紅之間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杏花百思不得其解,但卻不好當面挑明,她想把線放長一些,興許就能釣到一條大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
於校長見杏花呆滯不語,就說:“杏花,你也看到了,學校的秩序一片井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孫老師那邊也沒啥,去醫院調治一下就好了。我這身體也沒大礙,根本耽誤不了給學生們上課。”說到這兒,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說,“這不,下一節就有我的課,我得趕緊準備一下了。你就放心好了,忙自己的去吧。”
杏花知道他是在下逐客令,沉着地點了點頭,說:“那好,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啥情況,你及時跟我們聯繫,可千萬別隱着瞞着的。”
於校長滿臉感激地點着頭,說:“那是那是,少不了給你們添麻煩的。”
杏花道一聲再見,便返回了村委會。
見黃順昌已經坐到了辦公桌前,就問:“你還沒吃飯吧?”
“吃個吊啊吃!”黃順昌氣呼呼地吼了一聲。
杏花打眼一看,只見黃順昌滿臉怒氣,雙目血紅,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就問他:“咋了這是?跟誰慪氣了?”
“操!還能是誰,裝神弄鬼的老妖婆!”黃順昌罵咧咧說道。
杏花一愣,問:“王仙姑她來過了?她咋就把你氣成這樣了?”
黃順昌說:“你前腳剛走,她就進了屋,呼天號地的不消停。”
“她想幹嘛?”
黃順昌問:“你也忘記了?”
杏花反問:“忘記啥了?”
黃順昌說:“我不是讓你去求她了嘛,還表態說,只要她施法把雨給停下來,咱就給她錢嘛。”
杏花這才豁然想了起來,說道:“是啊,咋就把這事給忘到腦後了呢,給她就是了。”
黃順昌說:“是啊,我也想給她點錢,打發她走。可這個老巫婆獅子大開口,張口就把我嚇暈了。”
杏花問:“她想要多少?”
黃順昌伸展了巴掌,在杏花面前晃了晃。
“五百?”杏花問。
黃順昌搖了搖頭,嚷道:“五千!”
杏花倒吸一口涼氣,滿目驚異地複述道:“五千?她竟然要五千?”
“是啊,這個老妖婆太黑!太貪婪!你說,那麼多的錢,我咋給她?”黃順昌攤開雙臂,無奈地說。
“那你咋跟她說的?”杏花問他。
黃順昌說:“我嫌太多,要她少點,她不幹。”
“然後呢?”
“然後她就罵我不仁不義,說費了那麼大的勁,幫着破解了天大的遭難,挽救了幾十幾百號人的性命,五千塊根本就不多。”
杏花說:“倒也是,本來天氣預報是一直有雨的,可半道里就停了,說不定還真是她發功起的作用呢。”
黃順昌反倒來了氣,罵道:“狗屁!天上咋會有那麼多的雨水,下完了能不停下來嗎?再說了,你擡頭望望天,不是還陰着嘛,說不定那時候就又開始下了,所以我就跟她攤牌了,如果今天要天晴開來,我就給她錢,但不是五千。”
“真要是晴開來,你打算給她多少?”杏花問。
黃順昌說:“最多兩千。”
“說起來兩千倒也不少,也不知道咋的了,王仙姑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越來越饞錢了。”杏花聲音低沉地說。
“人心就是這樣,貪得無厭唄!”
“最後呢,她就乖乖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