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村委會後,見黃順昌的辦公室的門大開着,就直接走了進去。
屋裡煙氣騰騰,味道很嗆人。
杏花進了屋,悶頭抽菸的黃順昌連頭都沒擡一下,話也不說,只管繼續大口大口地抽着煙。
“你就不會少抽兩口呀,不怕把自己薰死了,別人還怕嗆呢。”杏花擡起一隻手,煞有介事地驅趕着眼前的煙霧。
“都這個時候了,你不在家做飯,還來幹嘛?”黃順昌無精打采地問。
“在家呆不住,過來找你說個事兒。”
“有事?啥事?”
“你先把煙給滅了,一張嘴滿嗓子都是煙味兒,誰還敢說話呀。”杏花嗔責道。
“不說拉倒,老子還懶得聽呢。”黃順昌的聲音低沉,很不耐煩。
“咋了你,讓驢踢了?”
“你才讓驢踢了呢?”
杏花忍着嗆人的煙味兒,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說:“我還真讓驢給踢了!踢到胸口上了,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黃順昌竟然信以爲真,忙問道:“誰家驢踢的?嚴重不嚴重?”
“誰家,你家的唄!”
“胡扯啥呀你,俺家又沒養驢。”
“你還不是一頭驢呀,一頭大公驢!老公驢!”
黃順昌吼一聲:“騷娘們兒,會不會說話呀你?我招你惹你了?”
“你招惹我是小事,可你個沒出息的,招惹了人家的小媳婦,這回可好,都差點出人命了。”
“你胡說啥呀?我這一陣子除了你,可是誰都不稀罕了,別說是小媳婦,就他們的黃花閨女,老子也懶得搭理了。”
“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你知道我來之前幹啥了?”
“幹啥了?你這小娘們不會是害癢癢了,找男人磨蹄子了吧?”
“磨個棒槌呀,你這個老驢,整天就知道磨呀磨,磨歡了一走了之,留下罪過讓別人去承受,你說你作孽不作孽啊?”
黃順昌越聽越覺得杏花話裡有話,就皺起眉頭罵道:“你這個臭娘們兒,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陰陰陽陽的幹嘛呢?”
杏花這才起身朝着外頭望了望,然後回到了黃順昌辦公桌前,站在那兒,居高臨下地問道:“你還記得那個許翠翠不?”
黃順昌仰着臉,張着嘴巴回答道:“記得呀,咋了?”
“你色迷心竅,使陰招把人家搞了,立馬就成了縮頭烏龜,我幫着她打掉了肚子裡的小人不算,還得不斷得去寬慰她,陪伴她。這下可好了,她男人回家後,嗅出了味兒,要殺要砍的,眼看着出人命了,我又不得不管,想破了腦袋,磨破了嘴皮,好不容易纔把遮掩了過去。也就是爲了你,要不然打死我也不去做那種昧着良心,不討好的差事。”
“臥槽!”黃順昌這才扔掉了手中的菸頭,問道:“你說,她男人是咋知道的那事的?”
“你以爲人家傻呀,回來第一晚小兩口辦那事,就出問題了。”
“出啥問題了?”
“女人下身大出血了,發洪水似的,眼看把人家一家人嚇死了。”
“後來呢?”
“後來翠翠婆婆擔心兒媳婦的身體,就去了王仙姑家,誰知王仙姑一時疏忽,竟然順嘴把小媳婦流產的事情給透露了出來,你想想,這還了得,不炸了鍋纔怪呢!”
黃順昌黑着臉問道:“熊巫婆,賊他孃的不是東西!你說,她是不是有意識的想壞我的事兒?
”
“不至於吧,你又沒得罪過她,再說了,你是堂堂一村之長,怕她也沒那個膽量吧。”
“當時不是都給她‘封口費’了嗎?她咋就那麼不仗義?”
“誰知道呢,也許就是無意間說溜嘴了吧。”
“杏花,你覺得王仙姑這個老孃們兒咋樣?”
杏花一時弄不懂黃順昌問這話的意思,就含含糊糊地說:“她神神道道、雲山霧罩的,誰能看透她呀。”
“我就覺得這個老神婆不順眼,卻又說不清究她究竟那一根筋不對。你好好觀察觀察,如果她在背後耍啥貓膩,我就讓她吃點苦頭,至少把她從那個泥潭邊趕走,看她還裝神弄鬼的掙大錢。”
其實杏花早就對王仙姑有所懷疑了,覺得她爲人處事的確有些猥瑣,特別是她跟李二麻子暗中來往的幾次,讓她不得不心生疑慮,並隱約嗅出了一些怪誕的味道。但礙於她通靈“仙道”,又懂得一些醫術,還時不時地幫着村裡的人們排憂解難,便不好跟她拉下臉來,更不好公然與她對立。
“對了,杏花,你說王仙姑她會不會用些陰招鬼術來害人呢?”
杏花搖搖頭說:“應該不會吧,神仙不是都行善積德嘛,要是害人,那不成妖精了。”
黃順昌嘟囔道:“誰知道呢,反正覺得她不像是個善良之輩。”
杏花突然想起了在泥潭邊王仙姑透露給她的有災難要降臨的讖言,心裡一衝動,話已經滑到了嘴巴,卻又咽了下去,畢竟自己已經答應過,不再透露給其他人,她怕遭報應。於是,就岔開話題問黃順昌:“你就不關心那個小媳婦後來咋樣了?”
“對啊,她咋樣了?”
杏花就把許翠翠如何到了自己家——又是如何地膽怯絕望,痛不欲生——再到自己是如何地安慰她——如何的去哀求王仙姑——又如何地利用王仙姑的仙人之道和伶牙俐齒,說服了許翠翠的男人和婆婆……這才使得一場帶着血腥味的戰爭平息了下來,也保住了一個眼看着支離破碎的家庭,前前後後極其詳盡地說了一遍。
黃順昌聽完後,長長吁一口氣,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次又多虧你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是個咋樣的下場呢,想一想倒也有些後怕呀!”
杏花並沒有沾沾自喜,更沒有邀功請賞,卻又猛然澆了一瓢冷水上來,她滿目愴然地說:“你以爲這就平息了?我覺得後患還在後頭呢!”
黃順昌一愣,問道:“不是都已經和好了嘛,還有啥後患?”
杏花嘆一口氣,危言聳聽地說:“我覺得許翠翠的身子一定是出問題了,很有可能是上次的土法流產留下了後遺症,萬一以後懷不了孩子,那麻煩可就大了。”
黃順昌冷着臉問:“真有那麼嚴重?”
杏花緊咬着嘴脣,點了點頭。
黃順昌低頭想了想,輕鬆說道:“就算是她生不了,也不會賴在我身上吧,說不定她有其他毛病呢。再說了她自己不說出來,誰還會知道那事呢。”
“這你就想得過於簡單了,真到了十二點上,你以爲小媳婦還會站到你這邊嗎?俗話說,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逼急了她肯定就不管不顧地站到他們家人那裡了,不去告你纔怪呢。”
“都過去那麼久了,她告我啥?”
“告你用藥物迷姦她呀,這罪行可了不得,比着一般的強x罪要嚴重得多,不判你個十年八年的纔怪呢!”
黃順昌面露倉惶,嘴角
一抽一抽,無力地狡辯說:“她又沒證據,咋告我?白搭!”
“你咋就知道人家沒有證據了?”
“她有嗎?”
“估計一定能有,那個小媳婦看上去老實,可老實並不代表着傻,你知道不?說不定心裡靈醒着呢。”
“那你說,她會有啥證據?”
“那個就多了去了,像你用過的東西,還有留在她身體的髒物,再就是流出來的那個已經成型的小孩,反正很多很多,都可以化驗出成分來的,拿過來跟你的一對照,還不就明明白白的了。”杏花有板有眼地說。
黃順昌呆坐了一會兒,然後嘆口氣,對着杏花說:“你就幫人幫到底吧,抓緊想個辦法,把事情徹徹底底解決了,千千萬萬不能留下後患啊。”
“辦法我也想過,眼下最要緊的是帶着許翠翠去一趟大醫院,詳詳細細檢查一遍。如果真有毛病,就趕緊治療。當然,咱盼望的是一切正常,那也就萬事大吉了,你說是不是?”
黃順昌頻頻點着頭,說:“是……是……是這個理兒,那你抓緊安排時間,帶她去一趟縣城的大醫院,做個全面檢查,也免得提心吊膽的。”
杏花嗔怒地望着黃順昌,說:“你自己屙下了,卻讓我給你擦屁股,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你就別牢騷了,咱倆誰跟誰呀,互助互愛嘛,你說是不是?”
“就算是吧,你準備點錢,我明天就帶她去。”
“錢……錢……又是錢!”黃順昌長嘆一聲,低沉地說,“杏花,我這一陣子也不知道是得罪哪一路神仙了,黴運連連,麻煩事一件接一件,咋就跳不出來呢?”
杏花問道:“咋了又?”
黃順昌點燃一支菸,長吸一口,然後喑啞地說:“正中午的時候,接了上頭的一個電話,說是我被人告了,直接告到縣紀委那邊去了。”
“告你啥了?”
“說我非法集資,私貪公款。”
“情況嚴重嗎?”
“肯定輕不了,聽說都已經着手立案了。”黃順昌說完,臉色黯然,低下頭,猛勁吸起了煙。
“告你非法集資,你啥時候集資了?”杏花問他。
黃順昌吐一口煙霧說:“還不就是上次收的那點兒澆地錢,一共纔不到兩萬塊錢。”
“你就不會說都用到村集體上了,又不是進了自己腰包,你怕啥?”
“沒你說的那麼輕鬆,那筆錢本來就沒上賬,就那麼隨手抓着用了。”
“那你就抓緊讓會計建一本賬出來呀。”
“那也白搭,人家只要是告了,就一定是拿到確鑿證據了,新建的賬哄不了人家。”
“不就是那麼兩萬塊錢嘛,沒啥了不起?”
“你才錯了,如果真的立案了,兩萬塊錢也夠判好幾年的。”
杏花吃驚地問道:“真有那麼嚴重?”
“可不是咋的,五千塊錢判一年,你算吧。”
“那……那你趕緊把錢還上呀,先自掏腰包,等風聲過後再說。”
“那也不行,就是退了贓,該判該罰也照常。”
“照你這麼一說,那這事就沒治了?”
“可不是,真還有點兒麻煩了。”
杏花望着黃順昌,覺得他那股趾高氣揚的精氣神一下子沒了,看上去也蒼老了許多。她呆着臉想了想,說:“趕緊找出告你的人,封住他的嘴,不讓他告不就得了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