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是酒後,酒後亂性,這是連神仙都沒法控制的事情,更何況是人了。”王仙姑說着,走過去捏了一把黃順昌的人中。
黃順昌哼哼兩聲,睜大了眼睛,傻愣愣望着王仙姑,問道:“老妖婆,我咋在你這兒?”
“啥在我這兒,你起來看看這是哪兒。”
黃順昌吃力地爬起來,倚在牀頭,看上去很虛弱,連眼神都軟塌塌的,他望着杏花問:“這是……這是咋回事?”
“你是不是做夢了?”杏花問。
黃順昌搖搖頭,說:“夢沒做,只覺得睡了一大覺,死過去了一樣。”
“還不是死過去了咋的?以後安生點兒,都一大把年齡了,別再折騰了,身子骨耗不起了。”王仙姑邊收拾着桌子上的紙張邊說。
“看看你說的,我折騰啥了?”黃順昌眼神漸漸有了光亮。
王仙姑望望黃順昌,再看看杏花,尖刻地說:“折騰啥還用得着我說了?你不怕髒了耳朵,我還怕髒了嘴呢。”
“老姑,別說了,你趕緊去忙自己的吧。”杏花怕她說出不該說的話來,忙插話道。
黃順昌望一眼杏花,慘淡一笑,低聲嘟囔道:“王仙姑就是厲害,啥也瞞不了她。”
王仙姑冷着臉說:“厲害啥呀厲害,再厲害也沒錢厲害!”
黃順昌一聽這話有些刺耳,知道是話裡有話,就問她:“王仙姑,你這話是咋說的呢?”
“咋說的,還不是被你逼急了才說的。”
“我啥時逼你了?”
“你何止逼我,連神仙落腳的窩都給賣了,還有臉問呢。”王仙姑說着,拿起桌子的一沓紅紙就往外走。
“你別急着走呀,話還沒說清楚呢。”黃順昌盯着她的背影說道。
“話用不着非要說清,你自己心裡比誰都明白,沒事的時候好好掂量掂量就是了。”王仙姑扔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走了出去。
院子裡傳出了劉愛菊客套聲:“王仙姑你咋就急着走呢?連口水都沒顧得上喝呢。”
“不喝了,還有很多香客等着呢。”
“王仙姑您真是救災救難的活菩薩,盡做善事,快去吧……快去吧……”劉愛菊奉承着,送王仙姑出了門。
黃順昌瞅了瞅窗外,收回目光,撓着蓬亂的頭髮問杏花:“她那話啥……啥意思?”
“這還要問嘛,她是說土坑那塊地的事唄,你答應賣給了王連成,不就等於清了她的場嗎?她肯定對你有意見了。”
“哦,是這麼回事啊。”黃順昌頷首應道。
“其實吧,你之前應該想到的,王仙姑可不好隨便得罪。”
黃順昌一臉不屑,說道:“她那些牛鬼蛇神的事兒算個鳥啊,人家王連成那纔是大事業,以後的貢獻不說,單是一次就給村裡三十多萬。”
杏花白他一眼,說:“你就知道錢……錢!我問你,錢再多,能買着你這條命嗎?”
“你看看你,話咋這個說法,這……這哪兒跟哪兒呢?”
“你是裝傻呢,還是真的不知道,要不是人家王仙姑,這會兒怕是你早就被你爹領走了。”杏
花冷森森地說。
“你……你說啥?”黃順昌一愣神,隨問道。
“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啥?”
“都快把人給嚇死了,你爹從陰曹地府跑回來,就附到你身上了,把你弄得跟個死人似的。”
“真的?”黃順昌倒吸一口涼氣。
“可不是,你都不知道,可嚇人了,人跟死了一樣,可嘴裡胡言亂語,盡說些不着邊的話,聽上去根本就不是你。”
“那是誰?”
“是你爹!”
“真的?”
“可不是。”
黃順昌沉默下來,聲音低沉地說:“可別說,昨天夜裡,我還真就看到我爹了。”
“你說啥?”
黃順昌目光慌亂地打量着門口,像是擔心隨時有鬼竄進了的模樣,說:“昨夜裡棗妮一驚一乍地說看到了毛臉鬼,我以爲她看花了眼,胡說八道,就出去探個究竟,結果呢,一推門,就看到了牆上有個黑乎乎的影子在動,腦袋當時就大了,拿手電一照,你猜我看到了啥?”
“看到了啥?”
“看到了我爹,他正趴在牆頭的豁口處,對着我直眨巴眼睛。”
“真的假的,你不會也看花眼了吧?”
“一開始我也將信將疑,以爲花眼了。可當我仔細瞅了瞅,那模樣,那神情,就跟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就連嘴上的鬍子都一翹一翹的,清清楚楚。”
杏花聽得不寒而慄,尿意頻頻,嘴巴半張着,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黃順昌嘆一口混濁的氣息,喃喃說道:“我膽子以上都很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當看到老爹那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時,我的完全被抽空了,心裡、腦子全都成了空白,啥都沒有了。”
“可不是嘛,你進屋後連話都不會說了,就跟個傻子一模一樣。”
“杏花,人家都說活人遇見鬼了就得死,你說我是不是也沒多少時日的活頭了?”黃順昌黯然問道。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人家王仙姑已經給你破解了,沒事的。”
正說着,劉愛菊手捧着稀飯走來進來,邊小心翼翼地挪動着腳步,邊說道:“以後可別再夜裡出去巡邏了,這都一連多少天了,連個安穩覺都沒在家睡過,總不能爲了一村老少,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杏花心裡一凜,暗自揣摩道:看來這個老東西越老越花花了,日日笙簫夜夜歌,過得倒也滋潤。啥爲了一村老少,還不是爲了他那一根犯賤的狗雜碎呀,這個傻乎乎的娘們倒也相信他……
“杏花,讓你跟着忙活了半天,多虧了你了。現在你叔沒事了,趕緊去忙自己的吧。”
杏花客套幾句,便轉身出了門,慢悠悠朝着自家走去。
本來打算着這天去縣城找範小碩的,求他幫着把弟媳婦那個老相好調離開他們村子,調得越遠越好,省得他們再黏在一起。
但由於昨夜裡酒喝得多了一些,再加上內火攻心,一度高漲不減,導致了體力、精力的嚴重透支。
還有後來所發生的那些虛虛實實的詭異事件,搞得她神思恍惚,心緒難寧,根本就
沒法打起精神來,似乎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不用說還要趕那麼遠的路了。
於是就乾脆打消了去縣城的念想,回家後就一頭栽到了牀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心裡就砰然亂跳起來,擔心又是鬼來叫門了。
杏花慌里慌張爬起來,側耳細聽,才知道真真切切是有人在大門外喊自己。但聲音不熟悉,聽上去很陌生。
小的時候就聽老人說起過,如果遇到鬼叫門,只要不答應,鬼就沒法把自己的魂魄勾去。
所以這時候杏花一直緊閉着嘴巴,硬是一聲不吭。
擦下牀後,擡手攏了攏亂蓬蓬的頭髮,又抻了抻皺巴巴的衣服,纔開門走了出去。
杏花小心翼翼拉開門閂,從門縫間慌怯地朝外探望着,這才知道是新校長於德兵來了。
“小龍媽媽,我是於德兵,於校長。”
“哦,是您來了呀,快請進……快請進……”杏花嘩啦一聲拉開了大門,這纔看清,於校長身後,竟然還跟着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那個神經病教師孫秀紅。
杏花心裡一陣燥熱,七上八下地揣摩起他們登門的目的,懷疑會不會是自己兒子又闖禍了。
見杏花一臉狐疑,於校長就說話了:“我跟孫老師來吧,也沒其他事情,就是想向你當面道個歉。”
杏花隨即想起了兒子被打一事,心裡忽悠一陣不痛快,但表情上卻沒有絲毫流露,畢竟兒子現在還在學校讀書,必須從長計議,萬萬不能得理不饒人,否則的話,後果難以想象……
想到這些,杏花就裝出一臉茫然地問:“道歉?道啥歉呢?”
“不管是誰,做錯了事就該道歉的,你說是不是?孫老師。”於校長回頭望望孫秀紅。
孫秀紅呆着臉,點點頭。
於校長再轉向杏花,陪着笑臉說:“能不能……能不能到屋裡說話呢,站在外頭不方便。”
杏花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趕忙閃到一旁,解釋道:“今兒個身體有些不舒服,腦子也跟着不活泛了,竟把你們擋在了門外,快請屋裡來……裡面請……裡面請。”
於校長邊往裡走着,邊客套着:“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來的不是時候,耽誤你休息了。”
“沒啥……沒啥……只是有點兒小感冒,不礙事……不礙事的。”杏花說着話,快步走到前頭,引領着他們進了屋。
裡屋很亂,杏花只得把他們擋在了外屋的竈間,從門後拿過小木凳,三個人圍坐下來。
於校長臉上嚴肅起來,他望着杏花說:“我們今天來的目的吧,主要是就上次所發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做個說明。上次吧,由於某些特殊原因,導致了孫秀紅同志情緒失控,做出了有損教師形象的舉動,對李小龍同學實施了體罰,經過一段時間的反思悔悟,孫老師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主動要求登門賠禮道歉,並希望家長同志也能夠給予寬恕諒解,給予孫老師一個改正自己錯誤的機會。”
不等杏花說啥,孫秀紅便呆着臉,有板有眼,就像背書一般,向杏花道起歉來。
(本章完)